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獵物
在陽光下,白襯衣略微有些透明。
微風拂動,衣服貼在身上,隱隱約約顯出了寬而平直的肩膀輪廓,背肌,和腰線。
腰好細。
謝昭伸手在虛空中掐了一下。
他略微側過身點,是個蒼白俊美的混血帥哥,側影被陽光勾出流利的線條。
他的皮膚有一種透明感的冷白,就像陽光照在雪山上,冰雪初融。
他用昂貴的西裝裹了一隻髒兮兮的兔子,小心翼翼地託舉到侍者面前。
謝昭眼睛微眯,興致盎然。
侍者不大懂英語,他只好磕磕絆絆地用意語比劃,這個野兔受傷了,希望幫它治一治。
兔子着涼了瑟瑟發抖。
那混血帥哥垂眼,把它護在胸口低聲安撫它,手指輕輕繞圈撫摸它的小腦袋。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尖到手腕的線條流暢至極。
漂亮青年抱着兔子,在陽光下聖潔得像一尊神像。
他的目光虔誠,溫柔,專注,彷彿眼裏只有它。
如果他懷裏的不是兔子,而是他的戀人—
謝昭的心莫名被勾了一下。
她垂眸俯視他,十分的興致,賞玩籠鳥池魚般。
“我們可以照顧它。”聽懂他說什麼後,侍者把兔子接過去。
“西裝外套等會幹洗後還給您?”savilerow定製的西裝已經全是泥漿,還有兔子抓的印子。
他散漫地笑道:“不用了,它挺喜歡的,就送給它吧。”
說罷他彎腰用手指點了點兔子的小腦袋跟它告別。
他低頭好像對它說了什麼,但太輕了,淹沒在賓客們的談笑和樂隊的琴聲中。
“再來點香檳?”索菲亞端來兩杯酒。
她見謝昭極爲專注地看風景,便問道:“喜歡這嗎?”
謝昭接過酒杯又伏在欄杆上:“花園很漂亮。”
露臺上可以俯瞰整個庭院,這是個典型的意大利式花園。巨大的綠牆極爲規整得把庭院分割成棋盤狀,賓客像棋子三三兩兩散落在各處。到處都是蝦粉色薔薇,球型綠雕,粉白的繡球花。
“是啊,光是薔薇就種了十幾種。”索菲亞一一指給她看。
“不過最漂亮的是這種火紅色的。”
赤金色的陽光曬在杏紅色的牆上,牆上攀了半壁紅薔薇和濃綠的藤蔓。
薔薇的紅色在夕陽下更爲濃烈。
他在薔薇架下轉過身來。
轉過身來。
她終於看全了他的正臉,人聲和風聲在這一瞬都遠去了。
他的臉和他的聲音一樣令人心慌意亂。
他膚白,淺綠瞳,黑髮微卷,美貌遠異於常人。
雕塑似清正的眉脊眼廓和頜面來自於西方。工筆畫細描般的桃花眼,以及那眼尾眉梢的優美弧線屬於東方。
他的美像瘦金體,容貌是八面出峯,鋒芒畢露的華美矜貴,周身氣質卻是清冷如鶴。
地上的樹影輕輕搖曳,光從樹葉縫隙中漏下來緩慢掠過他的臉,一秒,兩秒,一年,百年,極爲漫長的一眼。
“很美吧?”索菲亞指着薔薇,火紅的花此刻在夕陽下好像燃燒起來一樣。
謝昭的視線凝固在他身上,她點頭笑道:“非常美。”
幾乎是驚心動魄的美麗。
他此時隨意地靠在羅馬柱欄杆上,神色談談。
天氣炎熱,他額上的薄汗在光下像釉。侍者端了一銀盤的金巴利酒飄來,他拒絕了,只要了一杯礦泉水。
夕陽給他的側影鍍了一層金邊,他舉杯仰頭繃緊了漂亮的下頜線,吞嚥時喉結明顯。
此時有人上前和他搭話,他禮貌又冷淡地點一下頭就避開。
謝昭舉杯,寬口瑪格麗特杯,飲到最後,整個花園都裝在玻璃杯底。
花園裏的所有人物都在她掌心。
他也在她掌心。
不過謝昭沒心情欣賞美景很久。
手機屏幕亮了,她打開收件箱。
她得到的初步調查結果是空白,這位新股東的信息是空白,沒有文字信息也沒有照片信息。
一個幽靈。
謝昭的餘光掃到私生子和陳董的新夫人梅正在不遠處假裝說話,實際正觀察她和索菲亞,不知道是不是懷疑她兩在密謀。
她的視線越過他們,林蔭小道上停下一輛紅色小卡車,服務生正從車上扛下全新的桌椅,緊接着幾個保潔人員推着清潔車遠遠走過來。
這些恐怕是給新股東的房間準備的。
所有客房都住齊了,只有她隔壁是空房。
謝昭立刻發信息給她的助理,讓她跟過去看看他們把東西搬到哪去了。
密道的入口就在隔壁,如果有人住進去她還怎麼進密道?
“謝總。”
陳彬浩過來提醒他們馬上小型的慈善撲克賽開始了,請她們過去。
謝昭挽着索菲亞走在小路上,小徑鋪了白沙碎石子,索菲亞穿着紅底高跟鞋走得有些困難,謝昭扶住她。
她的平底鞋踩在碎石子上每一步都很穩當,只是太陽曬久了地面,踩着有些發燙。
陳彬浩挪到她旁邊:“之前你借給我的錢——。”
他喜歡賭,賭輸了不敢讓陳董知道,只能到處跟朋友借。
“小錢而已,不急。”謝昭輕描淡寫。
“注資的事恐怕還有變數。”陳耳語道,“爸還在等另一家lk集團的投資項目決策程序。”
原來如此,老東西死到臨頭了,花樣還挺多。
謝昭微笑:“這我早聽說了。大公司的確財力雄厚,可是決策程序很長,資金要很久才能到,遠水恐怕救不了近火。我以爲陳董早就放棄這個選項了。”
“本來是這樣,可是他接到了新信息。”
陳彬浩說集團的ceo願意伸出援手,不過他目前去紐約出差了,一週後再給明確答覆。
這是絕對的壞消息,謝昭如果七天之內搞不定,就很可能被截胡失去注資的資格。
“我們只希望你來注資,這是永遠不變的。”索菲亞低聲握住謝昭的手錶忠心道。
謝昭微笑道:“我不會辜負你們的好意。”
陳彬浩繼續說:“這個新股東在決定誰注資這件事上至關重要。表弟不僅擁有決策權,他甚至可以左右爸的意見。”
謝昭問:“你們見到他了嗎?”
“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只有爸認識他。”
神祕的新股東,資料空白的男人,無論他是誰,謝昭一定要得到他的支持,消除最後一個變數。
他們走在陰涼的大理石柱長廊下,庭院裏滿是的杏子與桃子的香氣。
穿過花園時,她的目光不自主地尋找剛纔那人。
小天使噴泉在安靜地澆花,棕櫚葉在風中微微顫動,遙遙有手風琴在彈奏意大利的歌謠。
花園裏只剩下幾個小孩在玩鬧。
那個人早已不見蹤影。
她倒也不在意,現在不是玩物喪志的時候。
穿過一道月季拱門,羅馬鬆掩映中是一棟巴洛克風格的獨立小紅房子,擁有一排巨大的圓拱形落地窗。
那是宴會廳,好多賓客正在裏面玩牌。今天客人們玩德/州/撲克,贏的錢會捐給慈善機構。
屋子裏人聲鼎沸,洗牌聲,籌碼疊放聲,夾雜着歡笑聲時不時傳來。
謝昭走進宴會廳。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花窗,光斑在她身上游過。
挑高的拱形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燈,牆壁上刻着浮雕,房間整體的色調是薄荷綠,適合夏季。
空氣裏有薰衣草,百合,混合着一點葡萄酒的微妙香味。
服務生們端着一銀托盤的雞尾酒在人羣中穿梭。
她看到好多圈內的老朋友和熟人都在這裏,來來往往的人見她來了,都跟她打招呼。
謝昭和他們一一寒暄。
很多金融投資人都喜歡玩德/州/撲克,它是一種博弈遊戲,講究策略風控和心理戰,和現實世界裏的投資異曲同工。
謝昭極擅長玩牌,這種遊戲她總是贏家,她甚至靠撲克付過學費,玩高風險撲克贏過比賽。
因爲她是個策略高手,情緒完全不外露。
她在牌桌上,並不看人的臉。
牌桌之上,她觀察玩家的手,牌桌之下,觀察他們的腳。
人會僞裝自己的表情,但手腳會泄密。
此時,她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默默觀察。
有的手戴着名錶,手指焦躁地敲着自己的腿;有的手緊握籌碼,雙腿交叉,四平八穩地翹着腳;有的手激動地在頭髮間穿梭,雙腳卻穩穩踩在地上;有的手塗着豔紅的指甲油悠哉地摸耳環,但高跟鞋不耐煩地點地。
拿到的究竟是好牌還是爛牌,玩家們表情各異,但都像戴了面具,不想讓對手察覺到自己的真實情緒。
但無論臉上如何僞裝,但他們的手腳還是泄露一二。
此時長桌之上的玩家們控制表情,個個雲淡風輕。
長桌之下的鞋子們卻展現了真實個性,有的大膽,有的機警,有的焦躁不安,在這鞋子們的交流會中,一雙黑色漆皮牛津鞋最爲冷靜。
目光上移一點,是面料挺刮剪裁貼合的黑色西褲,這雙長腿此時散漫地敞着。
謝昭的目光順着向上,看到他的一雙手,修長,平靜,懶洋洋,在牌桌上顯得格格不入。
和其他手不一樣,它沒有一絲緊張情緒,簡直像在賽場上閒庭信步。
她的目光再上移,又看到了他,那個讓她驚爲天人的男人。
此時宴會廳裏的談笑聲,香檳杯碰撞丁當直響,人羣贏錢的歡呼聲,像被按了一鍵消音。
她只看得到他的一舉一動。
他此刻懶散地坐着,白襯衣領口微敞,露出漂亮的鎖骨。大概是他撈兔子的時候嫌領帶礙事,領帶已被扯下來隨意地纏在手臂上。
他單手玩籌碼,修長的手指捏着籌碼,漫不經心地敲來敲去,四處打量,好像牌桌對他來說很新奇。
謝昭的眼神像狙擊槍,緊緊把獵物鎖定住。
此時與他對戰的是她的老朋友,一位對衝基金經理,玩牌的老手。
桌上五張牌已開。
對方籌碼比他有優勢。
基金經理選擇了allin,看着他笑:“輪到你了。”
他擡眼凝視着對方,無辜善良的眼睛像美麗的草食動物,好像對危險絲毫沒有感知力。
他停了幾秒,果斷道:“跟。”
然後居然先亮牌他連對子都沒有,只有khigh。
圍觀者直搖頭。他拿khigh就去跟注allin,太冒險。
小鹿即將被宰殺,謝昭不忍心看。
可他神色鬆散,篤定道:“你的牌一定qhigh。”
對方臉色大變。
開牌居然真是qhigh。衆人一陣驚呼。
他的籌碼立刻翻倍。
在圍觀者的鼓掌歡呼中,他依舊錶情淡淡。
謝昭微微蹙眉,在心裏覆盤剛纔的牌局。
真是難以理解又驚人的跟進。
從剛纔的牌局,完全無法推算出經理手裏拿的是什麼牌,他是怎麼果斷判斷出對手的底牌呢?還是隻是運氣好蒙對了?
也許是他運氣真的很好。
接下來這個剛看起來對規則還有些茫然的年輕人開始大贏特贏。
他在牌桌上一路大開殺戒,僅僅22手牌裏,連續擊敗四個對手。
最終輪到謝昭與他1對1的決戰。謝昭的助理從人羣中擠進來,伏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她擡眼看他,他眼尾的睫毛低垂,投下陰影,看上去很溫馴。
這個男人就是查不到信息的新股東。
就是他住進了她的隔壁。
她要進入密道偷資料只有一條路——必須通過他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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