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與仙人掃落花 第104節 作者:未知 “七弟果然博學多識。”江向雲耳朵一動,神色正經了起來,“宅子裏有人。” “進去吧,想要破幻境總得知道要解決誰。”江顧率先走進了宅門。 —— 鬆綏幻境外。 江篆看着廳堂中的宋屏和他身後的幾個弟子擠出了個笑,“宋長老怎麼有空撥冗來江家?好歹也送個帖子過來,也好有個準備。” “我等前來叨擾江長老實在情非得已。”宋屏拍了拍手,他身後的幾名弟子聯手實施法陣,法陣中出現了個消瘦昏迷的青年,正是靈龍宗首席弟子路真儀。 在陣法旁邊站着的路自明臉色蒼白,緊緊盯着呼吸微弱的兄長,袖中的拳頭握得死緊。 “宋長老這是何意?”江篆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 畢竟此前江家已經和靈龍宗談好了條件,如今宋屏擡着人來江家,顯然是別有所圖。 “真儀是我們精心培養了多年的弟子,如今遭此鉅變是他技不如人,我們也不好多談,只盼他能如普通人一般度日也無妨,但他卻一日比一日消瘦,靈力幾乎耗盡,一身根骨消失無蹤,原本百年的壽命只剩不到三個月,我靈龍宗自認輸得起,但你們江家也不能這般磋磨人吧,江長老?”宋屏聲音發沉。 “這又與我江家何干?”江篆蹙眉。 “那江顧用神器傷了真儀,自然能用神器救他。”宋屏冷聲道:“我們也不求你們讓真儀恢復如初,但起碼不要再讓江顧如此折辱人!” 江篆看着法陣中幾乎瘦成了副骨架的路真儀,斟酌開口:“宋長老,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江顧雖有神器,但修爲平平,縱他有天大的本事,如何能隔空取人根骨?” “有沒有你們江家清楚!”宋屏厲聲道:“那江顧不過區區四靈根,路真儀卻是天靈根,江顧生性狡詐不擇手段,偷換根骨也不無可能,當日在陽華宗是我們靈龍宗給你們江家面子,結果呢?你們就是這樣回報的?” 大廳中的衆多長老齊齊陷入了沉默。 但江殷重顯然沒有出面的打算,江篆沉吟片刻道:“此事究竟如何有待商榷,江顧如今在我江家後山試煉無法出入,宋長老稍安勿躁,待他出來定有分曉。” 他話說得軟又圓滑,宋屏也不好太過咄咄逼人,“那還請江長老抓緊時間,若是真儀死在江家,我看你們如何交代。” 江家弟子好聲好氣地引着人去了偏殿歇息。 江家十幾位長老齊聚大殿,他們各自身後還有數百面水鏡,裏面無一例外全都是江家的主管長老和各支各脈的分家主。 “諸位覺得靈龍宗這是何意?”江篆緩緩開口。 接話的是離他最近的名長老,“路真儀的事不過是個藉口,家主讓出去的那三條靈脈靈龍宗吞了兩條還不滿足,實在得寸進尺。” “江顧手裏的神器我們至今不知道是何用處,若真和鬆綏樓這般有用便也罷了,若是作用不大,爲了他和靈龍宗結仇實在得不償失。”一個女長老道。 “倒也不能這樣說,江顧是被望月大陸那邊點了名的,我們現在保也得保,不保也得保,這種時候靈龍宗突然又提要求,定然是知道了些什麼。” “靈龍宗未免也太不把我們江家放在眼裏裏,大長老,宋屏這是上門來羞辱,不如給他些顏色。” “沒必要激化矛盾,望月那邊肯定有人盯着。” “束手束腳,把江顧拎出來對峙清楚便是。” “靈龍宗根本不是衝江顧,他們這是在挑釁整個江家。” 江篆敲了敲桌子,嘈雜的大殿霎時一靜。 他想着鬆綏樓幻境中出現的變故,又想着宋屏帶人來鬧,心中思緒流轉,沉聲道:“或許是望月大陸那邊生了什麼變故,才讓景蒼改變了主意。” 一道溫柔的聲音在大殿盡頭響起:“望月剛到的密令,半年內剿滅靈龍宗。” 衆人不約而同地朝着門口望去。 身姿窈窕的女子站在那裏,而她身後站着個眉眼溫潤如鬆似柏的少年,她笑吟吟地望着大殿衆人,不緊不慢地開口: “在下曲豐羽,是望月乾樓新任特使,大長老,接令吧。” 第100章 鬆綏幻境(八) 江家的建築古拙厚重, 幽徑曲折竹林松柏掩映,連吹來的風都帶着股森冷的味道,玄之衍跟在曲豐羽身後,額頭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給他們帶路的是個金丹期的侍從, 曲豐羽捏了個傳音罩, 幽幽的聲音乍然在玄之衍耳邊響起,將人嚇了一跳, “你不如再表現得害怕點兒, 咱們也別演了。” 玄之衍謹慎地看了一眼給他們帶路的人, 小心開口:“羽長老, 這樣真、真的行嗎?這可是江家,萬一被他們發現你是冒充的,密令也是假的,我們就死定了。” “管不了那麼多了,咱們必須儘快拿到鬆綏息, 不然鄔和致跟沈庾信都得死, 你難道要眼睜睜看你師父去死?”曲豐羽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派頭拿得十足, 但傳給玄之衍的聲音裏卻帶些焦急。 玄之衍自然也是急的。 江家那些低階弟子將他們送到攏雲城郊外便撂挑子不管了, 鄔和致便做主遣散了這些倖存下來的弟子, 當時曲豐羽從衛風身上偷來的靈寵袋裏裝着鄔和致沈庾信還有解拂雪,因爲沈庾信還在曲豐羽手裏,玄之衍糾結再三,還是想把他現在這位師父給救出來, 於是便跟在了曲豐羽和鄔和致身邊, 誰知半道解拂雪忽然發瘋自爆丹元想跟他們同歸於盡,結果沈庾信和鄔和致都受了重創命不久矣。 當他和曲豐羽萬念俱灰之際, 發現瞭解拂雪身上殘餘的半塊身份牌和密令殘卷,兩個人拼拼湊湊連猜帶蒙,才拼湊出來了幾個關鍵信息。 “解拂雪應該只是望月大陸那個乾樓的低等使徒,在陽華宗守着什麼東西,中途肯定是出了意外才讓她一直沒聯繫上望月。”曲豐羽低聲道:“既然那個什麼乾樓讓她傳令叫江家獻出鬆綏息救人,那肯定能救鄔和致跟沈庾信。” “……那我們爲什麼不直接讓他們交出鬆綏息?”玄之衍不解道:“反正我們有解拂雪的令牌。” “你傻啊,連望月大陸那邊的人都寫了這麼厚的傳令書,解拂雪寧可自爆都不選擇完成任務,這玩意兒肯定不是個簡單就能交出來的東西。”曲豐羽眯了眯眼睛,“與其我們冒這麼大風險讓他們交出來,不如咱們自己想辦法偷。” “但假傳消息讓江家和靈龍宗開戰……萬一望月那邊知道了,或者江家反應過來,咱們不就死定了?”玄之衍還是不放心。 “嘖,瞻前顧後。”曲豐羽看了眼手腕上從解拂雪身上扒下來的望月特使印記,“現在的情況對我們來說就是越亂越好,等望月那邊反應過來,說不定江家和靈龍宗都打開了,到時候更好下手。” 玄之衍心驚膽戰,面上卻還要強裝鎮定。 曲豐羽行事大膽又詭譎,僅憑着半塊令牌和一卷殘缺不全的密令就敢帶着他闖進江家,他甚至不敢想象萬一被發現,他們會死得多慘。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衛風。 衛風應該也在江家,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遇見…… 與此同時,鬆綏幻境中央。 衛風被路邊彎折下來的竹葉掃了下眼睛,他擡手正要去揉,結果一下撞到了江顧的後背。 江顧停在了一處假山的拐角處,而假山前是個寬敞的院子,院子中目測有上百名江家弟子,個個都嚴陣以待,而在他們對面則站着三男一女,那女子生得清麗美豔,抱着柄長劍倨傲地俯視着衆人,身上顯然穿得不是江家服飾,而旁邊那三名男子則都穿着江家的長老服,看那架勢對這名女子馬首是瞻。 “今日我就一個要求。”那女子懶洋洋道:“誰能將鬆綏喚出來,我便帶他去望月大陸。” 底下的衆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江顧和江向雲對視了一眼,江向雲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表示他也沒有聽過鬆綏樓有器靈這回事。 “怎麼回事?鬆綏樓還有器靈?”陸離雨摸了摸下巴,轉頭看向衛風。 衛風正扯着江顧的袖子擦眼睛,沒有接收到他的詢問,擦完眼睛還悄悄聞了聞。 “……”陸離雨舔了舔後槽牙,臉上忽然露出了個壞笑,擡腳就把衛風給踹了出去。 江顧眼疾手快將人拽了回來,但顯然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誰在哪裏!”那女子厲聲一喝。 院中上百弟子齊齊拔劍對準了江顧他們藏身的地方。 幻境之所以爲幻境,便主在一個“幻”字上,這幻境是萬年前的映像,裏面的人早已不復存在,他們之所以對外來者有反應,不過是陣法中的設置,江顧和江向雲自小進過幻境無數,對此並不慌張,通常來說他們在幻境中會有自動補全的身份。 果不其然,待江顧等人出去,衆人的殺意便倏然消減。 “原來是大公子和七公子。”那女子道,目光卻落在了衛風身上,“七公子竟將你的小道侶也帶來了?” 衛風一下子漲紅了臉,他剛要出聲反駁,就被江顧一把抓住了手掌,江顧順着她的話道:“帶來又如何?” “帶來自然是極好的。”那女子笑了起來,額心一朵蓮花潔白昳麗,她緊緊盯着衛風,“小道友,不如你來試試能不能喚出鬆綏?” “他今日累了。”江顧果斷拒絕,將人攬在了懷裏,盯着那女子的臉,果不其然看見了幾分急切,“不如明日再試。” “是啊,靈境公主,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歇息一夜,明日再試。”一名穿着長老服的男子在她身後開口。 靈境公主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道:“如此也好。” 江顧這纔看清她手中捧着棟巴掌大的小樓,若是將這棟小樓放大幾十倍,便是如今江家的鬆綏樓。 他心中閃過無數猜測,被他攬在懷裏的人忽然僵住了身子。 江顧垂眸看向他,衛風在識海中試探開口:“師父,我……好像見過她。” “在何處?”江顧的聲音緊接着在衛風識海中響起。 衛風心底一沉,師父果然可以通過元神烙印隨時聽到他的話音,這也就意味着他的整個元神和識海早就都由江顧控制了,難怪江顧如此篤定可以隨時要他的性命。 “在曲豐羽給我的靈境裏。”衛風低聲道。 江顧緩緩眯起了眼睛,“曲豐羽給你的靈境?” 衛風嚥了嚥唾沫,“當、當時情況緊急,我只好先拿過來替師父保管,然後就、忘了。” 這話他說得心虛,他壓根就沒忘,想要悄悄獨吞這件法寶,但是看那個叫靈境公主的好像已經盯上了他,這法寶叫靈境,對方又叫靈境公主,用腳趾頭想兩者肯定關係密切,搞不好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如此一來還不如直接將這燙手山芋丟出去扔給師父。 衛風心裏的小算盤劈啪作響,面上卻一臉真摯懊惱。 江顧早已反向切斷了兩人之間的情緒傳遞,對他的情緒感知並不明顯,只冷淡看了他一眼。 江向雲和陸離雨沒有被安排同他們一起,四個人分了三路,江顧帶着衛風隨那帶路的江家弟子去了休息的房間。 “聽說鬆綏樓中的器靈原本是個凡人。”那帶路的兩個弟子年紀尚小,忍不住八卦私語。 “凡人?”衛風驚訝道:“凡人也能做器靈?” “聽說是靈境公主在平澤大陸凡人村落裏的夫君,兩個人成了親拜了堂,結果望月那邊找來,不甚將人殺了。”那弟子神神祕祕道:“靈境公主自然不幹啊,就偷了家中神器,將那凡人的魂魄養在了樓中,只是不知道兩人之間有什麼誤會,無論公主如何呼喚,她夫君就是不肯出來。” “不過器靈鬆綏喜淨,若是有至純至淨的修士喚他,他還是會現身,送給對方一縷鬆綏息,聽說這鬆綏息是公主夫君死前的眼淚所化,能祛除魂魄中的骯髒之物,修補一切破碎的元神如初。”那小弟子咋舌,“真不愧是神器。” 待那兩名小弟子離開,衛風反手關緊了門窗,看向江顧,“師父,原來這鬆綏樓本身就是件神器,鬆綏樓中的幻境如今大亂,我們想要從鬆綏樓中出去,是不是得找到器靈鬆綏?說不定他就可以送我們出去。” 他越說越興奮,好像已經找到了出口一般。 “這是一萬年前發生的事情,器靈是否還在尚不可知。”江顧卻比他冷靜得多。 衛風眼底的興奮陡然被澆熄,他冥思苦想良久,“這個靈境公主是望月大陸那邊的人,鬆綏樓也是她家的東西,最後怎麼會落在了江家?” “不知。”江顧道。 衛風悻悻摸了摸鼻子,從懷裏掏出了個巴掌大小的書卷,畢恭畢敬地呈給了江顧,“師父,這個就是曲豐羽給的靈境。” 江顧沒有接,掀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 衛風笑得有些心虛,直接將靈境放在了江顧的掌心,卻在抽手時猝不及防被攥住了手腕。 江顧的手指冰冷有力,攥得他手腕周邊的皮膚微微泛白,緊張感混着酥麻直衝尾椎,衛風心跳漏了一拍,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師、師父?” 他心中是極想親近江顧的,自從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衛風幾乎每時每刻都渴望着自己的師父,這同之前的親近是截然不同的,畢竟從前他喜歡江顧,卻不會想肆無忌憚地親吻,不會想狎暱的撫摸觸碰,更不會想瘋狂地佔有侵犯…… 衛風喉間乾澀灼熱,他想起了在自己的幻境中的“江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