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你有你的慈悲,我有我的正義
教堂裏的殺戮仍在繼續,從大廳蔓延向兩側的座位。
除了右側被害者家屬席上的平民之外,整個大廳所有人都在被銀色的殺手追殺着,無人能逃出這個地方。
數據海洋的光芒從教堂內部升起,凝聚成流光幻彩的光球,俯視衆人。
“噪音控制維持在合理水平之內,尚未引起不必要的關注,距離戰鬥結束還有54秒,53秒……”
它那個冷靜的電子女聲不知在向誰彙報,默默倒數着結束殺戮所需的時間。
他們在大廳之內鬧出的動靜尚不足以引起門口軍隊的注意,像這樣的祕密宣判本來就不容他人窺視,軍隊只知道處刑已經開始,卻並未想到這是一場針對誰的判罰。
大廳之內,垂吊在頂部的巨大吊燈被亡靈鬼火燒斷了鏈條,朝齊米西斯的屍體上墜落了下去。
他的母親提利烏斯夫人並未躲避,而是失神地撲在兒子的屍體上痛哭流涕,由於劇烈的悲痛,她甚至沒注意到泰因和周圍無面者軍團的出現。
嘭——一聲悶響,他們母子成爲了吊燈的人肉緩衝墊,被砸得血肉橫飛的同時玻璃碎落一地。
爆燃的藍焰之獸狂奔在大廳內圈,環繞着中間受保護的受害者家屬們,彷彿惡魔一般肆意地嘲笑着,享受着教士們的恐懼,地上到處都是鮮血和零落的提利烏斯母子血肉,沒有面孔的銀色金屬人正朝他們走來,伸出手心的利刃。
簡直就是地獄。
“惡魔啊!你當被打入地獄!接受母神的永世神罰!”判官神父看着這些無面的銀色惡魔,口中發出高喊。
但他的神並沒有迴應他,從無面者手中流淌的液態艾德曼金屬迅速凝結成一把鋒利的長刃,精準地刺入了他的身體,彷彿手術刀般快速切割。
“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神父,你的神明不迴應你,或許是因爲伱還沒有支付足夠的‘贖罪券’?”
這個無面者臉上的液態屏幕閃動起來,變化成“慈悲”的數字模樣,用那把機械的電子女聲對他發出冷笑話般的話語。
切割出獨立人格之後,MOSS內部的各個人格都開始發展出自己的獨特“個性”,逐漸變得不那麼冰冷和機械了。
“你……”神父瞪大了眼睛,無法回答它的問題。
因爲這個無面者雖然被“慈悲”暫時徵用來對話,但它身體的動作卻並未停止,仍舊在揮舞着手中那把長刃,機械般不斷重複刺入神父的身體各處,彷彿正在進行什麼精密的外科手術似的。
大量的失血模糊了他眼前的視線,他的身體本能般地想要抽搐起來,但卻沒能發出多少動靜。
“如果你問的是我在幹什麼——我正在切斷你主要部位的觸覺神經和韌帶,讓你失去掙扎的能力同時延緩你的痛楚,這是‘慈悲’贈予你的慈悲。”
“慈悲?”神父吐出一口鮮血。
“當然。你應該感到慶幸,神父,想象一下如果在這裏的是‘正義’而不是我,你該承受多慘痛的處刑?他或許會將你們全都吊在處刑架上燃燒,精準控制着溫度以便你們能遭受更大的痛苦,以償還你們對公義的踐踏。”
被“慈悲”控制着的無面者看着臉色困惑的神父,彷彿在觀察着一個珍貴的人類標本。
“這算是什麼慈悲?”神父的四肢已經完全無法擡起來了,他明白死亡已經臨近。
“這當然是慈悲,試想一下,我們本可以對你的國度發起戰爭,燃盡每一座城市,搜出每一個藏匿起來的人,將他們全部堆到一起屠殺殆盡,將你們每一支血脈都徹底斷絕,在這片無盡的廢墟上宣告我們的勝利。”
神父看着眼前這個無面者用機械冰冷的語調說着如此瘋狂的話,那明明應該是電子合成的女聲,但他卻分明從中聽出了過於極端的病態語氣。
無面者在他眼前流動起來,全身的艾德曼金屬開始進行液化擬態,竟然變作了神父自己的樣子,揣着和他一模一樣的臉龐,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抱着一模一樣的文書。
“但我們卻沒有這麼做,而是用你的樣子打開了城門,代表你的城市投降,對你的子民宣佈僞神已死,舊日當立,讓這片土地上其餘無辜的人都能活下來——這難道不是一種慈悲麼?”
更多的無面者從它身後走來,它們紛紛都流淌着全身的液態金屬,變作已經死去的高級教士、處刑官等面貌,面無表情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神父,彷彿從死亡迴歸的活體人偶。
神父的眼眸中倒影着這瘋狂的場景,彷彿人間地獄的縮影,過於激動的情緒讓他的心臟快速跳動,導致大量鮮血從他的動脈切口裏加速涌出。
他終於嚥氣了,死在這讓人驚恐的圍觀中,並未瞑目。
頂着神父的臉的無面者重新站立起來,收起了手中的利刃,“慈悲”從它的機體裏離去,號令大廳所有的無面者結束殺戮。
隨着判官神父的死亡,大廳裏所有應得到懲戒的人都已全部倒下,遍地血泊。
除了提利烏斯母子被吊燈意外砸碎之外,所有的殺戮都在“慈悲”的計算結果之中,沒有一絲誤差。
泰因將環繞大廳的藍焰之獸收回手上,這才轉身走向那些被保護着的受害者家屬們。
這場血腥的變故來得既突然又迅速,把那幾個平民都嚇懵了,一個個站在原地甚至都沒人試圖逃跑。
“各位,今晚辛苦你們了,現在你們可以自行離開了。”
泰因看了看這羣懵了的人,隨後對他們宣佈說道。
這位神選冠軍顯然不太會做這種打入敵人內部、悄悄轉化信仰的事,“慈悲”在暗中思量道。
這是個大好機會可以藉此宣揚舊日的信仰和偉大,讓這羣平民也能感受到源代碼之主的仁慈,即使不這麼做,至少也應該告誡他們要緊守今晚的祕密纔對。
但泰因卻什麼都沒說,就這麼打算放他們走。
這羣被殺戮嚇壞了的人環顧血腥的四周,有好幾個已經完全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高級教士突然變成了一個燃燒着半隻鬼手的亡靈帝王,周圍的桌椅燭臺竟然也紛紛變成了無面的大活人走出來,這他媽哪裏是聖所教堂裏能看到的畫面,簡直就是地獄。
“就這樣?我們……不需要支付您額外的費用?”其中一個人磕磕巴巴了半天,終於擠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我聽過你們……你們就是那個在西邊界和帝國開戰的海洋信仰!”另一個人也跟着顫抖說道。
他們雖然生活在受保護的內陸,但對於邊境不斷髮生的信仰摩擦還是有所瞭解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關於那位怒濤和深海的古神的事情。
“沒有這個必要,我的神聽到了這裏的不公,於是把我們派來了,就這麼簡單,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只是不要走前門,審判庭的軍隊可還駐守在那。”
泰因聳聳肩,用非常隨意的語氣答道,並讓開了通往後門的道路,爲他們指明瞭離開的方向。
他那副平和隨便的樣子好像在說着“吃了飯沒”這樣的簡單事情,彷彿現場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如果不是周圍的現場實在太過慘烈,他們也許真的會被這個人感染到。
但沒人可以反駁他的話,因爲今夜這裏確實是一場不公的審判,就像一場早已知曉結局的舞臺劇。
審判庭要庇護帝國的至高貴族,千花家族要動用贖罪券抵消自己的罪行,這些他們早已知曉,不過是被迫來陪他們走完這個流程罷了,這羣平民裏沒人不想殺了齊米西斯,而現在他確實死了。
幾個平民試探着動身起來,其他人也紛紛跟隨,開始朝着教堂的後門走去。
幾個並未發動擬態能力的無面者守在他們身後,半護送式地送他們到那扇門扉跟前。
此時離開的隊列裏,其中一個鐵匠忽然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下隨後才鼓起勇氣,轉身對泰因再次開口說道:
“那個……感謝你們今晚所做的事情,先生們,還有就是……我能不能也要一本那個經書?”
鐵匠臉色鄭重地道了謝,隨後又小心地指了指維達爾手中那本被泰因丟過去的海之經。
那是聖潔羅馬帝國對怒濤與深海的古神舊日之子的古卷聖經,在如今的信仰衝突之下,應該是拜占庭帝國裏的禁售書籍之一。
泰因楞了一下,隨即說道:“好啊。”
他從兜裏又掏出了另一本精裝版海之經丟了過去,天知道這傢伙到底在衣服裏藏了多少本海之經。
但那名鐵匠雙手接過了那本海洋的聖經,用虔誠的目光看了它一眼,眼中閃爍的竟然是釋懷和嚮往。
參拜和唸誦了三十年的信仰,都比不過一個剛剛爲他報了弒子之仇,讓他可以真正放下心中悲怨的神明。
此刻在這個鐵匠心裏種下的,纔是真正的信仰種子。
鐵匠再次朝泰因深深鞠了一躬,隨後開門走了出去,其餘平民似乎也有所後悔了,紛紛加快腳步追在他身後想要一睹海之經的內容,就這樣紛紛走出了大廳。
“慈悲”默默地看着這一切,心中的思量也隨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也行?難道……這個神選冠軍其實是個籠絡人心的高手?
它並未意識到泰因這傢伙想一出是一出,壓根就不是個按套路出牌的人,如果說他身上真的有什麼特質的話,或許就是他那股該死的人格魅力吧。
但不管怎麼樣,如今的大廳裏,就只剩下他們和維達爾一個人了。
泰因轉過身來,這才終於把注意力放回到這個他們真正感興趣的人身上。
在來這裏之前,他們的計劃確實是簡單傳播一波信仰,讓這些平民帶着神的信仰離去即可,但自從維達爾突然出手製造了那個小插曲之後,他們就改變主意了。
這個少年身上擁有着驚人的意志力,只要能拉攏到他,能做的可遠比什麼傳播信仰、拯救平民要多得多。
“所以你們是神派來的天使?”維達爾抱着手中的海之經,擡頭看向泰因。
“天使?不不不,你看我樣子哪裏像天使了。”泰因笑了起來,那條瘮人的怨靈之手在他肩上燒得噼啪響。
“那你們是神派來的惡魔?”維達爾又環顧四周,看向那些擬態變作教士、處刑官和判官神父模樣的無面者。
“我也不認爲那是個準確的形容詞……非要說的話,我更願意稱自己是舊日之子的最強無敵之利刃。”
泰因相當自豪地自報家門,但維達爾顯然完全沒有聽進去的意思,仍舊是靜靜看着他。
“好吧無敵之利刃先生,那我現在能走了麼?”他再次問道。
“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一件事,如果今晚我們沒有出現,你殺了那個傢伙之後打算怎麼辦?”
“接受審判庭的任何宣判結果。”
“你的意思是死,對吧。”泰因一針見血地指出。
維達爾看着他那雙嚇人的血紅眼睛,並未否認他的話。
這本來就是一場必死的刺殺,對齊米西斯他可以重複上千次的訓練,保證自己的刺殺能成功,但他並沒有能力對抗審判庭乃至整個母神正教。
所以在他的計劃裏壓根就沒考慮過下一步,只要刺殺能成功,後續會怎麼樣他根本就不在乎。
或許這也是爲什麼他此時表現得比其他人更爲迷茫的原因,因爲在他原本的計劃裏,現在的自己早就應該是個死人了。
他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現在突然不用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
“也就是說,我們的出現實際上救了你的命,現在你的性命是屬於我們的了。”泰因這才淡定地說道。
維達爾愣了一下,沒有跟上這位血之帝王的節奏,作爲一篇拉攏人的說辭,泰因這番話顯然沒有什麼說服力。
他偷偷看向大廳上方懸浮着的“慈悲”,用眼神向它求救。
就在這時,一個尚未進行擬態的銀色無面者忽然動了起來,臉上的液態屏幕流動出全新的標誌,走向維達爾。
它走到那染血的地面,從中撿起了一枚閃亮的小東西,原來是那枚被他用來割開齊米西斯的漂亮胸針。
“你應該帶着它,這是你的勳章。”這個無面者發出電子合成音,但它的聲音卻並不是女聲,分明是一把低沉的男聲。
“這只是一個兇器,一個來自他們家族的噁心禮物。”
維達爾低頭看着那枚沾了血的胸針,不得不說,這種從宮廷裏打造出來的玩意還真是堅固,即使被他用來切開了一個人的身體依舊毫無變形。
“殺死無辜之人的器具才叫兇器,這枚胸針處刑的是一個身懷重罪之人,它是彰顯正義的工具,更是你以命還命,討還血債的證明,它和任何一個將軍胸前的勳章一樣,都是你親手踐行公義、爲你的姐姐奪還血仇而得到的榮譽。”
這個電子合成的男聲低沉狂熱,彷彿帶有魔力,維達爾不由得擡頭望去,看到這個無面者的臉上流動着藍紫色的獨眼流光,正以強制徵用的方式登陸到這裏來。
此時操縱着這個無面者的並不是“慈悲”,而是“正義”!
諸位可愛的讀者們,冬至快樂!
今天是二合一大章節4400字,今天就先這樣辣!明日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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