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露西推開身上還散發着熱氣的屍體,抹抹臉上的液體。
不知道是鮮血還是淚水,她的眼睛被糊住,她不停地擦,不停地擦,就是擦不乾淨。
“我走了,母親。我會活下去,一定會活下去,活下去殺了那些狗雜種。”
露西親在血肉模糊的臉頰上。
露西瘦小的身體從佈滿屍體的街道走過,她不再只會哭泣,而是機敏地觀察四周,做好躲避和裝死的準備。
她走了兩天,才終於找到港口。
看到那些黑色的制服,露西松了口氣,是護衛隊的人。
港口現在擠滿了大包小包的人,他們形容枯槁,面帶絕望,全部虔誠地望着天空。
“來了,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人羣像是潮水一般,黑壓壓地向前撲去。
露西擡頭望着天空,繃緊了神經,是飛船。
原本父母和她也是一起來港口尋找出去的機會的,因爲他們聽說港口每週都會拉走一批人。
那是她離開這裏最後的期望了。
想到親人死去的慘狀,露西赤紅的眼睛更加堅定,她佝僂着腰,仗着自己小,從人縫裏往裏擠。
此時的港口散發着陣陣惡臭早已變成了人間煉獄,她腳下踩到了泥濘的東西,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露西甩甩腳上的腐肉,繼續向前走。
誰都不能阻擋她,她要活下去,父母用生命換回的這個機會,她必須要活下去。
不管別人如何推攘她,如何踹她,還是被她擠到了門前。
“媽的,哪來的臭表子!”
中年男人拽住她的頭髮狠狠摜在地上。
這樣的小插曲並沒人會在意,他們只在意這倆人會不會擋住他們。
露西也不在意,她好像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又掙扎着起來,滿是血污的臉上只有一雙眼亮着不正常的光,緊緊盯着前面的那扇門。
中年男人好像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地方,他又接連踹了露西幾腳,滿嘴的污言穢語,枯瘦的臉上帶着瘋狂的憤怒。
有人趁機擠過他們登上了飛船,這讓他更加憤怒。
就在他揚起手,打算解決掉這個妄圖擠掉他位置的小女孩時,被狠狠踹在了地上。
“誰他媽踹……”
黑髮黑眼的男人,正冰冷地看着他。
中年男人痛苦地捂住胸口,在對方猶如實質壓迫而來的目光下,愣是沒敢說話。
他認出了對方的衣服,是護衛隊的黑色制服。
身邊人羣的人羣早已停止了動作,全部都盯着他看,麻木的眼神裏帶着驚人的快意。
“我是江灼,護衛隊的隊長。如果再像今天這樣,飛船將再也不會停靠在灰木星。”
他的聲音不大,卻緊緊揪住了所有人的心臟。
“所以呢?所以咱們的隊長大人,就只肯帶着你們護衛隊的人走嗎!我們就得被當做垃圾一樣自生自滅嗎!”
大概是絕望和憤怒讓中年男人徹底崩潰,他神經質地盯着江灼,嘴裏一會兒大罵一會兒求饒,眼睛裏早已被瘋狂與絕望佔領。
“大人,您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但是,求求您,讓我的孩子離開這裏吧。”
抱着孩子的母親,跪在江灼面前,哽咽地哀求。
江灼的表情還是那麼冷漠,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聲音,“船艙半小時後關閉,儘快登船。”
露西的臉被埋在泥裏,奮力地睜大眼睛去看江灼,而她只能看到江灼那雙沾滿血的軍靴。
“抱歉,我得把你抱起來。”
失去意識前,耳邊響起溫柔的男聲。
吳海安置好露西后,又回過頭背自己的老夥計。那個老夥計頭被包的什麼都不剩了,還在大大咧咧地笑。
“別提了,接了個電話,哈哈哈,給隊長添麻煩了。”
“……”吳海嘴角抽了抽,很高興您能活着。
當初幸虧江灼不放心過去看了一眼,否則這傢伙骨頭都剩不下。
“吳海,跟着飛船一起走。”江灼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不,我得留下。”
吳海轉頭,堅定地看着江灼。
“這是命令。”
吳海眼眶發紅,說什麼都不肯動。薩克拍拍他的肩膀,“這個時候就不要耽誤時間了,走吧夥計。”
“沒事的吳海,我們都能走,不要擔心。”蘇瑤也來安慰他。
此時喧鬧的港口突然靜下來。
“那是什麼!?”人們望着天空,露出恐懼到極點的表情。
“是軍艦,綠蜥人的軍艦來了。”
“我們怎麼可能打得過這東西。”
蘇瑤聞聲看過去,差點呆住:“那就是綠蜥人的軍艦啊……綠蜥人王到了嗎……”
江灼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影子,再沒了耐心,“快!”
“廢什麼話。”尤文抓着吳海就往飛船上拖。
佐伊因爲會醫術,也跟着上了飛船,現在就只剩艾倫艾爾還有羅莎他們。
江灼又看向羅莎,結果被狠狠瞪了一眼,“你一個小孩子還想來命令我?”
看着江灼喫癟,蘇瑤忍不住笑出來。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她驚訝地看着江灼:“你讓我走?”
“是暫時……我稍後就跟過去。”
她揮開江灼伸來的手,冷冷地看着對方,“你看不起我?真和綠蜥人打起來,咱倆不一定誰贏呢。”
“我知道,反正早晚都是撤離……”江灼看着她,眼睛裏全是低低的懇請,讓她差點心軟。
“反正早晚都是撤離,那咱倆一起撤。”
江灼大概是看拗不過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蘇瑤這才烏雲轉晴,大肚地讓江灼抱在懷裏。
“你放心,我……”
“對不起。”
江灼把暈倒的蘇瑤抱在懷裏,眷戀地親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像是最後一次這樣抱她。
蘇瑤總說靈氣靈氣的,可是江灼知道,在他幫萊安報仇回來的那次,她就已經把所有的靈氣都給了自己。
這是江灼第一次流淚,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艾倫把頭轉過去,不忍心再看。其實能讓蘇瑤留到現在,他覺得已經是江灼的極限,這個時候離開,其實都有些冒險了。
看着飛船把門全部關上,緩緩駛向灰濛濛的天空。
江灼望向黑壓壓的人羣,平靜地開口:“飛船,不會再來了。”
人羣突然陷入了死寂,他們不再擁擠,不再吵鬧,甚至連哭泣都不再繼續。
江灼抽出長刀,身後站着三位戰士,卻像統領着他的千軍萬馬。
“我不知道你們當初什麼原因來到了灰木星,又是什麼原因留在這裏。但是現在,你們只有一個選擇,拿起武器,面向你們的敵人,和我一起守護我們的故鄉。”
也許是太過絕望,也許是別無選擇,人們的臉上不再是麻木與恐懼,清醒後的恨意在爭奪主權。
他們終於想起,身後就是自己的故鄉,本就是退無可退。
所有人轉身過去,不再朝着那一條路擠去,而是尋找自己的武器,做最後的搏殺。
江灼說完立馬召出機甲升空,攔住追堵飛船的戰機,艾倫他們則是在地面爲灰木星人築起最後的屏障。
所爲負隅頑抗,大概就是說最後的灰木星人。
可他們已經沒有了懼怕,沒有了迷茫,因爲在最後的時刻,還是有人沒有放棄他們的。
他們看着機甲殘缺的背影,奮不顧身地用自己脆弱的身體,去保護比他們更爲強大的機甲。
一生都在被拋棄的灰木星人,在死前的那一刻,終於找到了屬於他們的最後的信仰。
“狗孃養的雜種!”羅莎看着自己報廢的機甲,心疼的肝都在顫。
此時她的髮絲亂糟糟的,因爲打了太多髮膠,支楞巴翹的,看起來非常可笑。
她收起心愛的機甲,朝掌心吐了口口水,抹在頭髮上,艱難地把那些不聽話的髮絲固定住。
保持體面,是她一直以來的追求。
她本是個孤兒,被遺棄在廢墟里,拼拼湊湊地長大成人。
這在灰木星很常見,沒什麼值得傷心的。
但她後來從廢墟撿了不少人,那些都是她萬維幫會的崽子,他們現在估計在赫炎星睡大覺呢。
崽子們小時候不少惹事,她得上門去道歉。但是她發現道歉和講道理都沒用,只有拳頭最有用。
但後來她又發現,即使成了幫會老大,還是沒用,因爲她穿得又髒又土,崽子們爲此沒少遭人別人嘲笑。
不過現在不會了,她穿得都是名牌的衣服,也有自己的機甲,雖然不再是老大,但是也沒人敢看不起她。
她是個大人,要照顧孩子纔行。江灼是她照顧的最後一個孩子,雖然自己好像也沒出什麼力。
如果有更多靠譜的大人就好了,就能讓孩子們少受些苦。
羅莎覺得身上有點冷,灰木星的冬天到了嗎,怎麼這麼冷啊。
她攏攏衣服,發現沒有力氣,於是想坐在地上緩緩。
然而地上全是血,她沒支撐住,倒在了裏面,更冷了。
“羅莎!”
眼看着一架綠色的機甲撲向地上的人,艾爾不顧一切地狠狠撞過去。
他的“騎士”,報廢了。
青黑色的機甲跳過來,狠狠踹到綠色機甲的胸口,這一下直接把綠色機甲踹飛了出去。
江灼跳出來,背上羅莎,夾着艾倫就跑。
頭頂的天空永遠是散不盡的陰霾,四周的殘垣斷壁上冒着細碎的火,腳下的殘肢斷臂拽着他的腿畔,他跑在地獄裏,沒有一條通往光明的路。
“阿灼,你聽我說。”羅莎有氣無力地在他耳邊說話。
“你的父親,不是綠蜥人殺死的。我當時看到了,他,他是被伊奧斯的軍官殺死的。
對不起,我當時根本惹不起那些人,我還有那些崽子要照顧,他們還不會跑呢。我帶你父親出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行了。
那些人裏……伯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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