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他的家裏甚至還留着對方送給自己的小機甲模型。
在從羅莎那裏得知當年父親死亡的隱情時,他並沒有因爲“兇手”不是他自己而得到任何解脫,反而覺得難過。
他是個多麼不合格的兒子,父親的死因竟然輾轉了二十多年還沒有得到真相。
他卻只沉溺在自我放逐的愧疚之中。
對於見伯特這件事,不單單只是因爲與蘇瑤產生矛盾的牽絆,也是因爲他想給彼此留最後的時間。
不管麼樣,這件事他們都要面對。
“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無論什麼結果,相信你自己的判斷與處理。”
江灼點點頭,把蘇瑤摟在懷裏。除了蘇瑤,他本來就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他推開門,看到伯特正坐在客廳沏茶。
客廳空蕩蕩的,只有一張簡陋的桌子與兩把椅子。
“阿灼來啦,我一直在等你。”
伯特依舊是那樣慈祥,他已經滿頭的白髮,臉上也平添歲月的溝痕,但是江灼卻恍惚覺得伯特叔叔還是像以前那樣,他眼裏的謙和與仁慈從未消散過。
江灼放鬆下來,走到伯特眼前坐下,“伯特叔叔,我們早該聊聊。”
春日的陽光照進來,給江灼度了層淺淺的金色,讓他整個人的輪廓都有些模糊。伯特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在透過他看向別人。
“阿灼,你長大了。”
他慢悠悠地開口,伴着淼淼的茶汽,揭開那道滿是傷痕的過往。
伯特原本作爲伊奧斯第七軍團上校,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到灰木星管理駐軍。不僅被降級架空了權力,還被安排了一項祕密任務:監視江宇。
伯特以爲薛宇犯了什麼重罪,但是查來查去也沒查出個所以然。
當時灰木星上的綠蜥人還非常活躍,生活區經常受到騷擾,他是個很有家國情懷的軍人,在他眼裏灰木星也是伊奧斯的一份子,他有義務保護灰木星居民的安全。
於是他把主要精力都抽出來,組織那點少得可憐的駐軍對抗綠蜥人。
也正是在這樣的戰場上,他結識了江宇。
江宇是灰木星少有的擁有機甲的戰士,在戰場上英勇無匹,硬是一個人抗住了d區綠蜥人清理的任務。
這位優秀的機甲戰士還是個奶爸,身上總是抱着個奶娃娃。
伯特覺得江宇爲人謙和,氣質剛正,又是個愛孩子的父親,於是非常欣賞對方。
兩人幾次並肩作戰,更加惺惺相惜,成爲了忘年交。伯特比江宇大了十五歲。
但是因爲伯特屢次調兵對抗綠蜥人,使得駐軍損失了不少士兵,爲此伊奧斯的上司不止一次地斥責他。
當時的他滿腔赤誠,認爲王庭既然派他來駐守這裏,肯定就是要保護這裏的安全。而且那麼多同胞在與綠蜥人的爭鬥中喪命,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不管。
於是他沒有遵從上司的命令,繼續以自己的方式對抗綠蜥人。
最終的結果也是顯而易見,他被開除了。
一名上校,被開除了。
脫去軍帽後,伯特沒有離開灰木星,而是在這裏開了第一家正式的高等教育院校——光輝學院。
對於失去軍職這件事,他覺得自己問心無愧,沒什麼好傷心的。
但是江宇卻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當時的伯特不明白爲什麼江宇會認爲是自己的錯,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友人的那些擔憂。
伯特想到當時自己來灰木星接到的命令,委婉地提醒江宇,平時要多加小心。
其實他早就發現,江宇十分緊張他的兒子,他不肯把兒子交給任何人照顧。
但當時他提醒完後,對方卻跟他說:“如果我出了什麼事,請照看一下阿灼,他……很乖的。”
伯特忘不了當時江宇眼底那些絕望又不捨的情緒,至今依舊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其實當時他如果多問兩句,也許就不會有那樣悲慘的結局。
他太過在意自己,以爲當時見識江宇的命令只是上司爲了戲謔他的藉口。
直到他看到奄奄一息的人躺在血泊中。
“長官,我的任務,就是殺死江宇。”
伯特看着不知是死是活的江宇,再看眼前那位熟悉至極的兇手,憤怒得手都在抖。他要殺了眼前的叛徒,可就在那時,江宇睜開了眼,望着他的目光裏滿是祈求。
江宇自己放棄了自己。
伯特閉了閉眼,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他也活不了了,至少讓他見一面自己的孩子。”
伯特第一次對那人放低了姿態。
可那人不僅嘲笑他,還趁他不備偷襲了他。好在之後,躲在廢墟後的羅莎,把江宇帶走了。
江宇死後,伯特的頭髮一夜之間全部變白,他至今都在後悔,至今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江宇用自己的命餵飽了那羣鬣狗,讓他們遠離自己的孩子。
可如果他早一點關心自己的友人,早一點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就根本不會有這樣孤注絕望的結局。
最後他甚至親眼看着江灼死亡,與兇手又有什麼兩樣。
“對不起。”
江灼沉默了好久,開口的聲音有些沙啞:“您不用說對不起,父親不是您殺的,也謝謝您讓我能見他最後一面。”
江灼聽別人講起父親的事,依舊感到那樣難過,但是痛苦中還有記憶裏的溫馨與幸福在輕撫着那道鮮血淋漓的傷疤。
他還是有些安慰的,幸好,父親沒有看錯人。
“那人是我的佐官,當時已經被升爲少校,現在不知道到了什麼官職。”
“他叫什麼?”
“斯萊爾。”
“嗯,我知道了伯特叔叔,我會親手殺了他,用他的血肉祭我父親的亡魂。”
伯特看着他,似乎不明白江灼爲什麼不怪他,“你不怨我不告訴你真相,不怨我沒有救你父親嗎?”
“不告訴我真相,應該是父親交代您的吧。”江灼篤定地說,他似乎對自己那個保護欲過度的老爸很無奈。
“不是您沒有救父親,而是您救不了父親。如果您一直耿耿於懷,相信父親知道這件事也不會開心。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別再自責了。”
伯特眼眶通紅,渾濁的淚水下是寬慰的笑意:“你和你的父親,太像了。”
像到讓他時至今日,纔得到對方的親口救贖。
江灼出來的時候,看到蘇瑤正抱着渾沌發呆。他走過去拉起蘇瑤的手,“回家了。”
蘇瑤打量着江灼,沒有見到血跡,猜測結果應該不是最壞的那種。
“累了。”
蘇瑤被江灼背到背上,調整了舒適的姿勢,“開始吧。”
江灼原本沉悶的心情被蘇瑤打散,低沉的笑聲透過胸膛傳遞到蘇瑤耳邊,麻酥酥的,讓蘇瑤忍不住蹭了蹭耳朵。
兩個人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聊着天,像是他們往常飯後散步一樣。
蘇瑤聽完,有些瞭然,“果然與伊奧斯王庭有關,我說那個以利亞爲什麼態度那麼奇怪。”
之前灰木星打仗的時候,以利亞好幾次聯繫她要接她去伊奧斯。但蘇瑤問能不能帶着江灼去的時候,他又非常不情願。
他的原話是:“你是一位尊貴的八級機甲製造師,爲什麼非要和犯人的兒子混在一起。”
當時蘇瑤也只是試探他,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從那以後,蘇瑤就再也沒有與以利亞聯繫過。
她還以爲以利亞只是爲了貶低江灼才說犯人什麼的,現在看來他一定是查到什麼了,而且還是與他們王庭有關係。
不過蘇瑤讓以利亞去查,也是誤打誤撞地證實了江灼並不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倒是降低了以利亞的疑心。
“真是個人精。”
“伊奧斯王庭的五皇子?他確實很聰明,路易斯王已經年邁,王子們爭奪王位的戰爭也已經開始。五皇子並不受寵,受寵的是七皇子,但對方是個草包。”
蘇瑤聽着江灼頭頭是道地分析伊奧斯王庭的奪嫡之爭,震驚地瞪大眼睛。
“哎喲?你怎麼對伊奧斯王庭的事那麼熟悉?”
江灼笑笑,“我也有眼線的。”
“沒想到啊小哭包。”
“別說了。”江灼的耳朵有點紅,“你要是不說……那種話,我也不會。”
“我之前說的分開,全話是我們分開也能讓你體會……”
“不說,以後不說那兩個字。”江灼停下來,剛好一些的心情又要跌下去。
“行行行,不說了。不過你那天真去獵霜狼啊?”
“怎麼可能……小孩子的話我怎麼可能信。”
蘇瑤忍不住大笑,“要是艾爾聽你這麼說,肯定又要嚷嚷着揍你。”
江灼似乎也能想到艾爾的神情,跟着笑起來。
“我去找水晶之心。”
“咦?赫炎星上有水晶之心嗎?”
水晶之心是一種花的名字,因爲花心爲水晶的樣子而得名。它的花語也非常浪漫,是永恆的愛意。
只是這個花,蘇瑤只在伊奧斯聽過,而且沒有見過實物,沒想到江灼居然知道這種花。
“之前馬修提交的礦石測繪報告裏,我看到了適宜那種花生長的成分,於是就去那邊找找。”
“你還知道礦石成分?”
“都是要研究的,查了很多資料。”
蘇瑤咬住江灼的耳朵,心裏面樂開了花。
兩個人聊了一路,江灼的心情徹底恢復過來,快到實驗室時,蘇瑤在他耳邊輕輕地說:“父親的事,總會有交代,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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