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你倆也分房睡?
倒不是因爲比別的房子氣派,而是那扇仿古大門前,立了兩個造型別致的燈柱,往方圓幾米撐起一片白晝,連天上的星月都黯然失色。
庭院裏,也早就不復初來時夜色肆虐的光景,每棵樹上都點綴了小燈,一到晚上,火樹銀花,絢爛得如同銀河。
江杳很喜歡這種隔絕黑暗的氛圍。
順着直廊穿行而過,就好像走完一整個敞亮的夢境,大晚上頭昏腦漲地工作回來,心情都會好上不少。
走到門口,江杳拉住段逐弦,重複了一遍在車上說過的情況,提醒段逐弦在他哥面前暫時休戰,段逐弦表示沒意見,兩人才一同進屋。客廳沙發上歪了個一身墨綠色運動裝、頭髮亂糟糟、看着一點也不像總裁的男人,就是他哥江琛。段逐弦跟江琛打了個招呼,就上樓去了,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兄弟。
江杳用腳尖懟了懟江琛的小腿:“說好的想我呢,怎麼見了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思念成疾了唄。”
江琛有氣無力地哼哼,貴妃一樣柔若無骨地朝江杳伸出手。
雖然江琛還和以前那樣沒個正經,但憑藉多年默契,江杳能看出他哥其實挺鬱悶的,於是勉爲其難貢獻右手,把人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趁江杳回家的那段時間,江琛點了一堆酒,這會兒恰好送到。
在屋裏喝酒沒意思,兩人最終挪去了連廊邊的露天休閒區。
“從家裏搬出來還習慣嗎?”江琛問。
“湊合吧。”江杳道。
“我還擔心城北這塊太偏,晚上黑燈瞎火的,你不適應。”江琛跳望偌大的庭院,被燈光照亮的眼中多了幾分柔和,“不過現在看來,還行。”
江杳六歲那年,遭到江家競爭對手綁架,被關在漆黑的破廠房裏兩天兩夜。
救出來後,嚇得都不會說話了,做了好幾個月的心理疏導,好在後期恢復得很好,只落下了一個怕黑的毛病。
江琛哂笑:“段家那小子看着沒什麼人情味兒,表面功夫還挺足的。”
“他不知道。”江杳淡淡地說。
這是他諱莫如深二十年的祕密。
平時僞裝得很好,就像魚類從不輕易暴露柔軟脆弱的腹部,時刻拿反射光線的鱗片小心蓋着,儘可能與水色融爲一體。
連和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陳一棋都不知道,他更不會去跟段逐弦說,他還沒蠢到把命門往對頭手裏送。
不過。
江杳環顧了一下四周一
象牙色的樹木繁花,珍珠白的石橋流水,覆雪般的青石小徑,彷彿憑空盛開的一場光的典禮。
對正常人而言,這座房子似乎的確有點亮過頭了。兩人都沒繼續糾結這事,很快轉了話題。江琛問江杳:“你把我來你這的事告訴爸媽了?”
江杳也不藏着掖着,點了下頭。
江琛“啵”的取出紅酒塞,略煩躁地說:“你可千萬別學他們教育我,不然揍你。”
這話聽着耳熟,好像在十幾年前就從他哥嘴裏聽過,江杳有點兒無語,“嘖”了一聲:“江琛,你是不是叛逆期滯後了啊?”
江琛抿了口酒,幽幽道:“被婚姻的牢籠關久了,是你你也叛逆。”這話說得感慨萬千,聽在即將踏入婚姻的人耳朵裏,或多或少還是觸發了一點波瀾。
但想到自己的任務是規勸江琛,江杳摸摸鼻子,特別違心地說了句:“結婚哪有你說得這麼可怕?”
“你小子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看來哥要給你好好科普一下了,別到時候連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只有被人家喫幹抹淨的份。”
江琛一口悶完杯中的酒,開始以過來人的身份,細數結婚的幾大罪狀。
但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小到連衣品衝突都搬上臺面,發散成一篇小作文。
林林總總說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吧,聽得江杳耳朵都起繭子了,才終於做出總結:“愛不愛的倒沒什麼,主要是生活理念不合,而且她這人領導做慣了,對內對外管控欲都強,你看看我,像是需要被管理的樣子嗎?”
江琛邊說邊自信滿滿地拍胸脯。
江杳瞥了眼江琛皺皺巴巴的衣領,窩在藤椅裏打了個哈欠,一針見血地點評:“有人幫忙打點生活還不好?你這麼挑三揀四的,難怪嫂子煩你。”
江琛不以爲然地哼了兩聲:“就知道你個小屁孩聽不懂,不過以後你就能體會了,可別怪哥沒提醒你啊,你家那位更是重量級,比你嫂子還不好對付。”
謝謝,已經體會很多年了,不用提醒。
江杳仰頭喝完半罐啤酒,修長的指骨一節節收緊,微笑着捏癟易拉罐。
面前石桌上的空酒瓶越堆越多,紅的黃的白的都有,主力軍是江琛,江杳攔都攔不住。
他哥以前其實不怎麼喝酒,也沒那麼多車軲轆的廢話,現在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倒像是真的被失敗的婚姻磋磨透了一樣。
掃光桌上的酒後,江琛還想再買點酒回來,被江杳強行摁下了。
江杳知道江琛心裏不痛快,先前一直縱着他開酒,自己也陪着喝了不少,這會兒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說歹說才把人哄進客房休息。關上客房的門,江查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擡腳往自己臥室門走,剛要開門,忽然聽見身後有動靜。
一回頭,他哥又出現了。
像個遊魂似的站在走廊,目光呆滯地望向他,畫面莫名驚悚。
下一秒,江琛指着江杳隔壁那扇緊閉的門,迷迷瞪瞪問出一句更驚悚的話:“你老公進的不是這間嗎?”
還沒等江杳反應,他醉眼忽然一亮:“原來你倆也分房睡啊?”
表情分外激動,像是找到了恐婚同盟。
江杳搭在門把上的手瞬間僵住。
電光火石間,被酒精佔領一半的大腦蹦出“相敬如賓”的指令。
只一瞬的凝滯,江杳平靜地按開房門:“段逐弦那傢伙笨手笨腳的,把水潑牀上了,我去客房抱一牀新被子。”
說完推門而入,留下一個演技巔峯的淡定背影。
屏息凝神等了一會兒,江琛還杵在外面沒走。
江杳只好徹底認栽,將睡衣塞進被褥裏藏好,團巴團巴抱進懷裏,在他哥的注視下,堂而皇之進了隔壁段逐弦的臥室。
關上門的瞬間,江杳背靠在門板上,重重喘出一口氣。
不遠處,剛從浴室走出來的男人頓住腳步,看向突然闖進自己私人領域的人,面露詫異。
江杳衝對方揚揚下巴:“段總,今晚借我打個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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