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與仙人掃落花 第196節 作者:未知 他本以爲將衛風帶在身邊這麼久,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該學會些東西,但當衛風說出殺乾淨生死樓時,他便知道這蠢貨在謀算上毫無寸進。 竟連‘師父幫我動腦子’這種混賬話也能說得出口。 他樂意將人護在羽翼之下,但這並不意味着衛風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庇護。 “拿到十八籠之後,三日內帶玄之衍來順逆樓見我。”江顧冷聲道:“否則我便將曲豐羽和玄之衍都殺了。” 衛風動了動嘴脣,盯着他,“爲什麼?” “因爲你護不住他們。”江顧道。 衛風咬牙,沒敢再反駁。 他知道,江顧從來都是說到做到。 第207章 生死無咎(四) 房間內, 衛風沉默地站在角落裏,死死盯着江顧的一舉一動。 江顧正在挑選法器,他選了兩樣趁手的,最後拿上了赤雪劍, 劍鞘上銀藍色的鮫鱗散發着細碎的光芒, 衛風眼底的陰沉稍緩。 “墨玉鐲你帶着。”江顧道。 “我不要。”衛風語氣生硬道。 江顧擡頭看了他一眼。 “你的元神再潰散下去,死不了也會變得癡傻。”江顧淡淡道。 “反正我在你眼裏就是個傻子。”衛風悶聲道。 江顧眉梢微動, 有些詫異他竟然自我定位如此精準, 衛風被他看得惱羞成怒, 轉身便往窗戶外面跳, “我走了!” “站住。”江顧冷聲喝止他。 衛風很沒骨氣地停在了原地,沉默片刻後還是轉過了身來,目光幽幽盯着他。 江顧走到了他面前,垂眼看向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腰帶,擡手給他繫好, 又將墨玉鐲空間的禁制解除, 換了個衛風知道的法陣,“若碰到危險, 別管其他人, 自己先躲進去, 墨玉鐲可以與你的烏虛牌交替使用,關鍵時候能保你一命。” 衛風鼻子一酸,看着他冷淡的面容沒應聲。 江顧微微蹙眉,又將冥陰骨給他加上了層法陣, “冥陰骨可以加快你元神修復的速度, 分神歸於本體之後可以用它修復元神癒合的傷口。” 鑑於衛風那堪憂的理解力,江顧儘量給他講得詳細些, “換影陣不要隨便用,你的元神承受不住,這木偶軀殼留着也無甚大用,損毀也無妨。” 離火繩被系在了衛風的手腕上,江顧雙手結印點在了他眉心的金墜上,“萬一碰見蕭澹,催動此印,有多遠跑多遠,可記清楚了?” 兩個裝滿了法器的儲物袋被掛在了腰間,衛風悶悶地應了一聲:“記清楚了。” “走吧。”江顧毫不留情地趕人。 衛風試探地抓住了他的手,沒被靈力震開之後,才大着膽子抱了上去。 一個極其短暫的擁抱。 衛風用力抱了他一下,轉身就化作霧氣,化霧前還不忘藏起自己通紅的耳朵,結果轉身險些撞在窗櫺上,退了半步才着急忙慌地從縫隙裏鑽了出去。 江顧看着敞開的門口,笑了一聲。 他好像有些理解爲何那些老頭子總喜歡養羣又蠢又傻的徒弟了。 —— 衛風使勁搓了搓發燙的臉頰,師父的腰身勁瘦,身上的衣料也柔軟單薄,抱起來便不想撒手,周圍彷彿還縈繞着江顧身上那股淺淡又熟悉的冷香……他是很想親江顧一下的,可惜上次他勾引師父失敗,他怕再用力過猛又惹人生氣。 捱揍是小事,萬一師父生氣不肯讓他靠近了就壞了。 他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沾沾自喜。 起碼師父沒推開他,自從師父答應與他結爲道侶,就很少拒絕他靠近了,化成霧氣之後更是隨便貼,若不是他現在元神傷得太重,師父肯定願意和他神交。 “衛風,你來同大家說一說生死樓的構造。”江向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衛風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生死樓坐落在汲舜城,汲舜古神殿是望月東南方向最大的一座神殿,以神殿爲中心,生死樓南生北死,東生西死,樓內共有十八層密牢,層層鑲嵌互通,其內猶如迷宮,生門十八死門一百一十八,也就是說每一層只有一個生門,一旦錯過,便會被永遠困在那一層……” 衛風講解得十分詳細,便是蕭清焰對生死樓也知之甚少,他忍不住多看了衛風一眼。 出乎意料地,衛風並沒有敵意滿滿地瞪回來,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有一瞬間蕭清焰以爲看到了江顧。 靈舟在高空疾速飛行。 蕭清焰是在船後面的甲板上找到的衛風。 平心而論,衛風在蕭清焰見過的人當中算是生得不錯的,雖然遠不如江顧那般驚爲天人,但也算丰神俊朗,只是他那暴躁惡劣的脾氣總讓人想要敬而遠之。 衛風比他高出許多,居高臨下看他眼神總讓人覺得欠揍。 “我這具軀體是你千年前修煉出的鬼軀。”蕭清焰道:“上面還有你的記憶封印,我找過江顧想還給你,他卻沒要。” “一具鬼軀而已,我師父不喜歡鬼修。”衛風語氣冷淡道:“這軀殼對我也無用,何況你能保證蕭澹沒在這具軀殼中動手腳?” 蕭清焰微微詫異,像是沒料到他能考慮如此周全,“這是江顧告訴你的?” “不用他說也能想明白。”衛風皮笑肉不笑道:“你這麼上趕着,很難讓人不會懷疑你的目的啊,莫不是蕭澹派你臥底進來的?” 他打量着蕭清焰,似乎想隨時將人生吞活剝了。 蕭清焰警惕地退後了半步,抿了抿脣道:“我沒那麼大本事,若我是臥底,江顧不會把我放在你身邊。” 衛風冷嗤了一聲。 “你那位被關在生死樓的朋友……”蕭清焰欲言又止,停頓了許久才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衛風目光不善地盯着他,“關你什麼事?” 蕭清焰被他嗆了一口,畢竟從前也是個衆星捧月的尊貴公子,臉上多少有些管不住,他強忍下升騰起來的怒意,溫聲道:“我通過法器,也與你們看了浮泉神殿那紅衣少年的記憶幻境,你與那位阿濁的友情讓我十分動容,雖然我不是他,但多少沾了他些許殘魂,倘若他還——” “他是死是活和你都沒有關係。”衛風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冷聲笑道:“少在這裏假惺惺地裝好人,你們望月這些人什麼德行我再清楚不過,阿濁早就魂飛魄散,就算沒有,也輪不到你覬覦。你不過是個被蕭澹捏造出來的不人不鬼的東西,別癡心妄想了。” 蕭清焰被他說得臉色發白,他咬牙盯着衛風,險些沒忍住動手,但最終還是理智佔據了上風,沉下聲音道:“你誤會了,我並無他意。” 他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來了個玲瓏剔透的靈力球,“這是你從上界下來前被封印的記憶,還給你。” 他說完,不再看衛風,轉身便離開。 衛風垂眸看着那靈力球,漫不經心地嗤了一聲。 烏拓悄悄從他背後冒出頭來,“這人在亂七八糟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之衍和他有關係?” “沒關係。”衛風冷聲道:“他倆八竿子都打不着。” 就算玄之衍真的是阿濁轉世,蕭清焰這種憑靠阿濁殘魂捏出來的東西,也沒資格跟玄之衍扯上關係。 更何況,他現在和玄之衍連朋友不是了。 烏拓還是擺脫不了貓類靈獸的本性,它好奇地盯着那閃閃發光的靈力球,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想去夠,結果被衛風提前撈走。 “這東西很重要,不能玩。”衛風捏了捏它粉色的小肉墊。 烏拓在他懷裏忍不住翻肚皮讓他摸,衛風笑了笑,將它從頭摸到了尾巴,“師父沒這樣抱過你嗎?” 烏拓瞬間炸了毛,翻過身來警惕地瞪着他。 “你恢復記憶是在解開主僕契之前,你忘了?”衛風卻不以爲意,繼續摸它的小腦袋。 烏拓將信將疑,卻還是本能地湊了上去,不解道:“你竟然沉得住氣?” “這有什麼。”衛風抱着它坐了下來,靠着欄杆看兩邊飛速掠過的流雲,“師父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和我說說。” 烏拓苦惱地皺起了眉,“打架特別厲害,我同他下祕境或者鬥法,不管遇到比他強的還是弱的,他鮮少有輸的時候。” 衛風詫異道:“他還有輸的時候?” “自然,他的資質又不好,修得再刻苦腦子再聰明也又力不能及的時候。”烏拓道:“他之前有個朋友,就是那隻紅毛狐狸,你記得吧?” “江林?”衛風道。 “對。這紅毛狐狸生性風流,有段時間天天在外面惹事,但江顧總是護着他,幫他打了不少架,不過他倆也十分有默契,是可以交付後背的生死朋友。”烏拓回憶道:“有一次這狐狸惹了魔修,江顧爲了救他隻身一人挑了森北魔窟三十三堂,渾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就這樣還把他從魔窟裏拎了出來,倆人被森北魔教追殺了三個月,跳進閆火山才躲過一截,閆火山你知道吧,那地方進去出來能剩副骨頭架子就不錯了……不過說起來,那狐狸也算仗義,好幾次爲了救江顧也險些丟了性命……” “但江林最後背叛了他。”衛風皺眉道。 “人和人之間的事情哪裏能說得清。”烏拓嘆了口氣,“哪怕曾經能交付生死,也可能走着走着就散了,江林能在他手底下留一命便算不錯了。” 衛風猛地直起身子,“江林沒死!?” “啊?”烏拓被他嚇了個激靈,磕巴道:“你、你不知道啊?” “他不是被江顧扔進煉器大陣煉化了嗎?”衛風不解道。 “是煉化了啊,但江顧的煉器大陣只會煉修爲和丹元,從來不煉人元神的。”烏拓說:“江林沒了修爲和丹元,又被封印了記憶,最後變回了只小狐狸被江顧扔到深山老林裏去了,你……不知道?” 衛風臉色漆黑道:“那爲何我每次被扔進煉器大陣,元神都疼得要命?江顧口口聲聲說回煉化我的元神——” “他慣會嚇唬人。”烏拓繃着張小貓臉道:“估計是看你害怕好玩吧,他也經常這樣嚇唬我和黑豹他們幾隻常打架的靈獸,身邊認了主的東西他是不會輕易殺的,除非是像我在朝龍祕境那種活下去也沒用的情況……你是他徒弟,肯定更不會了。” 衛風臉上精彩紛呈,“你那時候不是都被封印記憶了嗎?” “我化形歷練時都碰到了江林還能有假?江顧的手段我再熟悉不過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烏拓嘆了口氣。 “你別被他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唬住了,我還記得他剛分到靈獸園的時候,還帶門口那倆小石獅子去掏靈獸蛋。”烏拓毫無負擔地禿嚕出江顧的舊事,“他年少時還喜歡和江林去挖本家天池,結果當時倆人都不會水,險些被淹死,我和赤雪一人一個給叼上來的。” 衛風臉上的表情凝固又裂開,他將信將疑地看着烏拓,“你說的是江顧?” 烏拓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自然是他,他偏心得厲害,只喜歡赤雪,將赤雪抱在懷裏擦毛,看都不看我一眼。” “……”衛風一言難盡,但還是下意識地替江顧找補,“肯定是因爲你不如赤雪聽話。” “他就是單純覺得赤雪好看偏心。”烏拓翻了個白眼,憤憤不平道:“這麼一想我跟他解除主僕契也很好,我纔不稀罕他這種一碗水端不平的主人。” 衛風心裏有些酸溜溜的,不管是江林那隻紅狐狸還是赤雪這隻白狐狸,他沒好氣地戳了戳烏拓的腦袋,“不許說他壞話。” “反正你們都不是我的主人了。”烏拓哼哼了兩聲,碰了碰那懸浮在半空的靈力球,“你看不看?” “師父說我不必看。”衛風盯着那靈力球許久,沒動。 烏拓將兩隻小前爪揣在身下,歪着腦袋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看看吧,我還挺好奇的。” “那就……看看吧。” 衛風緩緩伸出手指,點在了那靈力球表面,一股尖銳的疼痛瞬間侵襲進眉心,嘈雜紛亂的聲音頓時涌入了他耳中,一陣黑暗過後,眼前浮現了一抹火紅的背影,少年人冷如冰霜的聲音響起: “此等污濁不堪之物,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