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他心裏有別人。”

作者:遲小椰
第二天清早,對於自己是從段逐弦被窩裏爬出來的這件事,江杳有點懵逼。

  不遠處,本該是他就寢的長沙發,段逐弦正坐在上面。

  顯然也是剛醒不久,頭髮散亂地垂在額前,深藏在眉骨下的眼睛被殘存的睡意染上幾分朦朧,沖淡了凌厲的氣勢。

  看着沒平時那麼冷血刻薄了。

  江杳屈起指關節,揉了揉微痛的太陽穴,試圖趕走酒精殘存的阻礙,但還是對換牀這事兒絲毫沒有記憶。

  不會又斷片了吧

  上次喝多後,他搶牀失敗,還被贏家按在牀上爲所欲爲,堪稱他人生中排行第二的奇恥大辱。

  排第一的是被段逐弦當場否認朋友關係那次。

  他啞着嗓子,狐疑地問段逐弦:“是我把你趕下牀的?”

  段逐弦沒答,半晌起身:“八點了,收拾一下,下樓喫早餐。”

  神情舉止那叫一個雲淡風輕。

  這反倒讓江杳覺得段逐弦默認了。

  畢竟段逐弦就是這麼一貫的裝逼,以前上學偶爾被他在考試上壓過一頭的時候,也總是表現得若無其事,與世無爭,天知道回家後偷偷啃了多少習題冊。

  不過既然是搶地盤,必然經過一場惡戰,段逐弦絕不可能輕易就把牀讓給他。

  可段逐弦又不像是被他暴力對待過的樣子,那張精雕細刻的臉,還是完美得叫人生氣,連點紅印子都沒有。

  有沒有可能是揍到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了?江杳琢磨着,趁段逐弦換衣服的時候,暗中觀察。裸着上身,段逐弦放在褲腰的手頓了頓,餘光瞥向江杳。

  “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

  “草,誰要看你了……”

  江杳長腿一跨,跳下牀,扭頭進了衛生間洗漱,溜得比兔子還快。等人走了,段逐弦才繼續脫衣服。他剛纔是故意刺江杳的。

  江杳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太放肆、太糾纏,鉤子似的從頭劃拉到尾,偏偏還想順着衣褲,往更深處的地方看。

  在意志力最薄弱的清晨,直接把他看出反應了。

  江杳先段逐弦一步下樓。段逐弦遲遲未到,也不知在浴室裏搗鼓些什麼,好一會兒才姍姍而來,身上帶着水汽,像是衝了個澡。

  兩人面對面坐着的時候,江琛還在樓上睡大覺。

  這還是鬧掰之後,他第一次和段逐弦坐在一張桌上喫早餐。

  堪稱“世紀同框”。

  結果觀衆沒來。

  氣人。

  江杳往嘴裏連塞了三個小籠包,看向段逐弦那邊的西式早餐,忽然意識到他們喫的是不同餐品。

  他有些疑惑:“這裏的廚師怎麼知道我愛喫蝦仁餡的小籠包?”

  段逐弦攪着咖啡,慢條斯理地說:“高中的時候,你家司機每天早上都會給你送早餐,蝦仁小籠包出現的頻率最高。”

  江杳嘴刁,喫不慣食堂的東西,一日三餐都是家裏派人送來的。

  這棟房子裏配的廚師麪點手藝相當好,包子皮薄餡大,蝦仁鮮美彈滑,江杳卻突然有點食不知味。

  他機械地咀嚼了幾下,含糊道:“沒想到你連這種小事都記得。”

  “你的小事我都記得。”

  段逐弦說。

  江杳一愣,思緒亂了一瞬,條件反射張口:“擱這兒顯擺記性好是吧?”

  語氣卻不似以往的挑釁,有點飄忽。

  段逐弦挑眉未語。

  被我說準了吧

  江杳立刻硬氣起來,指尖叩叩桌面:“那我考考你。”

  段逐弦擡擡下巴,示意他請便。

  江杳問:“我喜歡喫鹹豆花還是甜豆花?”

  段逐弦不假思索道:“甜的。”

  “軟桃還是硬桃?”

  “軟的。”江杳噎住,忽然露出陰險的笑:“那蘋果呢?”

  段逐弦頓住,半晌緩緩道:“你不愛喫蘋果,尤其是青蘋果。”

  江杳張了張嘴,又閉上,敗下陣來。

  段逐弦慢條斯理喝了口咖啡,似笑非笑看向他:“跟你說了我都記得。”

  呵,果然是在顯擺。

  江杏輕哼一聲,捧着醇香的豆漿,偏頭看了眼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陽。

  可能是天氣不錯的緣故,心情莫名有點好。

  今天是週六,不用去公司,早餐後,江杳坐在客廳沙發上看了會兒修建高架橋的紀錄片,接到陳一棋打來的電話。

  走到窗邊接通,對方風風火火的聲音瞬間穿透過來。

  “兄弟,你猜我昨天做了什麼噩夢?”

  江杳聽這動靜,猜到陳一棋打來這通電話的緣由,但還是先把發言權讓給了他。

  陳一棋深吸一口氣:“我夢見,你要跟段逐弦,結婚!!真是草了,你可千萬別揍我,我也知道做這種夢挺折壽的。”

  江杳清清嗓子:“是真的,家裏給定的。”

  話音落下,電話裏先是死寂了幾秒,然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

  “我操,江杳你瘋了?說好的跟他勢不兩立呢?再說你們中間還夾着個沈棠啊。”

  陳一棋嗓門太大,化作滋滋的電流音,聽得出是真急眼了。

  上高中那會兒,他跟江杳不在一個學校,只有放假才能碰面。

  他永遠記得高三情人節那個飄雪的晚上,他去找江杏打遊戲,給他開門的江杳面色沉沉,眼圈微紅,右手小拇指還纏了紗布,嚇了他一跳。

  他還是第一次見他不可一世的好兄弟這麼低落,像被折了傲骨的鷹。

  江杳不主動提緣由,他只好裝瞎,扯了一堆話題都提不起江杳的興趣,又問江杳想好給段逐弦買什麼生日禮物沒有,得到的卻是一句“以後別再跟我提他”。

  這下不用問,他也能猜出江杳心情不好和段逐弦有關。

  段逐弦必然是罪大惡極,才能把江杳這麼驕傲豁達的人刺激成這樣。

  後來江杳樁樁件件地講給他聽,也印證了他的推斷。

  “我早對沈棠沒意思了。”

  江杳在電話裏澄清。

  “那段逐弦呢?”陳一棋說,“他心裏有別人。”

  江杳沉默片刻,指尖亂無節奏地敲了幾下窗臺,目光垂向外面的青石板路:“那是他的事。”

  陳一棋不死心地問:“你能接受枕邊的人心中永遠住着個白月光?”

  江杳按着鼻樑笑了一聲:“小陳同學你幼不幼稚?就是個普通聯姻而已,還指望着一生一世一雙人呢?不過都是爲自家利益謀劃,這事兒沒你想得那麼複雜。”

  不遠處,園丁正在庭院裏修剪樹枝,維護草木風貌。

  江杳好不容易把炸毛的發小哄好,結束通話,站在窗邊看了會兒景。

  靠近窗邊兩三米的地方,兩簇小灌木並肩而立,一簇長勢挺拔,根正苗紅,另一簇看似正兒八經,卻支棱了一小撮枝葉,偷偷伸進旁邊的秋海棠叢中。陳一棋方纔的話莫名在他腦子裏縈繞起來。

  白月光……

  這個詞還挺貼切的。

  沈棠和段逐弦是舊識,比他和段逐弦早認識好多年。沈父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多年前作爲段家的門客,時常登門拜訪,一來二去,兩個同齡的男孩子也成了朋友。

  沈棠出身書香門第,從小薰陶出一身知書達理、文雅嫺靜的氣質,有這麼一彎皎月在眼前溫溫柔柔照着,擱誰誰不心動

  雖然他和段逐弦遠遠算不上對方的枕邊人,但說好的協議結婚,有專門的合同壓着,一條一條比着來,確定門當戶對、公平公正,結果只有他是真的問心無愧、清清白白入局。

  這樣想,好像是輸了一頭。

  江杳擡手撐住下巴,眉心微蹙。

  現在去找個白月光還來得及麼

  外面的園丁已經修完這邊的區域,正扛起工具,準備撤去西邊。

  江杳推開窗,指着那簇“紅杏出牆”的灌木,衝園丁說:“把多餘的這塊兒剪掉吧。”

  園丁沒看出這樹有什麼問題,但還是決定聽從男主人的吩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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