閒與仙人掃落花 第81節 作者:未知 高空之上, 林飛白和任伯等人自然感受到了這狂暴的氣息,不等他們下令探查, 一道流光便從海面疾速衝出,朝着北方而去。 “是神器的氣息!”任伯掌心托出了個小巧精緻的圓盤,上面的指針正正好好指向那流光逃竄的方向。 “追。”林飛白道。 隨着他一聲令下,數十道流光緊追而去。 船艙底部,曲豐羽在識海中看着元神歸位的江顧和衛風,“發生了什麼?那羣人怎麼都追出去了?” “放了個餌。”江顧言簡意賅。 曲豐羽轉頭看向衛風,衛風卻比之前要安靜許多,看上去在盯着江顧走神。 鄔和致問道:“江長老,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曲豐羽和江顧也一齊望向了江顧。 同行不過短短几個時辰,他們儼然已經把江顧當成了主心骨,不過這也是必然的事情,在這種插翅難逃的境地下,他們這邊的主動權只在江顧。 “林飛白對我們已經起了疑心,寧可錯殺不會放過。”江顧道:“我們必須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先下手。” 這種情況下自然是走爲上計,但即便已經有十幾個大乘期的修士離開去追周懷明,船上剩下的包括林飛白在內的大乘期修士也有七八個,在這種情況下逃跑是件很講究天時地利的事情。 “先下手?”曲豐羽瞬間反應過來,“你想劫林飛白?” 鄔和致皺眉,他生性謹慎,不是非常贊同,“這也太冒險了。” “有他在手裏,其他人就不敢輕舉妄動,我們便能掙出一線生機。”江顧修煉無情道多年,無數次從比自己修爲高的人手底下死裏逃生,但凡是人修,必有七情六慾,有情有欲便有軟肋,周懷明如此,亓鳳元周修遠如此,江林路真儀周寧姜之流亦如此,無一例外。 至於衛風這樣情與欲極爲充沛的例外,簡直就如同弱點上長了個人。 幾人在識海中商討片刻,便各自迴歸本體。 衛風按照江顧的安排,悄悄溜出房間去了甲板,趴在欄杆上裝作“好奇”地看着飛舟下的雲海,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林飛白便上前來同他搭話。 ‘林飛白是林家這一輩最小的公子,受盡萬千寵愛,且資質過人生來聰慧,雖有防備之心,但並不多,主要依靠他身邊的那個任伯,他曾有一好友便是個鬼修,爲救他魂飛魄散,死時也不過十六七歲,他感念至今……’ 衛風想着江顧的話,裝作沒發現他。 “小友在看什麼?”林飛白站在了一個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 “雲。”衛風冷酷道。 林飛白失笑,“之前嚇到小道友實屬意外,我再給你賠個不是。” “不用了,我也沒多害怕。”衛風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直勾勾地望向他,心中感受到了股令人壓抑的悲傷和淡淡的懷念。 “其實不必害怕,我們此行前來是爲尋找神器,小友可知溪源祕境神器出世之事?”林飛白問。 “不知道。”衛風被江顧言傳身教,扯謊扯得無比淡定從容,“神器很厲害嗎?有我們荒墳塚的冥器厲害?” 這也是江顧告訴他的。 林飛白又笑了起來,“應該是厲害一些。” “不,肯定是我爹的冥器厲害。”衛風篤定道。 林飛白被他逗笑,看他的眼神全然像在看一個對父母盲目自信的孩子,也許是衛風只有築基期接近於無的修爲,也許是因爲衛風這單純稚氣的表現讓他想到了故友,他往衛風靠近了些。 “不過也可能你們更厲害。”衛風頓了頓,神情落寞道:“我們鬼修死了就徹底死了,不會再留存世間。” 他失落地望着飛舟下倏然而過的流雲,垂眼看見了手背上的青紫的傷痕,倒真有幾分觸景生情的意味在,“而且我‘爹’根本不喜歡我,都是我自作多情,也許哪天我死在他面前,他都無動於衷。” 林飛白見他難過不似作僞,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你足夠強大,他肯定會在意你。” “真的嗎?”衛風轉過頭來,眼神清澈神情真摯地望着他,下垂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緋色,像只被人拋棄的幼犬,無端讓人心生憐愛。 林飛白忍不住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真的。” 他話音未落,不計其數的黑色鬼紋倏然間從衛風身上洶涌而出鑽入他的體內,更有極細的鬼紋自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睛裏疾速而出纏住了他的脖頸,鬼面白目顯現,不過瞬息之間,林飛白的元神便被鎖龍鏈和鬼紋緊緊纏繞住。 “別動。”衛風扣住他的雙腕反剪到身後,長劍橫在了他的頸前,盯着周圍突然出現的六名大乘期修士,語氣陰冷道:“再動我就殺了他。” “狂妄小兒!區區築基修爲還敢言殺!”一個離得近的修士嗤笑道:“快放了我家公子。” “築基修爲?”衛風歪了歪頭,咧嘴一笑,“師父,他們說我們加起來只有築基。” 那陰森的白瞳有一半瞬間顯露出黑瞳,衛風開口,卻是江顧冷淡的語氣,“那便讓他們試試。”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林飛白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元神被縛是什麼滋味,更痛恨這鬼修的狡詐和自己的大意,“膽敢在我林家的地盤上撒野!” 衛風毫不留情地將鎖龍鏈和鬼紋收緊,而江顧的元神在他體內供他驅使,鬼面白瞳的威力加上江顧那遠超正常水準的煉虛期修爲,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強大的力量。 而江顧那巋然不動的無情道道心,竟讓他感到窺見了一絲天機。 “我是什麼東西不重要。”衛風反手握劍抵在了他的側頸,目光沉冷,“讓你的手下滾,不然今日你們都要葬身海底。” 那幾名大乘期的修士猶豫着往後退去。 林飛白腦子卻轉得極快,他怒喝道“不要上他的當!他若真有這麼大本事,何必挾持我!” “林公子果然聰明。”衛風手中的劍猛地一揮,磅礴浩然的劍氣橫貫而出,千百丈之外的雲海轟然而動爆炸翻騰,整艘飛舟更是直接化作了齏粉,那幾名大乘期修士彷彿被真仙境的威壓狠狠壓制得喘不過氣來,瞬間變了臉色。 連林飛白都有片刻的怔愣。 “林公子,你不妨賭一把。”衛風風輕雲淡道:“看我能不能說到做到。” 林飛白的神色變得極爲難看,過了半晌才咬牙道:“都退下!” 那六名大乘期修士對視一眼,各自御劍化作了流光四散而開。 極遠處,正在法陣中支撐幻象的曲豐羽跟鄔和致猛地鬆了口氣,而近處,衛風也早已冷汗津津,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江顧如此強悍的元神,筋肉骨骼已有斷裂之勢,卻還是強撐着沒有露出任何端倪,讓江顧藉用自己的身體,佈陣封住了林飛白的丹田經脈。 “走。”江顧在他識海中低聲下令。 衛風一掌砍暈了失去修爲的林飛白,將人扔進了靈寵袋,而後踩上了飛劍,直接衝入了海底。 在他入水後幾息,江顧從他體內撤出了自己的元神,衛風的身體也已經到達了極限,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血脈,巨大的銀藍色魚尾和鳶翅顯化而出,白皙的皮膚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鬼紋,白瞳浸在海水中透出股妖冶的邪意,元神似散非散,周圍的海水被染紅了一片。 江顧回到自己的身體,而後用靈力裹住了他的元神,伸出胳膊將人接住。 衛風感受到了江顧熟悉的氣息,一張嘴便咕嚕吐出了兩個氣泡,他在水中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黑長的指甲扣住江顧的手腕。 他擡手指了指頭頂的海面。 江顧擡頭,竟然看到了雷劫之前的黑雲和閃電。 衛風使勁攥了一下江顧的手腕,而後堅定地將人推開,擺動鮫尾從江顧懷中游了出去,不等江顧反應過來,整條鮫化作了道流光躥入了黑不見指的海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顧懷中驟然一空,他望向衛風消失的方向,微微蹙眉。 這好像是衛風第一次將他推開。 而不是第一時間向他求助。 第76章 年少春衫(二十二) 七八道大乘期修士的神識正在遠遠窺探, 而衛風的氣息即便有元神印記也無法追蹤到了,也許是因爲之前曲豐羽的提醒,衛風自己暗中動了手腳。 這讓江顧感到了幾分不快。 他看了眼腰間的靈寵袋,低聲道:“赤雪。” 無數氣泡從江顧面前的海水升騰而起, 緊接着赤雪便現出了身形, 它比之前的身形要小一圈,蹲坐在江顧面前, 衝他搖了一下尾巴。 赤雪已死, 不過是江顧用它的屍體鎮壓周懷明, 佈下的法陣有聚靈之效, 如今江顧放走了周懷明,聚靈陣失效,赤雪的身體會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散。 “你若想活,我可以助你走鬼修一道。”江顧說。 赤雪搖了搖頭, 湊上去用耳朵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 擡頭看向上方的海面,璀璨的陽光折射下來, 碎成了粼粼金光。 江顧會意, 御劍破出海面, 一頭毛髮雪白的靈獸緊隨其後,在靈氣稀薄飛劍欲落時身形猛然暴漲數倍,踏雲踩霧帶着主人衝入了雲霄。 不等那窺探的神識追上,一人一獸早就不見了蹤跡。 江顧到達約定的地點時, 曲豐羽跟鄔和致早就到了, 只是兩個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 曲豐羽看起來像是哭了一場,眼睛泛紅, 鄔和致也格外沉默,拖着病懨懨的身子起來,還未開口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曲豐羽下意識想去扶他,半途卻又生生收回了手,眼眶裏蓄滿了淚,又礙於江顧在場,強行壓下了情緒,清了清嗓子道:“江公子,衛風呢?” “他去渡劫了。”江顧敘述平淡。 他知曉世間情愛,卻很難理解,雖然被衛風帶着被迫體驗了那些過分充沛的情緒,但於他而言都是負累,於修爲並無絲毫用處。 只是曲豐羽紅着眼睛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衛風。 看來他們這支血脈都很愛哭。 “去渡劫了!?”曲豐羽震驚地望着他,“你就放任他自己一個人去渡劫?他在哪裏?我去給他護法。” “不知道。”江顧微微蹙眉,方纔已經淡忘的不快再次涌了上來。 曲豐羽冷不丁被噎了一下,但還是焦急佔據了上風,“你不是在他元神上烙了印記嗎?怎麼會找不到?” 江顧聞言心情越發惡劣,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曲豐羽被這一眼看得後脊發冷,猛地記起來他是何等冷硬心腸,果斷不再追問,走到一旁開始驚用曲家祕術追蹤衛風的位置。 鄔和致見狀道:“江長老,如今我們雖僥倖逃脫,但林飛白還在我們手中,林家的人恐怕更加不會善罷甘休。” 江顧經他一提醒,纔想起林飛白還被關在靈寵袋中。 袋口解開,衣着華貴的青年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他髮髻絲毫未亂,神情也平靜非常,看到江顧真容時愣了一下,才苦笑道:“江公子,久聞大名。” 他拱手行禮,江顧也敷衍地點頭回了禮。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境地,結果生生演出了三分和氣,鄔和致對這些大家族公子哥的認知再次刷新。 “你如何知道他就是江顧?”鄔和致聽林飛白這語氣,想來之前和江顧並不認識。 “知道我舊友之人少之又少,知道此事還敢用這件事情做圈套的人,想來也只有江七公子了。”林飛白看向江顧的目光帶了幾分冷意。 鄔和致想起在飛舟上江顧扔過來的鬼修根骨,頓時有些不寒而慄,都說林飛白聰慧,那江顧到底從何時就開始着手佈局了? 江顧對林飛白的敵意視而不見,此人雖然修爲已封,但身爲大家族繼承人,身上用來保命的法寶和手段不知多少,既然沒能像對付路真儀和周寧姜那樣一擊斃命,如今再殺多此一舉,留在身邊就是潛在的隱患。 “林公子,我等無意傷你性命,請你隨行乃是不得已爲之。”江顧對纏在他元神上的鎖龍鏈視若無睹,面不改色道:“還委屈林公子暫避,待我們安全,自然放你離開。” 他說得客氣,卻毫不手軟,拎起人來又扔回了靈寵袋。 “……”鄔和致沉默了一瞬,“那你放他出來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