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染長街
現在大宋一統中原,結束了自唐以來各地長期割據征戰的混亂局面,幾年之間,國力大有發展,人民安定,東京的流動人口幾乎增加了一倍有餘,街市更爲繁華,可謂夜夜笙歌,醉而忘返。
可惜萬里江山非完壁,四方蠻夷是禍根。南方的大理雖然國小,但是兵馬強悍,只是他們以佛教立國,仰慕中原文化,又向大宋稱臣納供,倒也安生,可謂疥癬小疾,而西部的吐蕃遠隔重山,也難有什麼作爲,唯一能夠成爲大宋朝廷心腹大患的,仍然是北方的大遼,以武立國的契丹人!
最近北遼似乎有意改善兩國的關係,準備遣使南來,商議兩國互市的事情,也許是一個扭轉形勢的契機吧!太宗憂心市泊司辦事不牢靠,特意吩咐幾位閣臣用心看查,自己也多方盤查,力求萬無一失,不要被遼人佔了便宜。
“皇上每日裏辛勞國事,更要保重龍體啊!”王繼恩從身旁的小太監手裏接過一碗參茶,恭敬地遞了上去,嘴裏面還不忘絮絮叨叨地叮囑一番。
太宗對王繼恩的嘮叨卻也沒有反感,只是微微一笑,喝了一口參茶,任由那股暖流順着口腔食道直入胃腸,將熱量傳遍全身,頓時感到精神爲之一振,略有些疲憊的神色又恢復了紅潤光澤,心中不由得暗歎了一聲,這皇帝果然是人人想作的,單就這些御醫國手的功力而言,民間哪裏可以享受得到啊!
“繼恩,最近外面可有什麼娛樂?”太宗忽然問道。
“老奴眼花耳聾,全然不知!”王繼恩將眼皮耷拉下來,死氣沉沉地答道,一點兒也沒有了方纔的熱情。
“你這傢伙——唉——”太宗看着王繼恩一臉的衰樣兒,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卻沒有苛責。因爲他知道,王繼恩一心爲主,是怕出宮對自己的安全不利。在這禁宮大內之中,雖然宮女內侍不計其數,但也就惟有王繼恩敢對自己說幾句真話了!當皇帝,有時候說起來還真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偏偏大家都眼巴巴地瞅着這個位子流口水,世上的事情,確是很難說的了!想到這裏,太宗皇帝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王繼恩擡頭看了看皇帝,察覺到太宗並沒有什麼不悅,只是好似有些心事,於是很盡職地吩咐小太監們遞上溫水面巾香囊等物,替皇帝修整一番,一掃勞頓產生的辛勞。
“唉——人老了,經常容易無端傷感起來的——”太宗看到王繼恩發自內心的關切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陣溫暖,隨口說道。
“皇上,要不然命教坊司進獻歌舞?”王繼恩探問道。
太宗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教坊司的歌舞哪裏有民間的歌舞活潑,整日裏看着,早就膩了,那裏還提地起興趣來?看時候也快到掌燈時分了,我們還是出宮去散散心好了!成天悶在宮裏面,沒病也得憋出病來!如此想想,現在當了皇帝,反倒不如以前作晉王時自在!”
皇上既然都如此說話,王繼恩自然無法再加阻攔,否則就是忤逆聖意了。
“京中地方,禁軍守衛森嚴,開封府的巡查也從不間斷,只要多帶些侍衛跟隨,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王繼恩一面思忖,一面遣人通知輪值的金吾衛統領李雲聰。
“都着便裝,少帶幾個侍衛即可。”太宗不欲驚動地方,特意吩咐道。
少傾之後,在數十位身着便裝的侍衛祕密護送下,太宗皇帝同王繼恩等幾個內侍出了大內,準備沿着東南潘樓外的十字街一路緩行,向東華門外的鬧市而去。
高大的城牆在皎潔的月色下顯得異常清冷,城牆上的長條青石被日夜經過的禁軍們踩踏得非常光滑,不時地反射出一道道明亮的月光,而箭樓和主要的垛口則像是蹲踞在城頭的異獸,散發出陣陣懾人的寒氣。
一隊身着黑色重甲的禁軍約有百人,騎着高大的駿馬從他們的身邊呼嘯而過,捲起的旋風從地上帶起了許多落葉,從微服出行的一行人頭上飄過。
金吾衛統領李雲聰有些擔心地偷看了皇帝一眼,很是替方纔那些不知死活的禁軍們捏了一把冷汗。禁軍巡城是份內的事情,不過如此囂張跋扈就難免令人生厭了,這要讓御史臺的御史們撞到的話,免不了又是一番聒噪。
太宗皇帝絲毫不以爲忤,只是呵呵地笑了兩聲,不經意地將落在肩頭的一片樹葉拍了下來,順手將沾在王繼恩頭上的一根枯草摘下,繼續催動馬匹向前行去。
“皇——”王繼恩得沐天恩,心中自是激動無比,小跑過去張口叫道。
“唔——”太宗皇帝晃晃手中的馬鞭,有些不悅地看着王繼恩。
“該死該死——老奴這張嘴,實在是少了個把門兒的——”王繼恩發覺犯錯,苦着臉用手在臉上輕輕地拍打了兩下,旋即接着問道,“二老爺,咱們要去那家館子?是不是先派幾個侍衛去打個前站,清清場子?”
“恩,也好。”太宗點了點頭,回頭吩咐道,“李雲聰,你找幾個人安排一下,就去——暢春圓吧!”
“臣領旨!”李雲聰揮手一招呼,從身後跑上來一個領班,低聲吩咐了兩句,那領班帶着十幾個侍衛向皇帝躬身施了一禮後,拍馬先行去了。
“皇——二老爺——”王繼恩探過頭來,捧着一隻細蔑編織的精巧斗笠,小聲問道,“過了前面這條街,可就到了鬧市中了,要不要將斗笠戴上遮住龍顏?”
“唉——”太宗望着王繼恩,頗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這老奴,總是平空裏生出許多的枝接來!”當下接過斗笠,戴在頭上,將披在上面的輕紗放下,遮住了大半個面孔。
李雲聰一馬當先,就要走出巷口,遠遠地已經能夠聽到夜市上的喧鬧人聲,賣小喫的和玩雜耍的與說書的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或紅或白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着,宛如螢火蟲一般。
“汴梁城中就是繁華啊!比起我們老家真定府來,可不是強了幾倍!”李雲聰坐在馬上,很有些感慨。雖然以前也曾多次到夜市中游逛,但是陪着皇帝出遊的機會卻不是太多,心中自是警惕萬分,惟恐有什麼不測之變發生,左手絲毫不離腰間的寒鐵圓月戟。
君臣一行人馬逶迤而行,眼看就要踏出宮城的範圍了,這時,平地上面忽然捲起一陣古怪的旋風來,將地上的枯枝敗葉紛紛揚起,衆人急忙護住當中的皇帝,揚起袖子遮擋。
李雲聰跨下的戰馬被風沙迷了眼睛,不住地揚起前蹄嘶叫,他只好扭動身形操控戰馬,心中不由得暗歎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老是被弄得灰頭土臉的,恐怕是不利出行吧?正在思忖間,忽然感到有股殺氣從對面衝了過來,猛然擡眼一看,一道白色的身影宛如流星一般從長街對面的高大屋檐上飛了下來,直撲皇帝而來。
“保護皇上——”李雲聰大喊一聲,手中的寒鐵圓月戟一分而二,腳下一蹬戰馬,飛身而起,迎上了對面的白影。
李雲聰雖然是武將,卻出身於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少林派,算得上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自打太宗爲晉王之時就投到其門下,十幾年間爲主子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深得皇帝的寵信,其職位雖然看似不高,卻已經掛上了忠武侯的爵位,特准御前帶刀行走,享有三司豁免的權力,這在滿朝文武中也是非常罕見的。
“好大的力道——”李雲聰的雙戟狠狠地擊在了那白影之上,感覺就如同擊在鐵板上一般,從圓月戟上傳來的強烈震顫感,令他的雙手虎口一陣酥麻,胸中真氣涌動,身子不由自主地在空中翻滾了兩圈兒,跌落塵埃。
擡頭再看那道白影時,已經輕鬆地在空中翻了個身,一道寒芒帶着秋水般的泓光,在空中劃出一個非常完美的圓弧,輕飄飄地向着太宗繼續撲來。
“護駕——”王繼恩看那白影衝着皇帝殺來,心中驚慌,大聲喊道。自己緊咬牙關,硬着頭皮一揮手中的拂塵,從太宗身後跳了出來,擋住了那白影的去路。
“哼——”那白影的口中忽然冷哼了一聲,足尖在一名侍衛的馬頭上點了一下,身形加速撲來,手中的奇形長劍撞向王繼恩手中的拂塵,另一隻手化作刀狀,凝神運起真氣,向太宗皇帝劈來。
王繼恩慘叫一聲,手中的拂塵寸斷,無數銀絲散落,被衝撞的真氣逼得飛往四處,自己的身子也如同滾地葫蘆一般跌到了三丈之外,口鼻中滲出鮮血,形容異常狼狽。
太宗有些心驚地看着向自己衝過來的刺客,怎麼也想不通對方如何能夠知道自己的行動路線,要知道今夜的出遊完全是一時興起所致,沒有人能夠有時間對外傳出消息,看來是湊巧碰上的居多。
侍衛們紛紛嘶喊着衝了上去,力圖用手中的兵器將刺客狙殺在半空中,李雲聰此時也從地上跳了起來,從刺客的腳下鑽了出來,直取其下盤,與衆侍衛對其形成合圍之勢。
空中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金屬撞擊聲,那道白影快速地迴旋了一圈,右手中的長劍挑落十幾名侍衛,左手毫不留情地印在李雲聰的胸口,一隻腳尖在王繼恩的肩膀上面點了一下,衝開了衆人的合圍,長劍向太宗刺了過來。
圍在中間的侍衛們紛紛中招兒,七扭八歪地倒了一地,擋在前面的李雲聰更是接連噴出兩口鮮血,右胸的衣杉上粘得滿是血污,身子搖晃着,全靠手中的長戟撐在地上,方纔使身形不倒,堪堪地擋在太宗皇帝的面前,一雙虎目猶自憤怒地直盯着對面的刺客。
“不自量力——”白影的口中輕輕地吐出四個字來,聽聲音似乎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子。
太宗看着那白衣刺客的長劍向自己緩緩刺來,白色的光芒格外地耀眼刺目,周圍的空氣似乎被那長劍抽乾了一般,發出了幾乎難以察覺的嗡嗡聲,只覺得耳膜受到巨大的負壓,腦子似乎快被吸出一樣,心中一陣難受的感覺,冰涼的感覺在身體中蔓延着,四肢漸漸僵硬,眼前金光四射,眼看就要跌下馬去。
就在太宗自忖必亡的一刻,後心處忽然有一股暖流涌了上來,接着眼前一亮,景象重新清晰起來,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斗笠從頭上飄了出去,就像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以一種非常奇怪的路線隨意翻轉行進着,恰恰罩住了對面的女刺客的攻勢。
“咦?!”女刺客似乎驚訝了一下,手中的長劍一抖,挽了個劍花,生出一股吸力,將那斗笠粘住,想要挑到一旁。
那斗笠忽然如同脫落的傘骨一般四散開來,化作滿天的竹絲遮蔽住女刺客的視線。
那白衣刺客面臨驚變十分沉着,身子一滑如同泥鰍一般落到地上,左右扭動了幾下,手中的長劍在真氣的催動下爆發出眩目的白光,幾乎刺痛了衆人的眼睛,接着長劍裹着一道白芒向着太宗皇帝如同飛箭一般激射了過來。
“吾命休矣——”太宗皇帝此時看得真真切切,一把長約三尺的利劍帶着幽幽寒芒直逼自己的胸口而來,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那滲入骨髓的寒冷真氣。
忽然有一隻大手毫無徵兆地從太宗皇帝的肋下伸了出來,將那距離他的身體不足三寸的長劍牢牢地抓在手中,任由那劍身不住地顫動着,耀目的光華早已經退卻的無影無蹤。
那白衣刺客眼見到手的肥羊被人橫插了一槓子,心中大怒,白色的身影一動,從空中向着太宗壓了下來,雙手結成怪異的手印,口中嬌叱一聲,帶着一種攝人心魂的力量拍到了太宗皇帝的胸前,激盪起的空氣將周圍幾個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有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衣中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太宗皇帝與白衣刺客之間,一隻手掌泛着墨綠色的妖異光芒,向着白衣此刻迎了上來,另一隻手負在背後,正握着方纔攻到太宗胸前的長劍。
兩掌相接,沒有掀氣任何風浪,彷彿時間凝固了一般。那白衣人的身影浮動在半空之中,手掌與黑衣人的手掌相抵,發出微微的顫動,兩人的衣服如同氣球一般鼓了起來,一黑一白兩條身影合了剎那之後,猛然分開,接着衆人耳膜一震,一道巨大的氣浪從兩人手掌相接的地方彈了出來,將本來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衆侍衛重新撂倒在地。
“黿龍魔功——”那白影飄落五丈後翻身立在地面,被紗巾遮住的面孔一陣起伏,顯然是呼吸不允造成的,遲疑了一下後開口問道。
“有些眼力——”來者正是從桃花嶺上匆匆趕來的謝禮,聽了陳摶的話之後,他心急火燎地快速趕回宮中,誰知道太宗一行人已經出宮,等到趕來時,已經發現衆侍衛被白衣刺客放倒了一地,不過算是皇帝命大,在最危急的時刻謝禮出了手。
“厲害——果然不愧是八大宗師——”白衣刺客淡淡說道,接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形暴射,翻過兩條長街,迅速地隱入黑暗之中,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好俊的輕身功夫!看身形倒象是一位女子!”謝禮擔心皇帝的安危,不敢追上前去,回過頭來觀看太宗皇帝,卻發現皇帝的臉色青白,身子簌簌發抖。
“謝禮見過陛下!陛下龍體可安好?”謝禮抱拳對着馬上的皇帝施了一禮,開口問道。
“愛卿免禮,全賴愛卿救駕了——”太宗皇帝經過剛纔一幕,心有餘悸,顫抖着答道。
此時周圍傳來了禁軍們鐵騎踏地的響動聲,衆侍衛們也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救治傷者,方纔當街行刺一幕,前後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的事情,若非謝禮趕到及時,皇帝早已經成了白衣刺客的劍下亡魂。
王繼恩從地上爬了起來,也顧不得自己的灰頭土臉的樣子,摸索到太宗皇帝的身邊,焦急地詢問道,“皇上龍體可安好?”
“朕很好——朕——很好——”太宗皇帝還是有些驚魂未定,但見謝禮神凝氣定地站在自己的身邊,心小稍安,有些結巴地答道。
數百禁軍從四面趕到了這裏,領頭的正是驍騎衛副統領趙禮賢,乃是皇帝的本家,見到當街中有十數人傷倒在地,血流長街,疑心是黑幫火併,正要呵斥追問之時,忽然一眼看到了前面那人有些眼熟,再仔細看時居然是內侍總官王繼恩,不由大驚失色,心中暗到不好,果然王繼恩的身旁一人高坐在駿馬之上,神色雖然有些驚慌,但是氣勢仍在,正是大宋皇帝太宗陛下。
“微臣趙禮賢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趙禮賢翻身落馬,滾落在塵埃之中,當街叩拜道。
“卿等平身,派五十名禁軍救助傷者,餘下人等速速捉拿刺客!”太宗看到了自己的臣子到來,心中稍微安定,又恢復了平日的皇帝威嚴,下令喻示道。
“請皇上回宮!”王繼恩連忙口頭奏請道。
“回宮——”經此一鬧,太宗什麼性致也沒有了,帶着剩下的侍衛們,在禁軍和謝禮等人的簇擁下,準備掉頭返回宮掖。
“陳摶老道兒,果然是有些鬼名堂的!”謝禮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長劍,一到雲雀文飾刻在手柄之上,摸起來格外舒適,整個劍身都是用上好的北海寒鐵打造,配合陰寒功力,可以將自身優勢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絕對不是普通小門小派能夠使用得起的,在想到方纔交手時刺客使用的功夫,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心中暗自琢磨道,那人究竟是誰呢?當街謀逆,可是要招致滅派之禍的!
大隊人馬護着皇帝匆匆地回宮而去,只留下一地的血腥。讀書免費小說閱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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