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與仙人掃落花 第84節

作者:未知
衛風被他審視的眼神刺痛,紅着眼眶搖頭,“不是的……我是個人,我叫衛風,有父有母有名有姓……我還有師父你……我不是髒東西也不是怪物。” “呵。”江顧輕蔑地笑了一聲。 衛風眼眶裏蓄滿了淚要落不落,他倉惶地轉頭看向曲豐羽,眼裏滿是乞求,“小姨,我爹他那麼在意我,留給我那麼多好東西,爲了讓我活下來煞費苦心,怎麼可能會殺我?小姨,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曲豐羽張了張嘴,紅着眼睛別開了臉,“對不起。” 衛風搖頭,“小姨,你剛纔還很擔心我,你都怕雷劫把我劈死,你來陽華宗對我這麼好……” “她不過是擔心雷劫劈壞了你身上衛暝州留下的血契,將你的本體顯露出來。”江顧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衛風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肯定是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 他看向沉默的鄔和致和曲豐羽,又看向毫不在乎的江顧,怒道:“你們都騙我!這肯定是渡劫裏的幻境!都是假的!” 他像個得不到自己想要之物的稚童,跟所有人發着脾氣,大吼大叫,甚至破口大罵,轉身就想逃跑。 江顧一把扣住他的後頸將人薅了回來。 衛風拼命掙扎,帶着哭腔嘶吼,幾乎聲嘶力竭,“你們都是假的!放開我!我要出去找我師父!滾開!別碰我!” 江顧隱約感受到了他元神潰散之勢,一張符拍在了他後心處,而後迫使他擡起頭來看向自己,冷聲道:“衛風,安神。” 衛風死命掙開,對着他的肩膀就一口咬了上去,變長的獠牙瞬間刺穿了血肉,洇透了雪白的布料。 衛風死死咬住不肯撒手,崩潰地嗚咽,卻怎麼都哭不出眼淚,他艱難地喘息着,被江顧按着後頸動彈不得,最後力竭掙扎不動,含着滿嘴的血腥瞪大了眼睛,盯着冰面下數不清的死屍。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顧終於不耐煩地扣住他的下巴,強行將他的獠牙從自己的血肉中拔了出來,粗暴地擦掉他嘴角的血,語氣冰冷道:“鬧夠了嗎?” 衛風直勾勾地盯着他,脣角還沾着他的血,眼睛在人類鳶鮫和白瞳間來回切換,江顧罕見地有些頭疼,擡手覆在了他的頭頂,強行攏住他不停渙散的元神,看着那雙眼睛變成了少年清澈的瞳眸。 “你是什麼東西不重要,活着才重要。”江顧鬆開了手,嘲諷道:“道心未立便要破,你真是好大的能耐。” 活着才重要。 只這一句話,便點醒了混沌崩潰的元神。 衛風怔愣地望着江顧,嘴一癟,猛地撲進了他懷中,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這廝渡劫後力氣變得奇大無比,江顧掙了一下竟沒能掙開,黑着臉道:“滾。” 衛風的哭嚎聲頓時更大,一邊哭一邊去舔他肩上被自己咬出來的傷口,不等江顧把人踹開,身體一軟就暈了過去。 江顧習慣性地將人接住。 曲豐羽與鄔和致面面相覷,震驚於江顧如此簡單便安撫住了衛風——方纔衛風發瘋時原形都快顯露,那鬼紋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 “江七公子……”曲豐羽欲言又止地上前一步。 江顧冷冷看着她,周身殺意瀰漫,“曲道友,不要給他不切實際的關心。” “這蠢貨會當真。” 第79章 年少春衫(二十五) 平逢宗比陽華宗佔地廣, 奈何所有山羣靈脈都被封在了冰雪之下,人跡罕至,倒算個藏身的好去處。 大概是因爲回憶舊事,鄔和致心神動盪, 不等出去冰窟便倒下了。 而衛風遲遲未醒。 江顧制住衛風也受了傷, 不得已,一行人只能暫時在平逢宗修整。 曲豐羽守在鄔和致身邊, 不停地給他輸送靈力, 照顧得幾乎無微不至, 而衛風則被隨便扔在冰面上, 她看向旁邊生人勿進的江顧,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江顧不喜歡那些智力低下禽鳥魚類,他似乎天生就對此類生物反感,尤其是那黏膩滑涼的觸感, 骯髒得好像無論如何都洗不乾淨, 他也厭惡那些過分充沛的情感和慾望,除了成爲修仙途中的絆腳石, 毫無用處。 衛風全佔了。 他垂眼看向蜷縮在冰面上的少年, 分出了一縷元神進入了對方的識海。 雖然修爲倒退回了煉氣期, 衛風的識海卻並未變小,甚至比築基期時大了數十倍不止,江顧踩在靈力凝聚成的水面上,腳下盪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紋。 他能感受到衛風元神就存在於這具身體, 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衛風是在心神震盪的狀態下昏死的, 如果不能及時將人喚醒,很容易導致元神出現無法修補的裂隙, 將來突破便是巨大的隱患。 他正聚精凝神搜尋,識海盡頭忽然冒出了條雪白蓬鬆的尾巴。 赤雪? 江顧瞬間警惕起來,仔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衛風修煉是他手把手教的,可能是太蠢或者別的什麼原因,他的識海幾乎就是照搬江顧的複製了過來,除了靈力凝聚成的清澈泉水別無他物,是純粹的火靈力的氣息,江顧一步一步踩在那靈力上,走到了離那條尾巴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赤雪的靈體已經被衛風吞了,這自然不會是赤雪。 那條雪白蓬鬆的尾巴輕輕地衝他晃了晃,向前方的黑暗處躥去,江顧擡手一抓,卻抓了個空,柔軟的皮毛從他掌心滑過,周圍天旋地轉,彷彿上下顛倒,緊接着一股令人極其不舒服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那條尾巴已經不見了,這裏同方才的識海空間差不多大,但怨氣四溢,惡念無數,比荒墳塚有過之無不及,江顧腳下不再是清澈純粹的靈力識海,而是粘稠蠕動的某種黑色物質,踩上去如同踩在了腐爛的血肉皮毛之上,遠遠望去上面長着無數凹凸不平的結塊,上面纏繞着荊棘形狀的肉刺,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那些結塊肉刺中還纏繞着幾塊零星的白色皮毛,暗綠色的黏液積蓄在凹陷處,有的裏面還殘留着神魂斷裂的殘肢。 腳腕處傳來了陣帶着寒意的刺痛,江顧低下頭,看見了已經爬到了小腿上的鬼紋,他仔細一看,才發現這鬼紋是從他腳下踩着的東西中生長出來的—— 這一大片識海,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鬼紋。 不過它們並沒有攻擊的意思,江顧面不改色踩過那些結塊肉刺和粘稠的綠液,停在一塊巨大的白色皮毛前。 “它”蜷曲在鬼紋纏繞搭起的一小塊空洞中,背對着江顧,只露出了條蓬鬆雪白的尾巴,還有一對毛茸茸帶着淺粉色的耳朵。 “衛風。”江顧喊他。 那團皮毛聞言抖了一下,過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轉過了頭,露出了一張猙獰可怖的臉,上面爬滿了鬼紋,白瞳空洞無光,額前的羊角如同枝丫伸展卻乾枯的樹枝,蒼白的嘴脣前左右各有兩顆彎曲交錯的獠牙,而他臉上覆着斑駁的鱗片,有些地方卻長出瞭如同赤雪般柔軟雪白的毛髮——難以讓人直視。 江顧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你在幹什麼?” 衛風默默地轉回了腦袋,將自己埋進了鬼紋裏,看樣子並不想回答他,但一條溼漉漉的鮫尾卻從雪白的皮毛下滑了出來,黏膩冰涼的尾鰭悄悄捲住了江顧的腳腕。 “我會變好看的。”衛風的聲音從鬼紋底下悶悶地傳了出來,賭氣一樣,“比赤雪更好看。” 反正他已經把赤雪的靈體全都吃了。 江顧知道赤雪在十年前就死了,不管衛風吞不吞它結果都一樣,在意這件事情毫無意義,但他還是從心底生出了股煩躁。 衛風清晰地察覺到了他的煩躁,背對着他興奮地咧了咧嘴,轉過身挑釁地望着他,動了動自己毛絨絨的耳朵,故意舔了舔嘴脣,“它一點兒都不好喫。” 江顧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衛風緩緩湊近他,幾乎整個元神都纏在了他身上,湊近他的脖頸輕輕聳了聳鼻子,又伸出舌頭來舔了舔他的耳垂,在上面留下了一抹刺目的紅痕,他盯着江顧看了很久,挑釁變成了忐忑和不安,下意識地想要退後。 卻被江顧一把扣住了下巴。 靈力瞬間指尖瘋狂涌入了衛風的元神,被他披在身上赤雪的皮毛緩緩化作了點點亮光湮滅了在黑暗中,連帶着那對耳朵和那條漂亮的尾巴,衛風在他眼中變回了原本的醜陋模樣。 屬於赤雪的氣息徹底消失了。 “不要在死物上浪費時間。”江顧冷眼警告他。 衛風抿了抿脣,倔強又固執地盯着他,“我可以做你的靈寵。” “不需要。”江顧毫不猶豫地鬆開了手,轉身便走。 “爲什麼?”衛風趕忙追上,隨着他往前,醜陋的本體被少年身形取代,他伸手抓住了江顧的手腕,“你之前不是想跟我簽訂靈寵契嗎?我比赤雪厲害,做的肯定比它更好!” “太醜。”江顧一針見血。 而且照他這個心性,他養的那園子靈寵都不夠這鬼東西喫的。 衛風攥住他的手不肯放,“我會努力變好看的。” “多此一舉。”江顧只進來了一縷元神,衛風如今元神強悍了不止一星半點,他一時掙不開,臉色更冷了幾分。 衛風眼底暗潮洶涌,卻強行壓下了那股想毀了所有的暴躁,低聲道:“我還有一個識海,你要去看嗎?” 又是一陣空間倒轉。 這個識海比前兩個稍小,卻明亮許多,天高雲闊鳥語花香,山峯上有處簡陋的山洞,江顧一眼便認出這是之前他在清平峯隨手開闢的洞府。 洞府內卻不是簡陋的石壁,而是緊鄰在一起的房間,有之前連雲峯他教衛風讀書時的書房,有後來大殿中他的臥房,還有衛風自己造出來的那個小山洞……每個房間都堆滿了零零碎碎和江顧有關的東西,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我渡劫之後,識海便一分爲三,丹田靈根同樣成了三份,修爲跌到了煉氣。”衛風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我試着將它們融在一起,但沒成功。” “應當與你體內血脈有關。”江顧觀察着面前那條淡藍色的靈根,“此處是神鳶鮫的識海,方纔屬於鬼面白目,最開始那個是人修。” 他停頓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結論,“未必是壞事。” 衛風瞥了一眼他耳垂上的紅痕,喉結微動,試探出聲:“師父……你相信鄔和致說的嗎?” 江顧冷漠地看着他。 衛風見他沒有反駁自己的稱呼,懸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如果我真是他說的那種怪物,恐怕——” 恐怕平澤大陸這些修士都容不下他。 可以吞噬一切活物又能粉碎道心,而且很可能殺不死,只是一個神鳶鮫鱗便能引來無數追殺,連衛暝州這樣的大能都隕落在他手裏……江顧接近他,難道也是因爲他這個身份? 猜疑心一旦起來,便能生無數魔障。 “當個故事聽便算了。”江顧對上他惶惑不安的目光,神色平靜道:“他曾同我講過另一個全然不同的版本。” 衛風怔住。 “從旁人口中知道的事永遠真假難辨,即便你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又焉知不是幻境一角?”江顧擡手往他眉心畫了個定神符,“除了你的道心元神,其餘皆是負累。” 江顧就這樣無動於衷地站在他面前,垂着眸子,冷冷清清地看過來,恍惚間竟同溪源祕境那座古神像的虛影重合在了一起,他說出的每個字都如雪落清泉,卻將衛風的識海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是衛風第一次知道,原來所謂點化,隻言片語便可重如萬山。 察覺到他心神動盪,江顧果斷收攏了元神迴歸身體。 冰窟內,倒在地上的少年爬起來,未曾睜眼便已打坐入定。 曲豐羽愕然地看着衛風額心浮現的朱雀神印記,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他竟師承悟道了?” 修真界師徒之間,大多都是師父傳授弟子學習,但絕大多數情況下,徒弟和師父之間由於天資、悟性、道心和其他資質不同,所謂傳承通常都會浮於表面的功法術經,真正的道心還要修行之人自己去悟。 但極罕見的情況下,弟子會傳承到師父的道,他們未必會修習同一種“道心”,但其對天地的感悟卻能一派傳承,那是遠比道心更爲深層更加接近天地法則的東西,無論與師父還是弟子,都是難得的大機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江顧也很詫異,事實上他收衛風爲徒是爲了渡情劫,不過取巧走的路數,教導衛風也只爲了讓人能自保,這師徒名分於他可有可無。 但衛風這一師承悟道,他便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衛風認可他的道,崇尚他的道,乃至心無雜念願意追隨他的道,天地法則認可了衛風師承弟子的身份,而他和衛風之間的聯繫變得前所未有的緊密,甚至連江顧的家族血脈印記都出現在了衛風身上。 這是他真正的傳承弟子。 江顧看向衛風的眼神難得多了幾分認真和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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