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她雖然還未成婚,也懶怠養小郎君取樂,但是一進來便瞧得出,皇后今日面容似乎是有些未歇足的疲倦,見她時雖然正經,卻藏不住如花骨朵一般羞答答的心事,莫名心虛去撫頸項。
顯然是怕做小姑的瞧出什麼,揶揄帝后。
天家的女兒嬌貴,也難以出嫁,楊徽音不好以尋常世家貴族的婚娶度之,柔聲道:“你若是養幾個小的在府裏,怕郎君嫉妒喫醋,約束你倒也罷了,偏你又沒有,只是愛四處遊玩,偶爾與聖人遊獵飲酒,這就是駙馬也不好管。”
但凡正室,再怎麼大度端莊也不見得就能完全包容婢妾,何況男子之間爭風喫醋,可比內宅女子之間的戕害更變本加厲,很多宗室的女兒也不免苦惱協調正室與外室的矛盾,不過朝陽長公主身爲君王愛女,今上的姊妹,駙馬忍氣吞聲些也是應該的。
朝陽長公主斜睨了她一眼,莞爾一笑:“娘娘怎麼知道我不養,您要是有心給我說和,不怕將來駙馬知道府裏一堆鶯鶯燕燕生氣?”
“那怎麼了?”楊徽音促狹道:“做天家的女婿本來也該有這樣的自覺,我只是擔心公主會不會覺得有人佔了正室名位,妨礙你尋歡。”
公主與駙馬本來也是分居兩處,合房纔在一起,正如尋常帝后起居,天家對待男女之事,對於非皇族的人格外嚴苛,但是龍子鳳女的恣意風流,卻幾乎不受任何約束。
天家於男女上的荒唐簡直到了葷素不忌的地步,這也是世家不屑於與皇族通婚的一個理由。
朝陽長公主自是不怕這些,只是父兄之間的矛盾始終無法調和,她不願意傷了皇父拳拳愛女之心,也不願意叫兄長爲難,索性一個人開府,紙醉金迷。
“娘娘說的倒是好,可放眼長安世族,又有哪家會心甘情願地獻出郎君尚主?”
朝陽長公主記得皇后有一位可愛的幼弟,欲叫這位嫂嫂知難而退,故意捉弄她道:“要是我討要楊家的兒郎做夫婿,只怕娘娘又要犯頭痛。”
楊徽音倒是認真考慮了一下,將自家幾個子弟都過了一遍,稍微有些爲難:“隨國公府裏,我幾個堂兄弟和親兄弟要麼成婚,要麼做了鰥夫,爲妻子服喪,確實沒哪個配得上天家的女兒。”
無論是她還是聖上,都以爲朝陽長公主喜歡的會是宇文家的宇文冕,其他的郎君考慮的倒是少些,與她年齡相符的初婚郎君實在不多,若要妹妹與人爲繼室,做別人的後母,聖上也捨不得。
“不是還有伯禱麼,前些時日我邀過他赴宴,和個小大人似的,”朝陽長公主拈了枚葡萄入口,悠然道:“皇后娘娘的親弟弟,不比旁人要好?”
楊徽音情知她是拿這事來搪塞自己,微微嗔道:“若殿下不嫌棄,再等個十年八年也成,只是他一個黃毛小子,乳臭未乾,怕是不能入上皇與太后的眼,也不過就是佔了年輕的便宜。”
朝陽長公主莞爾,倒也沒太放在心上:“娘娘瞧來,成婚可是件好事麼?”
楊徽音頷首,隨後卻又羞得半撫面頰:“嫁對了自然便好,起碼做了聖人的妻子,我每一日過得總是心甘情願。”
她尚且比朝陽長公主小五六歲,卻因爲姑嫂的名分要來開導人家:“所以你阿兄疼愛你,突厥求親從不肯答應,也沒說強逼着你嫁與哪個,只是託我問一問,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郎君。”
“我只知道阿爺喜歡伊尹、霍光那般的人做女婿,皇兄屬意宇文冕,”朝陽長公主去逗弄尚且不知事的阿菽,面上淡淡的笑:“我麼……只打算討好我們阿菽,將來弄個大長公主的頭銜威風威風,婚嫁倒從不着急。”
楊徽音默然片刻,聖人同她說過這一點,太上皇所期待的女婿,實際從來都是野心勃勃的男子,能在他百年之後護持長公主無憂的權臣,而非一個媚人可心的美貌郎君。而這一點,當聖上有了自己的妻子兒女,免不了會對妹夫生出忌憚心。
“所以聖人才派宇文小郎君去幷州建功,希望他能子承父業,做個大都督。”
若朝陽嫁個手握實權的郎君,最不快的就該是聖上與她這對夫妻,然而楊徽音說與這位小姑之前便已經與郎君商議過,並不十分牴觸。
楊徽音悠閒地抱起兒子,她本來便被郎君養成一個活潑的姑娘,聖人不在時,偶爾也會說幾句大逆不道的話。
“說句教殿下聽了生氣的話,聖人又不是活不到護持阿菽長成,你不必有什麼顧忌。”
她見朝陽掩面驚愕,也不過是平常面色:“聖人長我十五歲呢,我都不擔心這個,殿下擇婿而已,便是再怎麼出色的郎君,難道還能在二三十歲的年紀便功高震主不成?”
“天下的有情人,難成眷屬者往往是因爲顧慮太多,”楊徽音想到當初未成婚時的聖上,面上微微有些赤:“你這一點倒是與你阿兄如出一轍,若我不和他剖白心意,也不知道要等到哪輩子他才肯說出口。”
朝陽長公主雖然知道皇兄心性,然而瞥見皇嫂不自然的動作,不免取笑一二:“那娘娘大概是被皇兄給騙了,我偶爾設宴款待聖人,陛下口中,可常常冒出一兩句酸溜溜的情話,叫人牙倒。”
楊徽音曉得郎君偶爾也是語出驚人,私下玩樂更是不守信用極了,心裏早有準備,是以反應倒還平淡:“聖人倒是難得和我說這些,不過人總是要變的,或許是聖人也有意叫臣工曉得帝后和睦罷。”
朝陽長公主不信,正欲說些什麼套她的話,卻聽得外面傳唱,知道是聖駕來了,連忙起身與皇后一道迎駕。
白日縱歡纔過去多久,聖上便又過來,饒是楊徽音這樣愛黏着郎君的人,都有些怕了他的索要與無恥,於是急匆匆迎到殿外去,省得聖人進殿沒瞧見妹妹,說些叫人面熱的話。
聖上習慣了立政殿裏無拘無束的日子,甚少有人到外間迎他,見到皇后儀容齊整恭敬,驀然生出恍若隔世之感,笑道:“瑟瑟,外面這樣冷,出來做什麼?”
楊徽音自然知道他從來不要自己跪拜或是行禮,眼睛往後一瞥,示意郎君還是客氣些好。
然而她伏低,卻瞧見郎君腰後一個小小的身影。
楊懷懿今日被姐夫召入宮禁,便想着央求來立政殿探望,沒想到還會遇見長公主,乖巧探出身來。
“阿姐……草民請皇后娘娘安,長公主殿下安。”
楊懷懿怕朝陽長公主忘記自己,特意道:“草民前些時日還隨聖人到清塢打獵,殿下或許是不記得了。”
朝陽長公主纔拿他和皇嫂開過玩笑,自然還記得這個精力充沛的小不點,她也沒什麼架子,好脾氣地笑道:“我怎麼會不記得你,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客套生分,我不也是你姐姐麼?”
聖上見妻子身後的妹妹今日也是盛裝入宮,一時笑道:“朝陽今日也入宮,朕和伯禱來討杯茶喫,沒有打擾到你們就好。”
宮人爲天子與皇后之弟奉了新茶,楊懷懿謝過,卻坐到了長公主座位的另一側。
也沒有像是與楊徽音那樣親熱,叫朝陽長公主姐姐。
一個小孩子而已,在殿內搗亂都是常事,楊徽音倒是沒有太在意他坐在哪裏,叫乳母把阿菽抱過來給這個小舅舅看,卻去責備聖上:“哥哥,伯禱還小呢,你便帶着他打獵去,將來阿菽是不是也要揠苗助長,六歲就騎馬?”
從前帶着妻子一道出去的時候,她更心疼年幼的弟弟,聖上並不叫這位妻弟跟着去太深的林子,然而皇后近來生產休養,男子之間粗糙隨意,便也隨了楊懷懿自己,被她這樣一說,笑着安撫道:“京郊又沒有猛虎餓狼,至於阿菽,也該因材施教,朕將來瞧一瞧他的資質。”
新生不久的皇長子已經見識過幾次許多人簇擁瞧他的場面,見圍繞他的親人變多,非但不哭,反倒是興奮起來,“啊啊啊”地舞手笑。
楊懷懿對於能當別人長輩總是感覺很新奇,於是也很有責任心,把自己的手遞給這個皇子外甥攥着,難得沒有急匆匆和長公主談論起皇后阿姐送他的那隻貓崽。
朝陽長公主見他好奇,帝后也不反對,就將阿菽抱在懷中,告訴他該怎麼抱小孩子,笑吟吟道:“伯禱這麼年輕,就要做人的舅舅了。”
楊懷懿從她手中接過姐姐的長子,比任何珍愛的玩具都小心,好奇地戳了戳他柔嫩的面頰,好奇道:“小孩子剛生下來,都這樣軟嗎?”
朝陽長公主畢竟大些,懂的也多,耐心和他解釋幼兒的特徵,聖上在一側聽着,忽然忍俊不禁:“朝陽這樣知識淵博,來日朕許了你的婚事,你大約也是個好冢婦。”
還未及朝陽長公主作答,楊懷懿卻有些不高興:“阿姐,爲什麼要將殿下嫁到外面去呀?”
楊徽音心想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哪裏有他一個小孩子說話的份,開口教訓道:“你胡說什麼呢,殿下成婚,與你有何干系?”
然而聖上卻未生氣,拍了拍妻子的手,轉頭看向他,溫聲問道:“怎麼,伯禱有何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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