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紙人案(上)
捕快強忍住吐意,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張捕頭聽後臉都綠了。
“四個?死了四個?”
這他孃的真是邪了門了,一個青樓罷了,爲何會無緣無故死了四個人?
更何況,乾列自從現任的縣令上任之後,立下了宵禁,青樓夜間不許營業,怡紅院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置大人的縣令於不顧,陽奉陰違,實屬可惡!
“走,去怡紅院瞧瞧!”
張捕頭怒不可揭,反正飯也喫不下去,當即要去案發現場看一看。
只是他忘了陸正安,走到門口才想了起來,然後回頭道:“陸公子要不要隨我一起去看看?”
陸正安低着頭站在原地,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他似乎應該是在想什麼事情,一時沒有聽到張捕頭的問話。
“陸公子?”
張捕頭又喊了一聲,陸正安慌忙擡起頭來,瞪着一雙大眼失神道:“官爺叫我?”
張捕頭點頭,道:“實在抱歉,出了此等命案我定是要趕緊去看一看,陸公子要不要與我一起?”
“我不去了,天已經大亮,我該回家了!”
陸正安連連擺手,脫口而出,他的神色很不對勁,像是受到了驚嚇。
他這模樣一下子吸引了張捕頭的注意,張捕頭不着痕跡的打量了幾眼陸正安,然後笑道:“既然陸公子無心跟我一起,那便不強求了!”
說罷,他看向身旁的捕快,道:“去拿一把傘來,然後送陸公子回家,若是這點小事辦不好,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陸公子,公務繁忙,在下告退了!”
張捕頭囑咐了幾句,和陸正安告辭,連只傘也不撐衝進雨幕出了縣衙朝着怡紅院奔去。
等張捕頭走後,陸正安捂着胸口鬆了一口氣,身邊的那捕快在一旁候着,等陸正安發話。
“官爺借我把雨傘就好,就不必送我回家了!”陸正安開口對着那名捕快說道。
捕快搖頭,苦笑道:“陸公子不要爲難我,你也知道頭兒的脾氣,說一不二,若是讓他知道我沒有把陸公子送到家中,只怕……”
“官爺放心,我不會對外人說,再者衙門的官爺都在送子觀中,如今又發生了這等大事,捕頭兒正是用人之際,犯不上爲送我回去這樣的小事耗着官爺!”
陸正安語重心長勸慰這名捕快,這名捕快聽的直點頭,感動道:“陸公子真是善解人意,不愧是乾列神童,也罷既然陸公子如此說了,我便不矯情了,我這就去給你拿傘,然後去怡紅院和頭兒匯合!”
陸正安微微一笑,等那捕快轉身去找傘了,他臉上的笑意消失被絲絲憂愁取代,望着大雨默默的發呆,不知道再想什麼。
“陸公子,傘來了!”
不多時捕快拿着兩把雨傘跑了回來,遞給陸正安一把,然後兩人一起走出了衙門。
站在衙門口,陸正安將傘撐開,回頭道:“官爺,咱們就在此分開,你快去相助張捕頭吧!再見!”
“陸公子再見,一路小心!”
捕快回應,然後目送陸正安小小的身影進入雨幕,等到陸正安的身影漸行漸遠,他才撐開雨傘衝進了雨幕中去找張捕頭去了。
乾列的長街上,陸正安打着一把油紙傘,在城中慢慢的走着。
原本熱鬧非凡的大街在這雨天行人很少,偶爾會有一兩人打着雨傘神色匆匆的從他身旁一閃而過。
街邊的店鋪雖然開着,但是沒有什麼客人,這雨下的實在是太大了,哪還有什麼人會出來。
昨夜下了幾個時辰,到現在沒有停下的跡象,青石鋪成的路上已經有了不少的積水,尋摸到了陸正安的小腿中央。
“有些涼了!”
陸正安打着雨傘停了下來,低頭看腳下積水,雨點落在積水中,瞬間泛起萬道漣漪。
他的身影在積水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陸正安擡腳躺着積水走進了一條安靜的小巷,他不看路,只盯着腳下,忽然他身子一震,舉着傘停在了小巷中。
地上的積水中,陸正安倒影的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小巷中,寂靜無聲。
唯有雨點急拍屋檐發出嗒嗒的聲。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兩人撐着傘在雨中小巷相遇。
“你來了!”
陸正安低聲開口,他沒有擡頭,只是望着積水中的倒影,倒影中有一把道幡,執傘的人肩頭還站着一隻雪白的百靈鳥。
嗒嗒~嗒嗒~
雨點落盡水中,倒影煥然,清晰,像是再輪迴。
“唔,正安動心了!”
對面的人開口了,聲音充滿磁性,平和的讓人心中很是舒服。
陸正安聽後,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不過他並未表現出來,莞爾一笑道:“先生說的我聽不懂,正安只知道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已經辦妥,不知先生能否兌現你的諾言了?”
傘身傾斜,陸正安擡起頭來,睜着一雙乾淨的眼睛看向眼前人。
“呵呵,正安生氣了!”
面前的人壓低傘身,將自己的半張臉蓋住,只露出半張臉來。
“還有一件事兒你沒有辦成,諾言無法兌現,不過尚有另外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兌現承諾!”
“什麼法?”
“拜我爲師,收你爲徒!”
“絕無可能!”
小孩斬釘截鐵,舉着傘柄側身讓過對面的先生,冷聲道:“道不同,不相爲謀,自此以後,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兩者再無關聯,先生請!”
巷子裏傳出笑聲,是那神祕的先生,他道:“世間要拜我爲師,求的無上微妙法的人數不勝數,天才,初代,謫仙子,哪個不是一等一的人物,就連那天師府,玉闕宮的天師,能人,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也必會如那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厚顏無恥求教於我,可唯獨正安,對我不冷不熱,無慾無求。”
陸正安小臉繃緊,回道:“先生說的這些,正安明白,可我雖是個孩子,卻也明白世間萬物皆有緣數,我與先生無緣,如皓月對比螢火,天上地下,你有意我無心,即便現在這般,近若咫尺,也似天涯海角之距!”
笑聲戛然而止,巷子裏再次安靜。
許久之後,那人嘆了口氣,開口道:“我這一生只遇到三人可令我如此,一位早已被人奉若神明,他是身背大功德之人,應該已經羽化成仙,他暫且不提,於我大概不是一個世界之人,還有一位,起初與你這般無異,天賦資質比起你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如今已是我的弟子,最後一個便是你了!”
陸正安聽後,面上閃過一絲冷笑,回道:“你既然已尋到名徒,傳承有續,爲何還要糾纏我不放?”
先生嘆息,並未直面回答陸正安,道:“正安可知道什麼是執念?”
陸正安想了想,然後搖頭,答道:“有話明說,雨下的急,也有些涼,我該回家了!”
先生不以爲意,笑道:“是人,皆有執念,我那弟子也是一樣,天賦,資質哪裏都好,唯獨生了一顆嫉惡如仇,濟世救人的正心!”
“這也算是缺點?”陸正安挑眉,冷笑道:“你的要求太高,就憑這點,你我無緣!”
雨勢又大了,油紙傘上沁了不少水珠。
“正安還是太小,現在的你遠遠不懂一些東西,孤陽不長,孤陰不生,一心存正,最終沒有什麼好下場,爲人,要八面玲瓏,正邪不分才能長存,等你大了,知曉了一些人世間的道理,亦或是說,你經歷了一些自認不平的事情,纔會有所明瞭。”
先生如此說道,而後他從陸正安身前邁步,走過他時,又道:“你會來求我,可我不願瞧見那一幕,將來要發生的一切,大都如你心中所想,不會有太大偏差,你呀,最終還是會歸入我的門下,若是不信,那便翹首以待!”
說罷,他走了,留下陸正安一個人在巷子裏站了好久,執着油傘,雨中駐足。
“呵,你以爲自己是誰?能知曉前世今生嗎?我偏不信,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陸正安再聽你安排,我便不是個東西!”
低聲怒罵一句,陸正安撐着雨傘消失在民巷中,再出現時他已經來到了城東小巷的盡頭。
這是一處院子,門樑上掛着一塊牌匾,上書陸府兩個大字,大門上的鎮宅銅獸面目猙獰,鼻尖掛着門環。
陸正安朝前走了兩步,來到了鎮宅銅獸下,踮起腳尖伸手,勉強夠到門環拍重重拍了兩下,口中道:“孃親,我回來了!”
他只這麼一喊,大門便打開了,陸正安閃身進去,陸家的大門砰的一聲合上了。
院中傳來嬌嗔,引人入勝。
“正安真去了書院嗎?我等了你一夜,心中不平到現在還一直處於擔心之中!”
“不敢騙孃親,我真去了書院,和先生促膝長談,對了,還和白先生下了圍棋,可笑至極,他又輸給我了,但是不肯認賬!”
“是嗎~”
“句句屬實,我騙孃親做甚,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從不騙人!”
“咯咯,那正安身上這香該如何解釋?”
“什麼香……”
……
不多時,陸家小院中傳出陸正安的慘叫,似是有鞭子再抽打,小小的孩子有了一個完整的童年。
“孃親,不要再打了,我不是有心騙你,正安知道錯了!”
院子裏,長廊下,陸正安跪在地上雙手抱頭,有一名背對着大門的絕世女子,手中執着一根竹條,正在抽打陸正安。
竹條是剛折的青竹,打人最疼,且不傷筋骨。
“孃親是如何教你的?君子不欺,君子有德,君子重恩,你卻是一點都沒聽進去吧!”
那風華絕代的女子開口,背對着天外,她下手很重,儼然一副厲母形象。
陸正安雖在受罰,但是眼中無淚。
他的身上已經被抽出血痕,那女子似於心不忍,停下了手中動作,伸出玉手指向陸正安,嬌喝道:“正安不要怪孃親,我這般打你,也是再教你做人之道!”
陸正安咬着牙頂住疼痛,努力隱忍,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回道:“孃親打的好,正安沒有任何不服,只是正安答應過別人,不將其中緣由告知他人,君子重諾,無論如何正安都不會說出緣由,孃親打死我算了!”
疼嗎?是真疼!
但是陸正安咬緊牙關,說什麼也不告訴孃親爲何騙她的緣由。
聞聽此言,那恍若謫仙墜世的婦人將手中的青竹丟掉,俯下身子將陸正安抱住,呢喃道:“也罷,正安既然說出了這話,我又怎麼再出手呢,正安長大了,知道重諾,可是孃親要告訴你,千萬不要輕易相信一個人,你要有分寸。”
說罷,婦人拉着陸正安進了屋中,悉悉索索,只聽到有人嘆息。
“這兩日你不要再出去了!”
“乾列不太平!”
“唉……”
大雨磅礴,城中一家三層高的門樓子外,站着一名挎刀的捕頭,渾身上下全都溼透也毫不在意。
是張捕頭了,他趕到怡紅院門口,還未進去就聞到了刺鼻的血腥之氣。
“有活着的沒有?官爺來了!”
張捕頭走到怡紅院的門口,朝着裏面大喊,因爲大雨,天光有些暗淡,怡紅院的裏面黑黝黝,猶如一個喫人不吐骨頭的魔穴。
“哎呦,官爺來了!”
裏面走出一名打扮的花枝招攬的老鴇子,扭着腰肢捻着一條絲巾哭哭啼啼。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怎麼好端端的死人了,官爺可要爲我做主啊!”
說着,老鴇子就要往張捕頭懷中撲。
“止步,不要胡鬧,快帶我去現場!”
張捕頭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伸手擋下老鴇子,趁着一張臉朝裏面觀望。
老鴇子不敢亂來,趕忙側身躲在一旁,道:“官爺隨我進來,我給官爺領路!”
兩人走進了怡紅院中,這怡紅院張捕頭也不是第一次來,他和這老鴇子也是老相識了,平日裏如何插科打諢都是可以的,但是今日不行,命案當前,辦案就該有辦案的樣子。
怡紅院不愧是乾列唯一的一家妓院,裏面裝修的很是豪華,連地毯都是羊毛的。
只不過今日有些冷清,燈也沒有點亮幾個,寬闊的空間略顯有些衙役。
張捕頭跟着老鴇子來到了大廳之後,數十個姑娘站在大廳中,燕環肥瘦,姿色各異,紛紛低着頭不敢言語,張捕頭看到這些個姑娘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一顆心蠢蠢欲動。
“咳咳……”
他咳嗽了兩聲,將心中的慾望壓下,然後停在了當場,目光一一略過這些姑娘,沉聲道:“我聽衙門的捕快說,你們之中有幾人是目擊者?是誰?快站出來,我要問話!”
一羣姑娘你看我我看你,結果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老鴇子見狀趕緊上前打圓場,道:“官爺,有話問我就成,這些個賤蹄子別看平日裏風騷,一遇到事情便哆哆嗦嗦沒了主見,這死人的事兒我都瞭解,官爺還是問我吧!”
張捕頭哼了一聲,轉頭瞪了老鴇子一眼,喝道:“問你?你當時在案發現場嗎?還是說你親眼所見了?我可告訴你,你這怡紅院一下子死了四個人,如果不查個水落石出,那一輩子都別想開門了!”
老鴇子一聽這話,臉當時就變了,一輩子不開張,那她喫什麼啊,畢竟手底下還有這麼一羣姑娘,一天近百口子的花銷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官爺不要動怒,我來給你叫人!”
老鴇子心中算了一筆細賬,趕緊賠笑,然後掐着腰捻着絲巾在人羣中點指,道:“夏荷,牡丹,春蘭,冬梅,你們出來,其餘人都去後院,不要站在這裏礙眼!”
說罷,人羣中瞬時走出四名精神恍惚的窯姐兒,低着頭捏着手,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
其餘人聽了老鴇子的話,又見官爺沒有出生打斷,便有續的離開了大廳,朝着後院走去,不多時,正廳中只剩下老鴇子,張捕頭和四名窯姐了!
張捕頭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老鴇子站在他的旁邊小心伺候着,四名窯姐兒見狀相視一眼,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官爺爲我們做主,這真不關我們的事兒!”
張捕頭點點頭,道:“不要驚慌,我且問你們,死的那四人,都是你們的客人嗎?”
四名窯姐看了一眼老鴇子,最後點了點頭,承認了下來。
張捕頭聞言一拍桌子,大聲喝到:“你們好大的膽子,乾列自從大人上任以來,便立下宵禁,城門酉時關閉,辰時才大開,城中所有商鋪亥時人定,均不許開張營業,你這怡紅院居然陽奉陰違,違背了大人立下的規矩,又惹出了這等命案,等此案瞭解,我再好好跟你們算賬!”
老鴇子噗通一聲跪在了身邊,驚慌失措求饒磕頭,道:“官爺息怒,小人不敢違背大人立下的規矩,實在是昨夜那四人太過囂張跋扈,說什麼也要留在店裏過夜,小人沒有辦法,這才從了他們,哪想到竟然惹出了這塌天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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