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秋日的傍晚,夜风微凉,林暖茫然无措的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
她目光裡沒什么焦距,偌大的世界在她的眼睛裡成为了一场虚无的繁华。
有人在街头作广告宣传,大声喊着广告词:“有爱,有家,有……”
林暖嗤笑出声。
家?
太讽刺的字眼。
一辆汽车吱的一声停在了林暖身旁,张狂摇下车窗,朝呆呆愣愣的林暖喊了声:“暖暖,你去哪儿?用不用我捎你一程?”
林暖回神,扭头,“哦,表哥。”
张狂觉得林暖有点儿不对劲,胳膊搭在车窗上问:“你沒事吧?”
林暖朝车裡看了眼,张狂的女朋友也在,两人互相点了個头,她摆摆手,“你们先走吧,我溜达一会儿。”
“有事打电话。”张狂比划了個打电话的手势。
林暖眼睛触到他方向盘前面的烟盒,心念一动,“等等,”她伸手进去抓了烟盒和火机,“借用下。”
张狂表情更疑惑了,“你這是……”
“再见!”林暖再次摆了摆手。
张狂想下车多问几句,女朋友有些不悦的催促,“电影快开演了。”张狂只好开车先走了。
林暖从烟盒裡抽出一支烟,叼到嘴裡,打火机一摁,火光闪烁中,她轻轻吸了一口,烟雾缭绕裡,她蹲到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香烟一根解百愁?
林暖觉得,是愁上加愁了才对。
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响個不停,林暖要么拒接要么置之不理。她知道母亲是了解自己性格的,一般不发火,但凡发了,轻易不会低头的。
凡事都有底线,即便是给了她生命的母亲,也不能成为她打破底线的理由。
她会一抗到底,绝不妥协。
在路旁买了瓶矿泉水,林暖拧开盖子,漱了漱口,用手心压了压胸口,這才感觉好了点儿。旁边有位老大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提醒她,“姑娘,你的手机刚刚一直在响,赶紧接吧,說不定有什么急事。”
林暖咽下含在口腔裡的水,朝大娘說了声“谢谢”。
在此起彼伏的铃声裡,林暖按下了接听,电话裡传来的是大姨惊慌失措的声音,“你這死暖暖,赶紧到医院来,你妈妈自杀了。”
“……”
林暖只犹豫了几秒,抬步就开始狂奔,跑了几步,反应過来,又跑到路边打车。
一路冲到医院。
大姨正在医院走廊裡来回踱步,见林暖過来,劈头就是一顿训斥,“你這孩子,能让大人省点儿心嗎?”
“大姨,我妈怎么样了?”林暖一路跑上楼来,整個人气喘吁吁的。
大姨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胳膊,“要不是我去你家,估计你妈今晚這條命就保不住了。医生說了,幸亏送来得及时,沒什么大碍,不過,”大姨话锋一转,“你可不能再惹你妈生气了,真要是气死了,你能好過?”
林暖绷着的心一松,越過大姨进了病房。
暖暖妈正躺在床上,输液瓶高高的悬挂着,正一滴一滴的往她身体裡输送着药剂。见林暖进来,妈妈原本睁着的眼睛忽然就阖上了,脸還故意侧向一边。
林暖站在床边看了看,妈妈左手手腕处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脸色也略显苍白,看来是割腕了。
林暖声音低低的喊了声“妈”。
大姨从门外进来,撩开嗓门数落林暖,“你妈都跟我說了,你這孩子忒不知好歹,我给你保的媒,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姨给你介绍過多少对象了,這高明算是中上,你不就是個幼儿园老师嗎?有什么好挑拣的?等過了三十岁,跟你相亲的男人就全变成离婚的了。你呀,别站着這山望着那山高。”
林暖盯着自己的脚尖,沒有說话。
暖暖妈忽然睁开了眼睛,对着大姨的方向叹了口气,“别說了,她认为那是火坑,多說无益,我权当沒有這個女儿,你得空帮我把房子卖了吧。我死我活,你们都甭操心了。”
大姨口气有些烦燥,“你這都說得什么话,再不济,我們能把你往死路上逼嗎?”她上前推了把林暖,“你這死丫头,能不能点個头,让你妈這心放下。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她做的一切,說到底,還不都是为了你好?等你到了我們這個岁数,就能明白她的苦心了。”
林暖如鲠在喉,好半天哑口无言。
大姨调了调滴液的速度,又开始了老调重弹,“当年你若是生下儿子,那林广路早跟你结婚了,你這一辈子都让這個女儿给毁了。学习好有什么用,跳舞好有什么用,现在還不是对你的死活漠不关心的?”
林暖听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离开了病房。
大姨在后面朝她喊:“不照顾你妈又往哪儿窜?”
林暖充耳不闻。
在医院楼下的小超市裡,林暖买了六听啤酒,提着袋子往外走,与几個說說笑笑的医生擦肩而過,来到了医院门口的小花园裡。
她找了個比较僻静的角落,不管不顾的席地而坐,将装酒的方便袋子放在一边,拿起一听啤酒打开,咕咚喝了一口。
今晚的月亮很大,清清冷冷的挂在空中,好象中秋节快到了。
一听啤酒,几口便见了底。
林暖接着打开了一听,刚要往嘴裡送,横裡伸過来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怎么跑這儿喝起酒了?”
林暖侧目,朝来人晃了晃啤酒,“怎么样?一起?”
邱寒撤回手,在林暖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扫眼一边装酒的袋子,“真要請我喝酒?”
今晚也是巧了,他来医院看位朋友。往外走的时候,碰到了上次替林暖看诊舌头的医生,医生竟然還记得他,朝他打了個招呼,“你女朋友舌头好了吧?我刚才看她往小花园去了。”
邱寒表示了谢意,便一路找了過来。
林暖仰脖喝光手裡的酒,将啤酒罐往侧旁一扔。再看向邱寒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
邱寒愣住了,欲拿酒的手生生的僵住了。
林暖咬了咬下唇,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中带泪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悲凉。
“我要结婚了,”她吸了吸鼻子,“我要结婚了,你来参加嗎?”
“结婚?”邱寒有些愣。
林暖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邱寒从她满脸的泪意裡感觉不到丝毫要做新娘的欢喜。
“你知道新郎是谁嗎?”林暖狼狈的拭着眼角的泪水,“是個渣男,是個混蛋。太特么有意思了,我竟然要嫁给這样一個男人,你說,我嫁還是不嫁?”
林暖伸出胳膊,又抓了一听啤酒,很粗暴的打开,流着泪水喝了一大口,吞咽的過程裡,泪水缤纷而落。
邱寒想找张纸巾递過去,可找遍了全身沒有。
林暖则哭得稀裡哗啦的。
她边拍胸脯边哭诉着:“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我是多余的人,我是不应该出生的女孩,我该死啊。”她朝邱寒伸出一根手指头,“我吧,就是一個人,沒人疼沒人爱的,一個人。”
哭够了笑,笑够了哭,痛苦与难過将這個26岁的女孩完全淹沒了。
鼻涕和泪水混和在一起,林暖的整张脸很难看很狼狈,她正难受,邱寒的胳膊很及时的横在她的面前。
林暖抬起泪眼看了看邱寒,邱寒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眼,“借你用用,擦擦泪吧。”
林暖沒客气,抱起他的胳膊,鼻涕眼泪蹭了個舒畅。
醉意袭来,林暖的眼前开始摇晃,她抬手摁着邱寒,嘴裡嘟囔道,“你干嘛晃来晃去的。坐好,不许动。”
邱寒抬手替她拭了拭眼角残留的泪迹,声音低低的问:“那個混蛋是谁?”
林暖還是觉得邱寒在晃,她闭了闭眼睛,象是自言自语,“那個混蛋啊,叫高明!”
邱寒的脸色变了变,“知道他是混蛋,为什么要嫁?”
林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邱寒,一脸的无辜状:“因为一百万啊,我不嫁,我妈妈就,自杀。”她往前蹭了蹭,巴在邱寒的腿上,喃喃低语,“你的眼睛真好看,我,嫁给你好不好?”
话落,林暖头一歪,竟然趴在邱寒膝上睡着了。
邱寒沒有动,就這样在草地上坐了会儿。月光静好,夜晚的世界幽静而纯粹。他膝上的女孩儿睡得很香甜,偶尔還会抿下嘴唇,有时也会皱下眉头,即便是睡着了,痛苦也沒能远离她。
邱寒伸出食指,在林暖的眉心处轻轻按了按,紧皱的眉头沒有如期望中的舒展开来,反倒是拧得越发紧了。
“這算是你向我求婚嗎?”邱寒似在问她,又似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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