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踏雪尋梅
任誰在商量機密事情的時候被人窺探隱私,心情都不會太好的,謝興元算是斯文人了,只是有些不齒地譏諷一下,如果換一個粗鄙無文性情暴躁的莽夫過來,早就一腳將陳金牙踹翻在地,拳打腳踢,踩個半死了。
“呵呵呵——”陳金牙滿臉堆笑地說道,“誤會啊,誤會!方纔在下經過隔壁的房間,忽然發現牆壁上居然透光,一時好奇就湊了上去,沒想到屋內風光盡收眼底,真是稀罕啊!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卻惹得三位不高興了!這都是小老兒的錯呀!還請贖罪則個!”說完之後連連拱手作揖,一副虛情假意的樣子。
“其實也沒什麼,若是我做的事情你們個個都能辦到,那也太輕鬆了!”我不以爲意地說道,“不過我倒是有些想法,如果陳老闆有心,楊某倒是歡迎你也參上一股。”
“願意,願意!”陳金牙連連點頭,不過又有些爲難地說道,“不過在下身家可就比不上謝大老闆,這個銀子一時恐怕拿不出那麼多來啊!”
“沒銀子還說什麼?”謝興元有些不屑地評價道。
陳金牙在一旁抓耳撓腮,一副魂不守舍又有些很不甘心的樣子。
“沒有銀子也無妨,你可以拿人來參股呀!”看着陳金牙的窘迫樣子,我笑着說道。
“不過聽六公子的意思,似乎是要將各種行業合在一起,構成一個大的娛樂場所,難道這樣做真的會使贏利大增麼?”陳金牙提出了這個在心中思索了一陣子的問題。
七郎與謝興元也是懷着同樣的想法看着我,想要一個答案。
我沒有貿然答話,因爲我知道如果不能夠一下子令他們心服的話,以後的合作當中遲早還會出現分歧的,於是我認真地想了想以後,先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然後笑着說道,“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先問大家一個問題,一個加一個等於幾個?”
謝興元和陳金牙沒有回答,不過臉色上卻是很不屑的樣子,而七郎就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六哥你頭腦發昏了麼?這麼簡單的問題,就是三歲的孩童也知道呀!一個加一個自然是等於兩個!拜託你不要用這麼幼稚的問題來玷污我們的智慧!”
“真的是這樣麼?”我絲毫沒有生氣,而是微笑着反問道。
三個人面面相覷,謝興元壯着膽子問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看着面前三隻迷途的羔羊,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打個比方,就比如你謝大老闆,想要收購一名有些名氣的玉工,大約要花多少錢?”
“一年五百兩銀子足夠了!”謝興元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那麼收購一塊兒拳頭大小的上等羊脂玉,又所費幾何?”我接着問道。
“若是極品的白玉,恐怕得五千兩!”謝興元沉聲說道。
“可是如果你謝大老闆同時擁有了這名玉工與白玉,你認爲他們會給你帶來多少的回報呢?”我諄諄善誘地啓發道。
“少說也要賺他個三四萬兩銀子!六公子的主意果然高明!”謝興元有點兒理解我的用意了,興奮地說道。
“以此類推,所謂各行業的整合,我們不能單純地把他們放到一起不再過問,而是要利用不同的行業間的特質進行互補操作!就比如說——”我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娓娓道來。
“妙啊!”聽過的三個人中,七郎是個外行,還有些懵懵懂懂,而謝興元和陳金牙這兩個在商場上打混了半輩子的傢伙就如綸仙音一般,大呼過癮。
“總之呢,只要按照小弟我的設想來操作,我們的銷金窟絕對能夠一炮打響,紅遍整個汴梁城!”我將自己的計劃詳細地解說了一遍後,對三個人總結道。
“六公子真乃神人也!”最後陳金牙不得不非常佩服地感慨道。
在商量了具體如何運作以及利潤的瓜分方案之後,事情總算是有了個交代,陳謝二人賺錢的心思急迫,坐在酒桌旁已經魂不守舍了,四個人碰了幾杯後,二人就匆匆告辭而去,着手準備大幹一場,而我跟七郎反而沒有了牽絆,出了飄香閣,披上蓑衣,牽着駿馬,迎着漫天紛飛的大片雪花,一路向那城南的清源觀行去。
漸漸地出了城郭,滿目所見都是莽莽原野,四顧一望,並無二色,遠遠的是青松翠柏,河洛之上間或有些漁舟緩緩地行着。翻過一座山頭,遠遠地就望到了一片青色的雲朵盤在山間,正是那坐落在半山腰上的清源觀,青色的琉璃頂在皚皚白雪之中顯得分外醒目,又走了一程後,道觀已經隱然在望,尚未入得山門,就有一股寒香拂鼻而至,仔細一查究竟,恰是門前的矮牆之後有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將那枝條伸了出來,映着雪色,顯得分外精神,好不有趣!
雖是大雪,風卻無礙,道觀之中卻也有一些香客,那巨大的青銅香爐之中升起的霧靄四處飄散,彷彿令人進入了神仙洞府一般。
“清源觀的梅花可是汴梁城的一絕呢!”七郎有些欣喜地說道。
我點頭稱是,且不論別的,單是着清新的香氣,就令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後世由於環境的惡化,在冬天已經很難見到如此大雪了,沒有了白雪的映襯,乾枯的梅花也顯得落落寡歡,沒有了歲寒三友的氣節。我最喜歡的卻是披着手工編制而成的蓑衣,走在漫天的大雪之中,尋訪那傲立在寒風之中的紅梅。
只見那梅花叢中,一枝枝皆有七八尺來高,枝條縱橫而出,約有丈餘,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蘭蕙,真是令人迷醉。
七郎生性好動,不停地攀那枝條,嗅那芬芳的味道,一個人像穿花的蝴蝶一樣在梅林中上竄下跳,惹的稀稀落落的幾個遊客注目良久。
我笑了笑,整了整被風雪打溼了一些的蓑衣,獨自向觀中行去。
說起來也怪,近來我的身體是越來越好了,如此冷冽的天氣,也只是穿了一件夾衫,在外面套了件鶴裘大氅而已,並未覺得如何寒冷,想了半天也說不出個道道來,只能歸結於最近一段兒時間裏,喫的牛肉太多吧!此時農家豢養豬羊來賣的並不太多,北宋人還是比較熱衷於喫牛肉,關於這個問題我也曾經考慮過,可能北宋人喫牛肉的時期就比較彪悍,對上兇猛的契丹人也無所畏懼,後來改喫豬羊這樣的低等動物以後,可能就沾染了豬羊的懦弱性格,長此以往,終於導致了連皇帝也被北方異族趕下海的悲慘後果。
“噹啷——”我隨手掏了一塊兒銀錠出來,扔進了擺在三清祖師旁邊的功德箱。
“無量天尊——”那坐在一旁的道士一揮拂塵,算是答禮了。
身邊的一個小童遞過一把香來,我在燭火上面引燃之後,拜了幾拜,插到了供桌之上,將身自退後,接過小道童奉上的一小包桂花松子,行了出來。
穿過大殿向後走了幾步,卻是一片廣闊的迴廊,曲曲折折地約有百米長,繞成一個九轉黃河的樣子,廊下是山泉水,居然還沒有被冰封,不斷冒起的白汽中隱約有些硫磺的味道,想來是一股溫泉,雪花一如水中即刻消失不見。
“四哥哥,你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是多麼的潔白無暇,可是一但落入池塘之中,轉瞬就化爲污水,同那腐草淤泥爲伍,頓時失去了高潔的本性!你是不是也會慢慢地變成這個樣子呢?”一個清亮的女聲從後面傳了過來。
“怎麼會?蘭兒!花開花落自有定數,可是哥哥我對你的真情,就如那磐石一般堅定無二呀!”一個溫和的男聲悠悠地回答道。
我聽得那男子的聲音非常耳熟,回頭一看,卻見四郎領着一個身着粉色錦袍的女子向這邊緩緩走了過來,兩個人距離很近,四目相投處似乎有烈焰在其中燃燒一般。
“糟糕!怎麼碰上他們了!”我心中一驚,不願迎面碰上他們,免得大家尷尬,於是目光向旁邊掃了一下,發現左側的梅花叢中有條狹小的岔道,急忙一縱身翻過護欄跳了過去。
“咦?”那粉衣少女似有所覺,擡頭向這邊望了過來,指着微微晃動的枝條對四郎說道,“那裏好象有人呀!”
“是風兒吧!或者是野兔什麼的!”四郎隨口搪塞道。
“野兔怎麼可能跳得那麼高?”粉衣少女反駁道。
“管他那麼多作甚?”四郎看了看四下無人,再看看身邊的嬌柔女子,不禁心癢難捱,於是附在她的而畔小聲說道,“難得出來一次,不如我們到那隔壁的廂房之中親熱一番吧!”
粉衣少女口中似乎先是嗔怪了一句,終於禁不住四郎的軟磨硬泡,臉色有些緋紅地跟着四郎走進了一間空置的廂房,不久之後,房間裏面就響起了令人耳熱的嬌吟聲。
我鑽進了梅花叢中之後,卻發現裏面的小徑曲折繁複,一樹樹的梅花擠在一起,滿眼所見都是粉紅。順着花叢中自然形成的花徑走了幾步後,立時就迷失了方向,只見東南西北都有路,卻不知走向哪一處好。再走了一陣,似覺又回到了原地,我心下不覺有些奇怪,忍不住將身子躍起,希望在空中向四處張望一番,看看現在究竟身處何方。
誰知道身形方纔躍起,還沒有看清眼前的景色,就覺得頭目間一陣森森然,眼前一黑,身子如同受到大力向下拖拽一般,瞬時跌了下來,坐倒在花叢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我摸了摸腦袋,絲毫沒有發燒之類的異常,於是很不服輸地再一次騰身而起,結果又是一真頭暈目眩地載了下來,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這個地方有古怪!怕是遇到了傳說中的迷陣了!”我的心裏嘀咕道。
看了看深如花海的梅林,若是亂闖,定然只有越走越糟,於是坐在一株梅樹之下,思索對策,想了半天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只見四下裏寂靜無聲,竟不見半個人影,也沒有鳥獸經過,我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起來。
想了一陣子後,我爬上了一棵粗壯些的梅樹,四下眺望,結果發現周圍都是粉紅的顏色,落英繽紛,不見盡頭,只看得頭暈眼花。花樹之間既無紅牆碧瓦,亦無炊煙犬吠,靜悄悄的情狀怪異之極。再向外看,就不見盡頭了,四周都是皚皚白雪,被那朔風一吹,盡是白茫茫一片,我心中忽感有些煩躁起來,下樹一陣狂奔,只盼能夠突出重圍,不料卻更深入了樹叢之中,想覓願路退回,卻已經失去了方向,現下卻是越想回去,似乎離原地越遠了。
眼見天色漸暗,我依然是一籌莫展,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坐在地下,側耳傾聽周圍的響動,希望能夠辨別出一個方向來,好在遍地白雪,滿目都是梅數,香氣宜人,地上就如軟軟的墊子一般,卻也並不算太難過。
“真是晦氣啊!想不到居然被困在這個荒郊野外!”我見天色偏暗,心頭有些焦急,忍不住望着天空長嘯起來,聲音甚爲悠長,將附近梅樹上的積雪震得紛紛落下。
象是聽到了我的長嘯一般,忽聽得有人以琴聲相和,我側耳傾聽,那琴聲兀自縈繞耳際,定了定神,琴聲遠遠傳來,並非錯覺。
琴聲忽高忽低,婉轉悱惻,似淺笑,似低訴,柔靡萬端,聽在我的耳中,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心裏不由得有些納罕。
不過對我來說,重要的不是曲子好壞,也不是彈琴人的技藝優劣,而是根據琴聲傳來的方向,我可以順着聲音找到一條通過去的道路了,當下不敢怠慢,一邊豎起耳朵來仔細辨別聲音來自的方位,一邊快速地移動身形,繞過那一樹樹的梅花叢,向前走去。
總算那琴聲並沒有突然停頓下來,我眼前的梅花叢越來越稀,終於可以看見對面數十丈外的景物了,一間茅舍宛然出現在眼前,竹木結構的屋子散發出一種悠閒雅緻的風骨,令人不能自抑地聯想到了高人雅士可能就隱居在這裏面。
那屋子依山而建,前面是一眼寒潭,我尚未走近,就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寒氣從其中散發出來,比之隆冬的朔風更加刺骨三分,端的是十分厲害。
“夏州李繼遷,求見大雪山聖女殿下!”還沒有等我走出梅花叢,就聽到有一個渾厚的青年男子的聲音從花叢中的另一個方位傳了出來。
我原本就要邁出去的一隻左腳又縮了回來。
什麼大雪山聖女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不過對於這夏州李繼遷,可就是略知一二了。前些時候,夏州節度使、李繼遷的族兄李繼捧來京師朝見太宗,獻出了党項李氏時代佔據的夏、綏、銀、宥、靜等五州之地,宣佈結束西北百年以來的割據局面,而太宗也很大方地賜予李繼捧大量的財帛,併爲他加了一大堆的名號,並令其在京師定居,傳言說朝廷有意令其全族來京師居住,也就是要變相地奪取党項李氏一族的兵權。
此時李繼捧的族弟,党項李氏一族的二號人物,作爲銀州押番落使的李繼遷並未奉召就悄然離開夏州,來到這京師郊外的神祕茅屋,究竟是爲了什麼目的呢?我的心中充滿了好奇。
我微微將身子隱藏在一株粗大的梅樹之後,仔細地向那自稱是夏州李繼遷的男子望去。
只見他的身材魁梧,約有二十出頭的樣子,鼻翼略高了一些,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長髮微微帶些自然的捲曲,略有些紅色,一副異族人的樣子,正在我觀望的時候,那李繼遷又開口說話了。
“聖女殿下,李繼遷不遠千里,冒着極大的風險來到大宋的京師,着實有些不易!還望殿下看在我李氏一族也曾爲大雪山出過些苦力的面子上,破例賜見一面!”李繼遷跪伏在茅屋前面的雪地上,懇切地哀求道。
我的心中越發地好奇了,党項李氏一族自唐末時就是西北一霸,幾乎等同於西北王一般,佔據夏、綏、銀、宥、靜等五州之地長達百餘年,在西北的勢力盤根錯節,影響深重,就連朝廷對待時也是瞻前顧後,不得不小心提防,可是李繼遷作爲族內的二號人物,爲什麼會如此低聲下氣地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雪山聖女苦苦哀求呢?
“你本沒有必要來的——”良久之後,屋子裏面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這聲音,似乎很熟悉的樣子!”我的心絃被撥動了一下。
接着就感覺到那聲音如同水波一樣盪漾開來,四方盡是那女子的聲音在響,接着我就看到那李繼遷擡起頭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向我這裏看了過來,似乎有種不屑,又有一種憐憫的意味兒,令我心頭火起。
正在我覺得有些憤怒的時候,一張蒙着白紗的面孔出現在我的面前,接着就看到她將如青蔥一般的玉指伸出,在我的眼前一拂而過。
我的意識一陣空白,暈了過去。讀書免費小說閱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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