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他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VIT內部至今沒有開啓內部軍事化訓練的原因就是,所有人都有懂事和做正事的那個度,所有人都不會留餘地。
錯了就認,坑了就盤,容亦和蕭隱兩個人高自我要求,其他人也不可能鬆懈。
這其實也是相當難得的一種天賦。
早上七點不到,大家按照平常早飯時間下來時,刺蛇已經在訓練室邊的靜音訓練室呆滿了一整個小時。
靜音訓練室裏完全隔絕噪音,開着數據軟件。屏幕上的五個模擬對手座標正在飛快地變化着,刺蛇開着全盲視野,事實推演着敵方甚至我方敵人的數據,並根據面板數據的變化,判斷各方攻擊力。
很難,練習一萬遍後或許會成爲第一反應,但是在那之前的一萬遍,都是大腦超負荷運轉的結果。
靜音室這幾天剛剛裝好隔音牆,空調也還沒開,整個室內熱得離譜。他們從訓練室的玻璃門往裏看,刺蛇連後背衣服都浸透了。
連阿姨都有點心疼:“早上吃了十五個小包子就進去了,我說屋裏熱換個地方,他也不換。”
灰貓默默吐槽:“真能喫……我說小包子爲什麼開局少一半……”
容亦和蕭隱對視一眼。
容亦說:“昨天小蛇說這套訓練模式有些限制他的天賦。”
蕭隱會意,笑了下。
“他真正的天賦在這裏。”
往死裏衝,要麼徹底掌握,要麼死,這就是刺蛇天生的性格。
他們今天還沒開始,容亦趁着空閒八卦幾句。
“當時是怎麼挑中他們的?都看這一點嗎。”
“都看這一點。”蕭隱口吻很淡,“我極不喜歡部分電競選手的作風,求穩不敢打,也不逼自己,總覺得這樣,冠軍彷彿就能降落在頭頂似的。‘不出錯’和‘穩’是最沒有意義的評價。”
容亦一瞬間對上了無數自己認識的選手,他不由得點點頭。
“其實也有人是爲了生計和延長職業壽命。”蕭隱隨口說,“不過他們這麼選了,輸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灰貓開口了,微微悲傷,“你不是因爲我們有天賦看上我們的,我們知道了。”
吾道孤也悲傷:“我們知道了。”
蕭隱:“。”
“原來,在老闆心裏我們什麼都不是。”灰貓舉起手作捧心狀,“傳下去,Yin說隊伍其他四人都毫無天賦。”
容亦爆笑起來,他也湊熱鬧,彎起眼睛作委屈狀:“我知道了。”
早晨的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盈盈動人,金色的線在地板上分隔出冷與熱的交界。
容亦的臉也在半明半暗中,眼眸有幾分故意的俏皮和靈動,還有看着他時不自覺會帶上的溫柔和閃光。
蕭隱沒說話,他就看着他的眼睛,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傾了傾。
容亦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口親在脣上。
周圍人都看着,阿姨也看着,容亦一把推開蕭隱,多少有點慌張和害羞:“你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這人,明明在跟他開玩笑,結果冷不丁還親上來。
灰貓和吾道孤自覺地別過眼,嘴裏吹口哨。
“不是我挑中你。”蕭隱低聲說,輕輕抱住他的肩,“是你挑中我。”
國內冠軍決戰,首輪VIT:CH落敗,進入敗者組,也是三強中第一個進敗者組的隊伍。
而CH依然穩定發揮,在與RS對陣時,打下了2:1的戰績。
RS陣容輪換後,容錯率明顯提升了一個次元,和賽季後的CH在實力上真正做到了有來有回。在決賽中同樣非常強勁。
隊伍配置上,RS裏增加了四個新人,全部都正好輪換。
他們的新套路效果也極其不錯,CH在第一次遇到這種配合時,沒有辦法拿出第一手反制,最後還是靠着他們的高防運營流取勝。
最有意思的是,RS在最後一把也拿出了他們馳騁無數個賽季的運營流,對局時長甚至高達七十分鐘,幾乎打破聯賽紀錄以來對局時間最高的紀錄。
然而RS最終還是敗了,這種對局,局勢是在一次又一次細小的失誤中累積出來的。
觀衆都很現實,眼前的勝利是最讓人興奮的,CH的兩次連勝,已經公開有媒體和解說宣告,認爲這就是冠軍相了。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CH能藏到三強賽才徹底亮招子。
而RS在輪換之後,原本遺落的呼聲也漸漸高了起來。
主指揮換人,隊員換人,賽訓組換人,體系換人!
沒有人不想贏。
或許目的不純,但沒有人不想贏。
原來的RS四人組,已經出讓了他們能夠出讓的一切。
RS落敗一局,進入敗者組,這就意味着,下一局是RS與VIT的終局之戰。
而CH站在勝者組,等待獲勝的那支隊伍,從深淵裏爬起來挑戰。
賽程很緊,留給VIT準備的時間只有一週了。
無數人在等着看好戲,粉絲們在心痛,指責,謾罵,路人在帶節奏,拼命嘲諷,更多的則是針對刺蛇本人的人身攻擊,網絡上的狂歡已經開始,連着從前對容亦的節奏也在慢慢死而復生。
“Easy帶不起隊員的,之前吹得那麼兇,刺蛇不也還是成了靶子?”
“他要是真的能帶好隊員,VIT那一場就不會輸。說什麼給新人承擔更多風險呢,他是中路,下路都罩不住?”
這些言論,VIT的成員都看到了,全部無視。
刺蛇是會開小號跟網友掰頭的,但這一次他選擇了沉默。沉默不是退讓和避讓,而是他新的較勁,和一種清醒的自省。
這是競技,用成果說話最強大。
五天時間裏,刺蛇日夜不休地加練,容亦日夜不休地陪練。
靜音室裏空調加急送來安裝,容亦和刺蛇的聲音不斷交疊重複,落在這一方寂靜的空間裏。
“紅1剛打完小野位置270.260,紅2讓線很可能直接轉下或者收野。”刺蛇聲音沉穩,“紅三長時間沒動在三草之一蹲伏,輔助去開視野。”
他的話音剛落,容亦的聲音同步響起。
“紅1位置對,紅2動向我去探,沒有往下在打藍,我和Yin去收查排除。”容亦說,“紅三不用開視野,紅三在龍坑草位等待與打野會合,小龍還有3秒刷新。”
“瞭解。”
刺蛇繼續報,幾乎是每隔一秒,全局內容都停下一幀,反覆報點和預測,容亦加以斧正和指導。
兩個人的聲音都逐漸沙啞,三天時間裏連軸轉,幾乎沒有見過外邊的白天與黑夜。
但容亦看着刺蛇越來越流暢的報點和預測,聯動分析,心中也漸漸穩固下來。
他們是對的。
刺蛇擁有了第三雙眼睛,一雙不會被假視野欺騙,不會被聲東擊西動搖,不會被未知的危險和虛空的懷疑動搖腳步。
這是真正的全圖視野。
第三天時,容亦摘下耳機,站起身來。
“你的特訓結束,現在,歸隊。”
刺蛇站起身來,這麼短的時間裏,他經歷了一場全身心的中級訓練,他大聲回答:“是,隊長!”
“你現在可以打好隱了。”容亦拍拍他的肩膀,“我等待你把Yin哥從世界第一積分選手的位置上踢下來。”
“一定!”刺蛇握起拳頭,眼底發亮。
和RS的比賽開啓那天,秋高氣爽,晴空萬里。
這場比賽是決定本季度季軍是誰的一場比賽,但媒體沒有人把它叫做“季軍賽”,因爲提前拿到季軍,也就意味着這支戰隊就止步於季軍。媒體把這場比賽,稱爲“冠軍一步之遙爭奪賽”,敗者組徹底也是本年度最後的決勝局。
還沒有入場,媒體和觀衆早已將聯賽大樓附近圍得水泄不通。兩層環場大平臺上座無虛席,人山人海,無數媒體鏡頭都對着場上。
網絡直播熱度直飆二十億,全球、全國的觀衆都激動地關注着這場賽事。
鏡頭之外,VIT和RS在入場之時,雙方隊伍成員在後臺打了個照面。
VIT成員這次來後臺純粹是因爲流程稍微變了一下,訓練室在賽前不開放了,只能在後臺等待,而RS的成員需要上妝。
兩邊隊伍一如既往的誰也不理誰。
幾經落敗,RS的人沒辦法再在容亦面前端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卻也很難不在意他。
今天RS首場就上輪換。
隊伍裏的四個新面孔,容亦喝茶的空隙,一一掃過去,視線落在RS之前的隊員身上,沒有半分停留,就過去了。
但被他看到的人,卻深深低下了頭。
能利低着頭,指尖掐入掌心。
他已經連續三場被輪換下來了。
這和替補沒有任何區別。
從前穩定是他的優勢,他只要聽着容亦的話走就可以,他能夠適應一切情況,這樣的特點卻變成了他的劣勢。
因爲穩,因爲沒有自己的思考,因爲不再有容亦手把手的針對性訓練,所以他的風格變成了沒有風格,他這個人也變成了足夠可以替代的人。
另一邊的輕言臉色也極差。
他被輪換了兩次,只比能利好一點,但這也沒有辦法避免每天的自我懷疑,和雖然表面上沒說,但實際上已經被替補的焦慮。
時間越長,他們越感受到這一行的殘酷。
而這一點,竟然是從前容亦在時,他們從來沒有感受到的。一切未來都替他們鋪好,一切打算都爲他們計劃,他們只要跟着他走就好。
現在容亦不在他們這裏了。
是他們自己不要他的。
瑤草陰沉着盯着刺蛇。
還沒上場,但是他們的基本戰術已經做好,爲了針對刺蛇,他們會打新組合和進行輪換,這也決定了和刺蛇對線的ADC會壓力很大。
之前他和刺蛇對線,相當折磨。
都是天賦流ADC,都是爆發式高攻擊選手,但是他上次被打到破防的記憶,還始終停留在腦海裏。
“都是什麼表情。”
打野狼白麪無波瀾地說,他聲音很輕,“都把頭擡起來。擺這個臉色是已經想好怎麼回家了?”
其他人都默默無言,把頭擡起來,努力做出心態良好的樣子。
新加入的隊員嘰嘰喳喳說着笑話,還有主動去和VIT問好的,對於之前的糾葛,這些新人並不知道太多。
只有狼白始終沒有動,他死死地盯着容亦。
等到容亦起身接水時,他忽而也站起來,往那邊走去。
一直沒動的人突然懂了,兩邊人都緊張地站了起來,VIT這邊全員警覺,吾道孤已經先移不過來,攔在了路中間,用眼神睨他。
“你幹什麼?”
狼白沒表情:“接水。”
吾道孤讓他過去了。
“我有話跟隊長說。”狼白走近幾步,容亦剛端起杯子,轉頭看他。
“我們會贏的,隊長。”狼白說,“沒有你我們也能打上冠軍。你看到了我們隊伍的輪換。”
容亦微微歪頭,沒說話,但神情是在認真的聽。
很出乎意料,他態度很溫和。
至少沒什麼情緒上的變化,就像路邊被一個陌生人問路和搭話。
“你隊裏的問題,隊長不可能不清楚。”狼白說,“你其實也清楚,天賦不重要,也未必能再挖出一支我們這樣的隊伍,我們一起打了五年。我們會證明,沒有你,我們一樣能成長起來。”“我說完了。”狼白說。
這些話他顯然想說已久。
狼白是隊伍裏話最少的人,卻也是最激進的一個人。他是打野。
而RS從前的戰術裏,野輔聯動,是最強的。容亦指揮,狼白做事,無往不利。
“證明了,又如何?”
容亦問道。
他清透的嗓音如同玉石一樣輕輕落地。
狼白一怔。
“證明比我強?證明可以不需要我?”
容亦聳聳肩,“這沒有意義。”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正面和RS的成員進行迴應。
狼白忽而一陣迷茫。
是啊。
證明了……又能怎麼樣呢?
只是從前比賽時,看着身邊的人從容指揮,把他們護在羽翼之下,那種永遠擡不起頭的自卑與不安始終縈繞在骨子裏。
沒有他也能成長,沒有他也能是冠軍,他能成爲自己的指揮着,他們都可以比他強。他們可以習慣他的付出,甚至漠視他的付出,因爲強烈的不甘心和由依賴逐漸轉爲嫉妒的恨。
但這有什麼意義?
“至少那樣你能認可我們。”狼白說,“對不起隊長,我們其實沒有人想你走。”
現在說這個話,未免有點太假了。
容亦的腦回路也很難理解這樣的彎彎繞繞。
已經踢出隊伍半年了,解約時沒有一個人幫忙說話和挽留。
現在對他說,這是“沒有人想你走?”
編的吧。
容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從前的我是認可你們的。”容亦偏過頭,冷靜地看着他。
狼白指尖一縮。
“我選中的隊員,我一定都是認可的。”
“沒有高下之別,沒有所謂‘還行’,我選中的隊員,一定就是最好的。”
“我當年選中Yin哥,和選中你們每一個人時,都是一樣的心情。”
容亦看了看時間,加快語速。他本可以不用說這句話,但他的疑惑相當真實。
“你們感覺不到嗎?”
“你們在我眼裏都是能夠成爲頂級選手的成員,本來是這樣。”
“中單穩妥,學習能力強,經驗型。QILIN的中單不也是這個類型?”
無人料到能利故步自封,志得意滿。
“AD天賦高,反應快,有衝勁兒,是突破好手。”
誰又能料到他沉迷表面風光,忽略進步?
小云如何不是這樣,輕言如何不是這樣。
唯獨狼白是在他離隊後成長起來的,但已經太晚了。
“只有一點我要糾正。”容亦懶得一一說過去,他放下水杯,口吻冷靜,“稱呼別錯了。我個人不很喜歡,被隊員之外的人叫隊長。”
他指了指另一邊的VIT。
“現在,我是他們的隊長。”
狼白,和他身後的隊員,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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