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珠言最喜歡看仙尊笑了,師父一笑,清冷的脣線被扯動起來,眉眼微彎,眸中盡是柔和的光。可師父也用這樣的笑容看師兄們,看別派弟子們。
甚至珠言記得,第一次在人界初遇師父,他殺那隻妖物時,臉上的表情也是這樣的柔和,只看他的表情,你絕想不到他是在除妖斬鬼,倒更像是在溫柔教育調皮犯錯的晚輩一樣。
出劍、揮劍、收劍,師父當時一氣呵成,整個過程沒有一絲冷厲,如沐春風般地就爲民除害了。當時,珠言就在想,這位道人沒有其他修仙之人的那股冷凜與肅穆,看上去面善又可親,真是謫仙一樣的人物。
後來當她知道,他本就不是普通道人,是上天唯一類神的仙尊,是神滅之後最強大的存在,珠言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本該如此,只有絕對的強者才能做到師父這樣,面對任何情況都無懼無怒、平靜溫和。
不對,珠言想到,師父也不全然如此,在面對束心宮各衆時,他的平靜會被打破,溫和也不復存在,從沒在師父身上看到過的冷厲、陰寒、甚至是戾氣,統統都會冒出來。
一開始珠言不理解,也有被嚇到,後來知道了,師父的這個樣子只對攀古上仙及她的徒弟展現。所以,珠言篤定,師父並不喜歡攀古上仙,甚至比起靈蘭山其他三位仙上的門派,師父最不喜歡最看不上的應該就是束心宮。
只是不忍心吧,那麼溫柔的師父是做不到主動拋棄親口承認的道侶的吧。沒關係,她可以等,等師父再也忍不下去,徹底看不慣束心宮的做派後,師父一定會遵循本心,做出正確選擇的。
啓鰲喝着小徒弟敬上的果茶,讚了一句:“很好,你有心了。”
聽着這句誇獎,對上師父的目光,讓珠言有了他會伸手撫,。摸自己頭頂的錯覺。她微微前傾了下身子,擡頭一臉期待地看着師父,但師父只是放下了茶杯,微笑地看着她。
就這樣珠言也很滿足了,她不再打擾師父,開始擺弄那些她佈置的裝飾,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有一種自己是遊鰲宮女主人的感覺。
臨走收回茶盤時,珠言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狀似無心地問了一句:“師父,我早些時候過來,您這裏設了結界,沒出什麼事吧?”
啓鰲微微笑着,慈祥地很,“無事。還有十幾日就到了三年一度的進階大會,言兒準備的怎麼樣了?”
珠言信心滿滿道:“師父放心,徒兒絕不會給您丟臉,我一定會到達天衝期的。”
“好,爲師相信你。這幾日好好修練,爲師這裏不用你操心。”
天衝期是珠言最看重的階段,因爲攀古上仙就修到了天衝。她能早日進階天衝,甚至比上仙更快一步進階到最高等級的天正,那她除了那根天生地長的天靈根骨沒有以外,別的地方卻不會輸給攀古上仙。未來,她一定會是全靈蘭山,不,是四海八荒唯一配得上仙尊的。
“不礙的師父,言兒兼顧地過來,每一樣都能做好的。”
珠言剛一出大殿,啓鰲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見了,什麼溫柔平和,什麼如沐春風,統統與他沒有了關係。
做爲類神的存在,作爲神滅後第一個甦醒在天道之上的類神,啓鰲身負重任,他像女媧一樣,小心尋找、栽培、保護着神滅後最後留有的神光撒向各界的火種。
一百年過去了,兩百年過去了慢慢地有了上仙,有了門徒,彙集成了現在了靈蘭山。世上所有東西都是相輔相成的,有了仙就會有妖,有了道人就會有鬼道,好在最難對付的魔族,被神族剿襲,以滅神爲代價,令神族與魔族同歿於數百年前。
可以說啓鰲是創世之父,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仙道、沒有靈蘭山,就連天道也將孤立於洪荒宇宙中,沒有了存在的意義。這也是爲什麼天道都要讓他一分的原因。
所以,這樣熬過漫長歲月的啓鰲仙尊,對待凡人,妖物,鬼怪以及靈蘭山弟子,他的態度都是一樣的,他們在他眼中都是螞蟻,只不過是品種不一樣的螞蟻而已。
可他身負復神的重任,必須遵守天道,所以,仙尊要收弟子,教弟子,教出更多的仙者道人,除掉更多的妖物鬼邪,纔有可能完此大道。
若不是要完成此道,於啓鰲來說,仙與妖根本沒有區別,可以說這些都是因爲他才存在的。所以,他纔會在下手斬殺時沒有情緒,但靈蘭山上的衆道,是他精心建立起來的,爲了讓神光之種發揚光大,是以他不吝給予他們親切感,讓他們的心靈與靈識沐浴在他能給到的最大的溫柔中,以便他們更好的成長,最終受益的還是天道,是復神之路。
啓鰲是類神,是上尊,他本就有萬種化形的能力,面對衆生時,就當是幻化一下罷了,像是凡人所說的戴面具,這麼多年他都習慣了。
只是,當他獨處時,他自然變回了他本來的面目,清冷肅穆,像極了人界凡人供奉的神像一般,有珠言看在眼中的無懼無怒,也有她看不到的無喜無悲。
九月初五,上蛾眉月升起的時候,啓鰲就已經在忍耐了。
如十年前的九月初五一樣,遊鰲宮裏,一直被隱蔽起來的一介地方,除了啓鰲仙尊,沒有人知道的虛空境裏,他身着白色蔳衣,但哪怕衣服已經薄如蟬翼,還是被汗水浸透,貼伏在身上。
他打座在榻上,外表看上去,除了出了很多汗,很熱以外,看不出別的什麼。但此時,啓鰲體內正經受着巨大的折磨。
每年的今日,他都會犯病,但卻不會如此痛苦,他可自行清掉大部分魅咒引來的殘毒。但這個咒毒是除不了根的,每年都會在體內留下一些,到十年上,加之月汐的影響,啓鰲單靠自己過這關實屬艱難。
終於,啓鰲狠狠咬了下嘴脣,慢慢地睜開了眼,他雙眼赤紅,鼻息粗且熱,額上鼻尖上滾落下汗珠,若是不狠狠咬緊脣齒,他怕是要發出不堪的聲音來。
啓鰲在這裏已經忍得忘記了時辰,但他是在月亮即將升起時進來的,按理那個時辰,攀古就該往遊鰲宮趕了。
前四十年裏,每次十年整數時,她都是早早就來了,從來沒有過他已經在虛空境中忍到如此狼狽之時,還沒見她出現的情況發生。
這個殿中密境,他早已給了她進入的術權,不可能出現她進不來的情況。難不成是她不滿自己不借她徒弟法寶,特意給他個下馬威?
一想到攀古,腦中自然浮現出她的身影,些許怒意加上自身體內的一把“火”燒得啓鰲毀天滅地的心都有了,他只能轉移注意力,把精神集中在腦中的那抹倩影上。
這一想,過去那四次的一些片斷涌了進來,啓鰲咳嗆了一聲,嘴角溢出了血來。魅咒把他變得不像自己,他好恨,恨自己當年着了魅妖老祖的道,那妖物自知活不了了,以死凝咒,下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那時不是爲了救攀古,自己又豈會着了老妖的道,可此時,始作俑者遲遲不現身,不來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
攀古爲了不被懷疑,只得在被徒弟絆住腳步時,好歹要裝模作樣一下,不找到適宜的理由也不好開溜。
終於讓她得了空,她馬上御行到遊鰲宮。進入殿內前,她擡頭看了一眼月亮,還是晚了一些,希望仙尊沒有熬得太辛苦。
找到遊鰲宮的禁處,用仙尊給的術權進入到虛空境中,攀古還沒看清情況,就被啓鰲掃到了榻上。
自保的本能,天靈根骨正要做出反擊,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靈氣壓倒性地澆滅了天靈根骨反抗的能力,與攀古永生契生在一起的這根靈骨像是廢了一樣,默默地隱在攀古體內,如死物一般。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