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雲先生
老者忽然來了興致,口中吟誦起詩句來,聽的人頓時覺得自己有一種飄然出塵想要脫離塵世的感覺。
我聽着老者的詩句耳熟,似乎在那裏見過一般,忽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激動地問道,“莫非——閣下就是華山陳老祖當面?”
衆人都感到非常奇怪,一個“白雲先生”就叫人摸不着頭腦了,現在居然又弄出個華山陳老祖來,着實有些雲山霧罩的感覺了。
“想不到老朽數十年未履紅塵,竟還有人記得,真是令老夫訝異得很了!”老者目露奇光,盯着我與那衛素成看來看去,好似遇到了很新鮮的事物一般。
那衛素成卻不顧別人的驚異,倒頭就拜伏在老者的面前,先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才恭恭敬敬地說道,“晚輩衛素成,曾經拜在雲飛道長門下學藝,家師對前輩推崇倍至,敬爲神人,故此晚輩能夠知道先生的大名!”
“哦——”老者點了點頭,恍然道,“原來你是雲飛的弟子,難怪了!也只有他比較清楚我的底細了!”接着笑言道,“請起,請起,老朽可當不得如此大禮了!”
衛素成連道應該,客氣了一番才從地上站起來,侍立在一旁,樣子非常拘謹。
“楊小哥,你是如何知道老朽的俗家姓名的?”老者轉而問道。
果然是他啊!我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分,真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北宋,而且還莫名其妙地頂替了楊六郎,現在居然又莫名其妙地遇到了這個時代最爲傳奇的人物——陳摶老祖!當真是離奇之至了!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六哥!前輩問你話呢!”七郎見我有些走神,連忙拉了拉我的衣袖,提醒道。
這個小七兒,方纔還開口老頭兒閉口老頭兒地叫人家,現在看見人家身手不凡,是很有來歷的主兒了,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好似不懂禮貌的人是我一般了。我有些不滿地回頭瞪了七郎一眼,他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躲到了一邊。
“若非聽到前輩吟誦的詩句,晚輩倒也無法確定前輩的身份呢,只是因爲晚輩前年外出遊歷之時,曾經上過華山,見過先生刻於蓮花峯頂的詩句與無極圖,所以纔敢妄加猜測一番。晚輩對於先生的崇敬之心,那真是猶如長江之水連綿不絕,又如同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呀——”我對於這個老頭兒雖然不是很瞭解,但是卻知道他可是被歷代皇帝敬爲神人的人物,爲了以後好混日子,自然是不遺餘力地吹捧了一番,把自己能想到的阿諛之詞統統地翻了出來,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
周圍衆人顯然是沒有經歷過如此陣仗,一時間都愣在那裏,任誰也沒有想象到話居然可以這樣說,馬屁居然可以這樣拍,奉承人居然可以進化到如此地步,真是扼腕嘆息自愧不如!
“且住且住——”老頭兒自然也沒有過如此遭遇,聽到我居然把他比成上自三皇五帝,下至漢唐五代都從未有過的睿智聖者,原本早已經古井無波的心裏也不禁多跳了幾下,臉上更是浮現出一朵紅雲來,連忙極爲窘迫地分辯道,“楊小哥實在是過於擡舉老夫了!說實在的,老夫雖然的確會一些凡人看起來無法理解的微小伎倆,卻也當不得如此謬讚!這話實在不宜再說——不宜再說了——”
原來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五代與北宋時期最著名的道士,號稱扶搖子的陳摶。
陳摶少年時舉進士不第,後有出塵之志,五十歲時,他盡棄家業,遣散家僕,入武當山,學神仙導養之術。在武當山,服氣辟穀,廿餘年,後居華山。
他在武當山修煉期間,與隱士呂洞賓,李琪等交往甚密。後周顯德三年,周世宗以四方未服,思欲牢籠英傑,且以摶曾踐場屋,不得志而隱,必有奇才遠略,於是召到闕下,問以飛昇黃白之術。答曰:“陛下爲天子,當以治天下爲務,安用此爲?”命爲諫議大夫,固辭不受。賜號“白雲先生”,放歸山;又命陶穀草詔,令華州刺史每事須供,歲時存問。
入宋後,太宗趙光義曾兩次召見。據說陳摶以羽服見太宗於延英殿,太宗甚爲禮重。因語宰相宋琪等人曰:“摶獨善其身,不幹勢利,所謂方外之士也。入華山四十年,度其年近百歲人,且言天下安治,故來朝覲,此意亦可念也。即令引至中書,卿可試與之語。”宋琪問:“先生得玄默修養之道,可以授於人乎?”陳摶答曰:“摶山野之人,於時無用,亦不知神仙黃白之術,吐納養生之理,非有方術可傳。假令白日沖天,亦何益於世?今聖上龍顏秀異,有天人之表,博達今古,深究治亂,真有道仁聖之主也。正是君臣協心同德、興化致治之秋,勤行修煉,無出於此。”宋琪等表上其言,太宗更加敬重,下詔賜號“希夷先生”,並令有司增葺華山雲臺觀。端拱二年方纔卒於蓮花峯下張超谷中。
陳摶的學說後來爲周氏兄弟所推崇,再經朱熹的發展,成爲影響後世數百年的理學。
五代入宋之後,皇帝對於道家倍加推崇,以至於後來宋徽宗是全國道觀發展到兩萬多座,道士更是數不勝數,更有無數妖道橫行,幾乎斷送了大宋的江山,這是後話且不提了。
有道是背靠大樹有蔭涼,我忽然有機會遇到這麼一個超級大樹,當然要好好地巴結一番了,當今的皇帝們都比較迷信長生不老之術,對於這些頗具神通的道士們,可是非常倚重的,有名望的道士,可以經常地出入宮掖,地位尊崇,找一個好道士做靠山,可比巴結上一個兩個宰相親王要頂用多了。
“先生,應當如何處置這惡徒?”衛素成等了半天,終於瞅到一個機會。
“既然有官府的人在此,還是有勞諸位交由有司審理吧。”陳摶看了看地上的陰神厲風,然後又看了看開封府的捕快,對衛素成說道。
與衛家莊諸人同來的幾名捕快聞言大喜,立刻對陳摶深施一禮,爲首的瘦小漢子又同七郎打了個招呼,然後動手將厲風套了起來,徑直拖下樓去。
酒樓上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早已驚動了地方上的差役,將酒樓團團圍住,看到開封府的捕快帶着通緝已久的陰神厲風一同出現手,衆人都是歡聲雷動。惟有酒樓的老闆非常新痛地發現,樓頂上面早已被糟蹋得不成樣子,而自己的小兒也在這場衝突中死於非命,就是被厲飛破開屋頂扔下作誘餌的那團兒黑影,不由得痛苦地捶胸頓足。只不過,這殺傷人命的罪名任誰也不肯擔的,就只好由厲風兄一併承當了,反正事情是由他惹出來的,不找他找誰?
“老前輩若是無事,何妨到我家盤桓些時日?晚輩可是有許多疑問懇請前輩指點迷津呢!”我熱情洋溢地向陳摶發出了邀請。
陳摶的雙眼盯在我的身上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忽然驚咦了一聲,目露奇光。
我被他看得心裏發毛,這老傢伙不會有什麼不良嗜好吧?
停了半晌,陳摶終於開口,“楊小哥,老夫還也有些事情要辦,暫時無法去你府上。不過,如果小哥有興趣,大可同老夫一道,去會會幾位朋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說完後非常期待地看着我,很是希冀的樣子。
“如此甚好!”我大喜道。
“六哥——”七郎在我身後緊緊地拉住我的衣服,很不識相地提醒道,“過兩天你還要相親呢!可千萬不能離開家啊!”
我回頭瞪了七郎一眼,故作呵斥到底說道,“閉嘴!老前輩的面前,你也敢在這裏譏譏歪歪?沒事兒就回家呆這去!”然後又揹着陳摶小聲問道,“銀子帶了多少?都給我裝上!回家告訴母親,我去給咱家找富貴去了,叫她老人家不用擔心,少時就回來了!”
七郎極不情願地從腰間的小荷包裏面掏出幾張銀票來,慢吞吞地遞了過來。
我一把抓住他的荷包,搶在手中,然後說道,“不要那麼小家子氣麼!又不是不還你?”用手指捏了捏,嘿嘿,裏面的銀票還不少,碎銀子也有幾錠,足夠支撐幾日了。諒陳摶他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兒也花不了多少錢,一般象他這種修道之人總是節衣縮食比較惜福的,否則也活不了這麼大歲數啊!呵呵——
可是沒有過了多久,我就開始後悔了。
“大爺!依小侄看,您老人家實在不應該到這種地方啊!”我緊緊地捂着腰間的荷包,指着面前高大的牌樓上懸掛的金字牌匾,有些心疼地小聲建議道。
“這可是訪道修真的絕佳所在,成佛成聖的不二法門呢!”陳摶老頭兒睜着一雙很無辜的眼睛,有些詫異地望着我說道。
“屁——”我嘴上雖然不敢說,心中卻暗暗駁斥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老人家可真配得上道貌岸然這四個大字了!”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脣萬人嘗,好詩啊!好詩!”一羣貌似讀書人的青色長衫們搖頭晃腦地用手中的摺扇指點着大門兩邊的楹聯,裝模作樣地點評道。
“久聞回玉閣中的姑娘乃是京師一等,諸兄能夠同來賞此風情,也算是有緣了!只是他日諸兄高中,切不可忘了昔日同好啊!”一個腦滿腸肥的傢伙笑嘻嘻地說道。
“豈敢豈敢——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們的大金主宋兄啊——”
“哈哈哈哈——”衆人相互簇擁着進了回玉閣。
斯文敗類啊!
我在腹中很是鄙視了這些人一陣,然後很不情願地跟着陳摶走進了這家號稱京師第一,與江南的麗春院並稱大宋朝歡場中的“閣老”與“院士”的超級豪華大妓院。
“其實,在妓院中修行,也是很好地嘛——”我忽然想起了韋爵爺小寶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陳摶這老不修顯然是這裏的常客,進了大門後徑直領着我左拐右拐,穿過了層層疊疊的迴廊和過道,繞過了無數嬉笑打鬧的妓女同嫖客,來到了一個形似圓洞的小白門前面。
立刻有一名龜奴將我們擋住,然後很神氣地向我們努了努嘴,指了指旁邊豎着的告示牌子。
我仔細望去,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幾個蒼勁的大字,“VIP客房,小白止步!最低消費五百兩銀子,酒水另計!附:客戶在其中的一切活動與本閣無關,本閣授權客戶擁有在客房中的絕對自由,對於客戶可能在其中發生的意外狀況,本閣預先免責。”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心存疑惑地看了看告示,有看了看陳摶,結果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迴應,在極不情願的狀態下,被迫抽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出來,遞給龜奴,然後就要推門而入。
“客官——”龜奴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我的袖子。
“怎麼?銀票有問題麼?”我看了看龜奴,再看了看他手中抓着的五百兩銀票,斜着眼睛瞪着他,冷森森地從牙縫裏面擠了幾個字出來。
“哪兒的話呢——”那龜奴弓着腰,笑嘻嘻地伸出一隻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方纔答道,“不過,那是每客五百兩,您看——這個——”
“每客五百兩——?!”我的心臟險些從胸膛裏面蹦出來,只覺得腦袋不由自主地晃了兩下,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來,“我看你作龜奴實在是屈才了——你不如去幹強盜!!”說完後又從荷包裏面抽了五百兩銀票出來,砸在那龜奴的臉上。
“多謝多謝——”那龜奴銀票到手,立刻眉開眼笑,喜滋滋地替我們將小門打開,忙不迭地扯着嗓子對裏面喊道,“貴客二位,裏面的姑娘們好生侍侯着哪——”
陳摶莞爾一笑,帶着我從那小圓門鑽了進去,向裏面走去。
進了小門以後,迎面是一座高有三丈的假山,繞過之後裏面頓時豁然開朗。
地面上綠草茵茵,大片大片的牡丹和芍藥種植在周圍,還有一些高度在丈許的桃樹,伸出瘦骨嶙峋的枝幹,彷彿在向來人索要過路錢一般。潺潺的小溪流水從腳下經過,無數的落花飄在水面上,漫無目的地向盡頭流去,將溪水染成一片粉紅的顏色。空氣中充滿了香甜的氣息,彩蝶繞着枝頭翩然起舞,憑添無數緋色的意境。
走了盞茶工夫,也沒有看見半個鳥人,我不禁有些狐疑起來。
陳摶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回過頭來笑言道,“這裏面直通桃花嶺,所在甚廣,外間的回玉閣,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老朽約了幾位朋友,正是在杏花嶺上,左右不過是半個時辰,就可以到了。”
我奇道,“既然是在桃花嶺上,我們大可驅車直上,何必經由這裏呢?”言下頗爲懊悔,很爲剛纔花的一千兩銀子痛心不已。
“這個自然——”陳摶微微一笑,“只不過回玉閣的東主與老朽有些干係,故此圖了個方便,從這裏上杏花嶺,不但沒有閒人干擾,就是景緻也要好上許多了。”
“確是不錯!只是這銀子花得也爽快啊——”我喃喃地答道,腳下不由自主地隨着老頭兒繼續前行,一路上的風景果然迤儷無比。其實在這裏開個度假村也挺不錯,就不知道現在這個時代興不興這個?
繼續向前走了一陣子,就有兩名青衣女子來迎,看來人家陳摶是早就與人約好了要來這裏,我只不過是恰逢其會,充當金主替人買單而已。
“陳宗主,餐霞大師與凌波仙子已經到了,家師抱朴真人吩咐弟子等在此迎候。”一位女子矮身一禮,輕聲說道。
“有勞了——”陳摶溫和地點了點頭,一手虛扶,將那女子托起。
兩個女子年紀不過是十八九歲,相貌到也清秀,更難得的是氣質高潔,有種飄然出塵的味道,惹得我多看了兩眼。
“哼——”一名女子察覺到我的目光,冷冰冰地瞪了我一眼。
我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訕訕地將腦袋轉到一邊兒。看來帥哥在美女面前雖然佔有一定優勢,但也不是絕對的,畢竟龍肉也有喫膩的時候嘛!
遠望一座澄黃色的高臺隱約浮現於高上之上的桃花從中,人還未至,一陣若隱若現的歌聲先隨着山風悠悠飄了下來。
我側耳一聽,正是李後主所作的一首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聽聲音是個女子,而且非常年輕,歌聲之中帶着一點點惆悵一點點哀愁,再加上一點點臃懶的味道,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
“究竟是什麼人,能把李後主的詞演繹得如此完美呢?”我將期待的目光穿透那重重霧靄,落到了高臺之上的一位絳衣女子身上。讀書免費小說閱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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