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與仙人掃落花 第184節

作者:未知
衛風道:“迴天地閣?” “不,我們現在離生死樓所在的城池更近。”江顧說。 聽見生死樓的名字,衛風下意識地皺起了眉。 “你最熟悉生死樓,我們混進去會更容易。”江顧沉聲道:“那裏魚龍混雜,隱藏身份再合適不過。” “好。”衛風雖然厭惡生死樓,但也明白這肯定是江顧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再休息三天,我們便啓程。”江顧道。 敲定好計劃,江顧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山洞,衛風趕忙跟上,卻在想挨着江顧坐下來時被拒絕,“去對面。” 衛風自然不樂意,委屈道:“我們不是已經和好了嗎?” “你以爲是三歲稚童過家家?”江顧冷下臉。 衛風黏糊着他不撒手,“師父,夜裏又冷又黑,我害怕。” 這話就純屬放屁了,夜裏燃着柴火又有擋風,山洞中明亮又溫暖,比白天都要舒適一些,可他慣會睜眼說瞎話,仗着江顧現在沒多少力氣揍他,厚着臉皮就挨着他坐了下來。 江顧懶得再搭理他,開始想辦法儘快恢復修爲。 衛風也只好沉下心神嘗試着調動靈力,元神上的傷口瞬間疼得更厲害,洞外天色擦黑時,他竟真運行起些許靈力來,起碼能不再挨凍——忽然一陣陌生的氣息傳來,他猛地睜開眼睛,起身走到了洞口眯起眼睛往外看去。 一頭約莫三丈高的靈獸正朝着他們所在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來,身上還有許多被嘶啞過後的傷口,衛風挑了挑眉,反手給江顧甩了個隔音罩,抓起洞口他用來砍柴的寬刀便出了山洞。 不多久,靈獸的嘶吼聲便響徹天際。 —— 江顧正修補着經脈上的傷口,忽然聞見了股極淡的血腥味,他睜開眼睛,便看到衛風正赤裸着上身背對着他,勁瘦的腰身上多了幾道鮮血淋漓的爪痕,褲子也被抓破,他好像在大口咀嚼着什麼東西,察覺到他的視線,猛地轉過頭來,眼底凜冽的兇光尚未來得及消褪。 “師父,你醒啦?”他吞嚥下口中的肉,舔走了脣間的血跡,將手裏的骨頭一扔,隨意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從火堆裏掏出顆金色的靈獸內丹來,獻寶似的遞到了江顧嘴邊。 江顧被他身上的血腥氣衝得微微蹙眉。 “這是顆金屬性靈獸的內丹,修爲好像不低,師父,你煉化了這內丹,多少能管些用處,等明日我再給你多找些來。”他又往江顧嘴邊遞了遞,滿臉期待。 江顧看着他,伸手拿過那顆內丹,的確靈力充裕,但他的目光卻落在了衛風殷紅的脣上,“你方纔在喫什麼?” 衛風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脣,“那靈獸的肉還挺好喫的,很滋補。” “……那也該烤熟了喫。”江顧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餓了。”衛風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要不是山洞裏的另一個人是江顧,昨晚他就直接吞進肚子裏了。 “別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嘴裏塞。”江顧將那元丹一分爲二,扔給了他一半。 衛風接住,看向他的眼神還摻雜着尚未褪去的情慾,原本明亮的眸子幽深又極具侵略性,啞聲笑道:“我聽你的。” 他盯着江顧,卻伸出了條細長分叉的舌頭,慢條斯理地舔了舔那半顆金色的元丹。 江顧莫名地想起身上的傷是怎麼被治好的,煩躁又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小畜生。 第194章 煙雨八閣(二十二) 幽深森冷的密林中, 一隻毛髮火紅的小獸正飛快地在枝椏間穿行,它生得似貓似狗,四隻爪子和蓬鬆的尾巴尖都是雪白,過上許久纔會停下來, 用它溼漉漉的小鼻子在空氣中仔細嗅聞。 快了, 衛風主人的氣息離他越來越近了,似乎還有股更爲熟悉的味道, 只是它死活都想不起在哪裏聞到過。 “吼——”一隻鷹臉虎身的靈獸擋住了它的去路, 一爪子直拍向它的丹田處。 烏拓險險躲過, 在落葉堆中滾了幾圈四爪着地, 全身蓬鬆的毛髮炸開,齜牙向對方示威,“滾開!” 它爲了快些趕路都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這頭靈獸應該是覬覦它身上已然可以化形的元丹,且不說它化形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 就算它知道如何化形, 也絕對不會將自己辛辛苦苦煉出的元丹拱手讓人。 那靈獸雖然未開靈智,但修爲極高, 烏拓爲了逃出來本就受了傷, 不多久便落了下風, 它不想再與對方糾纏,趁着對方一個撲空,轉身便化出原形御劍逃跑。 十來歲的小童頂着頭火紅鮮豔的頭髮從那靈獸面前御劍而過,還挑釁地衝對方做了個鬼臉, 轉眼便逃之夭夭。 “哈哈, 想抓小爺我,等下輩子吧!”他一邊大笑一邊不要命地往前飛, 誰知半途殺出了一隻蠍型靈獸,閃着寒光的尖刺尾巴猛地朝着他的面門甩來。 烏拓連忙俯身去躲,卻還是被那蠍尾重重砸在了後腦上,登時便噴出了口血化作了原形。 那蠍子靈獸迫不及待地甩動着尾巴想刺入它的丹田,烏拓一個翻身躲過,即便眼前還是黑的,卻還是四爪並用拼命往前跑,飛快地畫了個傳送陣跳了進去。 等它再出來已經脫離了那片兇險萬分的區域。 早知道就不爲了抄近道選那條路……腦袋疼得彷彿要裂開,它舉起兩隻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了腦門上哀嚎,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了許多陌生又熟悉的畫面。 它趴在樹上打盹兒,有個玉雪可愛的小孩從樹下走過,它手賤去撩撥對方,結果被揍了一頓結了主僕契。 它在一個滿是靈寵的院子裏一待便是許多年,喫喫睡睡過得十分悠閒,偶爾會隨主人下祕境探險。 一襲白衣長相俊美的男人揪起了它的後頸,它開心地撲上去,隨對方進了馬車…… 祕境中它與主人歷經艱險卻身受重傷,它奄奄一息準備自殺,卻被一個紅衣少年阻止,他擋在自己面前,同那男人爭辯着什麼……它被男人重塑了身軀,換了皮毛顏色,開心了沒有多少時日,便被強行解除了主僕契…… ‘我不會留個有二心的靈寵在身邊。’男人冷淡地看着它,目光毫無溫度。 ‘主人,封印記憶之前……你能不能抱抱我?’ ‘沒有必要。’對方毫不留情地封印了它的記憶。 烏拓雪白的小爪子被鮮血染紅,它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盛滿了淚水,它現在記起和衛風一起的那股氣息是誰的了——那是它曾經的主人江顧。 它難過地抽了抽鼻子,江顧不要它正好,它也不稀罕當江顧的靈獸,反正有的是人類喜歡自己。 可他想起一直無暇顧及到自己的衛風,和因爲衛風對它心存芥蒂屢屢沒有好臉色的玄之衍,耳朵和尾巴便沮喪地垂了下去。 都是壞人!只會欺負它一隻靈獸! 它氣得用爪子捶地,眼前終於又變得清晰起來,它使勁抹了把眼淚,又拼命地向前跑去。 人類無情無義,它烏拓可是重情重義的,不管是哪個主人,它都不會背叛,無論如何它都要找到衛風和江顧,請他們去救玄之衍和羽長老! —— 短短兩天時間,衛風出去捕殺了不少靈獸,在他拖回來一隻受過傷的巨型蠍子靈獸回來準備開喫的時候,江顧終於忍無可忍,“扔出去。” 衛風剛將那黑色的內丹擦乾淨,一本正經道:“師父,我們現在要抓緊時間恢復靈力,挑食不太好。” “你敢喫一口試試。”江顧手中的赤雪劍嗡嗡作響。 衛風嚥了嚥唾沫,不太情願地將那隻醜兮兮的大蠍子扔出去,拿着那枚黑色的內丹道:“喫這個總行吧,煉化而已,不進嘴。” 江顧蹙眉,勉強同意。 衛風好奇道:“師父,你是不是不喜歡蠍子啊?你都討厭什麼東西,告訴我,下次我就不抓了。” 江顧沉默許久,就在衛風以爲他不會說的時候,冷淡的聲音在山洞中響起,“帶鱗片的、帶羽毛的、有喙的、頭上長角的、軟黏無骨的、沒有眼珠的……所有不堪入眼的醜東西。” 衛風越聽感覺他在說自己,心臟像是接連中了好幾箭,他乾巴巴笑道:“這指向也太寬泛了些,不如師父告訴我喜歡什麼靈獸。” “赤雪。”江顧言簡意賅。 “……”衛風臉上的笑容險些變得猙獰,只恨那白毛獸被發現時就只剩骨骸,上面的殘靈也消失得太快,不然他高低得給它嚼個碎屍萬段。 雖然當初赤雪放棄了鬼修一道,但江顧依然記得衛風吞了赤雪的殘魂這筆賬,還故意化出耳朵來讓他摸,雖然這廝看出他對赤雪的在意之後就狡猾地再也沒有顯露出關於赤雪的任何形態。 “它早就已經死了。”衛風頭頂都快冒出煙來,剛新生的鬼紋還不怎麼聽話,因爲主人的情緒張牙舞爪地蠢蠢欲動,“就算我不喫它的殘魂,它也撐不了多久便會灰飛煙滅。” 江顧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衛風氣得眼睛發紅,“你爲什麼不能最喜歡我?” “……”江顧頓了頓,“你又不是靈獸。” “我是,我有鱗片,有羽毛,頭上有羊角,沒有黑眼珠,還有軟黏無骨的鬼紋。”衛風一個個跟他算,“是個不堪入目的醜東西。” 江顧詭異地沉默了一瞬,方纔衛風問他討厭的靈獸,他完全沒有往衛風身上想,但說出來的每一個特徵竟全都和衛風的原形對上……他眉梢微動,頭疼自己現在爲何要與他討論如此無聊又浪費時間的事情。 但衛風現在顯然已經被氣得炸毛了,數不清的細小鬼紋立在空氣中,他臉上也逐漸爬滿了鬼紋,整個人看起來猙獰又恐怖。 江顧嘆了口氣,“過來。” 衛風雖然生氣,但他一喊還是走了過去。 江顧擡手,任由他臉上細小的鬼紋纏住手指蔓延至手腕,沒入了寬大的衣袖,他無視了鬼紋黏膩滑涼的詭異觸感,用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淚,解釋道:“沒有說你。” 衛風背後的鬼紋瞬間偃旗息鼓,雖然知道江顧是在違心安慰自己,但起碼江顧沒有拒絕鬼紋的觸碰。 細小的鬼紋親暱地纏住了江顧的脖頸,還想沒入衣襟裏面,江顧忍無可忍,沉聲道:“夠了。” 只是他現在重傷未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氣息,聲音聽起來帶着一絲隱忍的顫意,衛風想起來他昏迷時自己爲他療傷時那些不經意間泄露出來的悶哼,喉間忍不住有些乾燥的澀意,看向江顧的眼神愈發幽深起來。 江顧冷着臉扯掉了頸間和胳膊上黏膩的鬼紋。 衛風沒敢再觸他的黴頭,乖乖將鬼紋收好,嚴肅道:“所以師父你現在最喜歡的人和靈獸都是我。” 江顧懶得搭理他,將洞口的法器和符紙收好,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衛風見他沒有反駁,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擴大,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師父,等等我!” 那黑漆漆的元丹江顧碰都沒碰,最後衛風趁他不注意塞進嘴裏吃了,他們現在多少恢復了些靈力,能用些最基本的法術,起碼不用再挨餓受凍,但是還無法御劍飛行,只能慢慢地往東南方向徒步前行。 這片地域中靈獸頗多,江顧行事謹慎,匿息符不離身,最大程度地幫他們躲避了兇獸追殺,但有時候還是難免碰到修爲高些的靈獸。 臨近傍晚,師徒的二人合力殺了只高階靈獸,匆忙挖了內丹,遠離了那靈獸的屍體,很快便又有幾隻靈獸循着血腥氣前來,分食了那隻龐大的靈獸屍體。 “師父,沒事吧?”衛風扶住江顧。 “無妨。”江顧毫不在意地扯斷袖子,將手臂上的傷口胡亂一紮拍了幾張止血符,他另一隻胳膊也受了傷,也被他如法炮製止血,旁邊的衛風則比他還要狼狽些,赤裸的上半身滿是傷口,褲子也破破爛爛,臉上還濺着那靈獸的血。 “穿上衣服。”江顧道。 “沒了。”衛風抹了一下鼻尖上的血,靠着樹幹去看外面那些兇殘的靈獸。 “儲物袋中還有。”江顧依稀記得還有幾件衣服,剛要去拿,卻被衛風抓住了手。 他後背緊貼着樹幹,微微垂下眼睛盯着江顧,氣息帶着灼熱的血腥氣,“沒有紅衣。” 江顧剛要嫌他窮講究,便聽這廝面不改色道:“師父你最喜歡我穿紅色,別的顏色我都不穿。” 江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何時說過——” 他話沒說完,衛風忽然湊過來擡手往他的脣邊輕輕抹了一下,將那顆金色剔透的內丹放到他嘴邊,笑道:“洗乾淨了的。” 他靠得極近,江顧往後退了半步,將那顆內丹從嘴邊拿開,目光不善地看向衛風,“我雖失了靈力,但收拾你還是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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