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7章 白色月光下的喜歡
沐之鈺不知來者爲何阻攔,只知道要爲兩年禁閉和被破壞好事的賬一併清算。
他心下一狠,動作飛快,用足了勁道去壓鍘刀。
“砰——!”
一道勁力鋒芒凌空砸來,打在了沐之鈺的手腕。
皮膚被擦裂,鮮紅血液狂涌而出。
骨頭直接斷了,腕部開始脫臼。
疼得沐之鈺齜牙咧嘴,五官扭曲,都快要皺成了一團兒。
“沐之鈺,沒聽到嗎?”
“讓你住手!”
來者怒喝。
沐之鈺捂着手腕倒吸了口涼氣,瞪目吼道:“祁老要沐君澤的命,因何而住手?”
那人握着烈火纏繞的蛇鞭,踏步走來,身邊跟着的年輕人,則是祁老吩咐的那位。
“你懂什麼!”
“祁老有令,必須保下沐君澤。”
蛇鞭少女冷嗤了聲。
“沐君澤要是出了什麼事,下一個躺在這鍘刀當中的,就該是你沐之鈺了。”
“祖宗顯靈託夢之事爲實,沐君澤並未說謊,你不僅動不了他,他還是整個沐府的貴人,是清遠沐家的氣運之子,你懂嗎?”
沐君澤呆訥住,竟沒想到,自己隨意誆騙的話,被這些人信以爲真了。
他不知後面發生了何事,只是絕望透頂,席捲滿元神。
當他再看向沐之鈺時,心情複雜到難以言說。
這般想來,若非沐之鈺的及時趕來,那行刑官按時動鍘,此刻的他,就已經是爛泥一團,說不定早已送到了靈蛇的腹部。
沐之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臉色極其難看,青一陣,白一陣的,霎是精彩。
他痛恨沐君澤,更不能原諒因爲自己的插手而讓危在旦夕的沐君澤逃過了一劫。
“啊……”
他裝傻充愣地看着蛇鞭少女,繞了個身形,來到了鍘刀的前方。
趁少女不注意的時候,當機立斷,壓下鍘刀。
他定要!廢了沐君澤的這雙腿!
“啪”的一聲,少女手中的蛇鞭甩出,發出了一聲利落乾脆的霹靂爆響,長辮甩動之際,蛇首睜開了幽綠陰冷的眼眸,吐出了鮮紅的蛇信子,“滋滋”地冒着令人膽疼瞳顫的寒氣。
“刺啦——”
蛇鞭打在了沐之鈺的面龐,流下了血紅的猙獰疤痕。
儘管捱上了一鞭,他也要廢掉沐君澤的雙腿。
別說只是一鞭子了。
就算是傷敵兩百自損一千,他也甘之如飴。
只因這心底的惡意一旦滋生,野蠻生長,就會不可抵擋。
沐之鈺咬牙切齒,鉚足了勁,雙手攥着鍘刀用力壓。
僅僅一下,就能斬斷了沐君澤的腳踝。
快了!
就快了!
沐之鈺因心底的狠而愈發紅了雙眼。
就連別在腰間的雪羽扇,都掉落到了地上。
平常最是珍惜的扇子,這會兒不小心踩到了一腳也不在乎。
蛇鞭幻化出的靈蛇,纏上了鍘刀。
在鍘刀鋒芒距離沐君澤只有分毫之距的時候,生生阻下了鍘刀。
“沐之鈺,你瘋了!!!”
蛇鞭少女震怒,擺動臂膀,又一鞭子狠狠地打了下去,在沐之鈺的背部留下了溝壑般的傷口。
一個箭步暴掠而來之際,一記鞭腿掃蕩在了沐之鈺的側臉。
再一腳踹在沐之鈺的心口,將沐之鈺踹得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了出去。
重重砸在地上時,濺起了滿地的塵煙,混合着鮮血的味道,嗆得沐之鈺咳嗽不斷。
“沐君澤,是清遠沐府的氣運之子,百年難得一見的貴人。”
“你敢斷沐府氣運,看來是給你臉了。”
“兩年前的姜憂之事還沒讓你學乖,看來這禁閉的時間對你來說還是太短了些。”
提及禁閉,沐之鈺的臉色方纔有了變化,慌張地滾動喉結,狂吞口水,
“你且放心,我會回稟此事給諸位耆老先生,像你這樣的人,起碼還要再關個三年禁閉,纔會痛改前非。”
“來人,把沐之鈺帶回禁閉室去,聽候諸位宗祠耆老的發落。”
不需要蛇鞭少女身旁的人有所動作,那行刑官就立馬把沐之鈺給捆綁了。
順帶爲沐君澤鬆綁,還弓着腰爲沐君澤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忘馬腿幾句。
“我就說君澤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原是沐府的貴人,好在是善有善報,我老早就聽說君澤公子是了不得的好人了,有一顆十分難得的良善溫和之心呢。”
行刑官判若倆人,身上還有沐之鈺的金袋子呢。
他生怕沐君澤來指責自己,希望沐君澤看在自己收受賄賂略行方便還陰差陽錯救了沐君澤一命的份上,公子能夠因此而放過自己。
沐君澤恍惚着,不知作何感想。
行刑官瞧着,長鬆了口氣,面露兇狠地帶走了沐之鈺。
“之鈺公子,抱歉了。”
行刑官的動作蠻橫,不顧沐之鈺的身上還有傷口,就要把沐之鈺往禁閉室動去。
“我,我錯了。”
沐之鈺跪求少女,揪住了少女的裙襬,仰望着對方的下頜和冷冽的眼神。
“求你,別將此事告知諸位耆老,我真的知道錯了,別把我送回禁閉室。”
他不要,再回到冰冷的禁閉室了。
誰知道,這兩年他是如何熬過的。
好不容易得來這自由,怎又甘心歸還?
少女眉目清冽,低垂着睫翼,冷淡地看着沐之鈺。
“事關重大,我,做不了這個主。”
“關乎到沐府貴子之事,我豈能隨意放過你,屆時若是出事,又有何人來放過我?公事公辦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
“沐之鈺,給過你機會了。”
“這一劫,你逃不掉的。”
“……”
沐之鈺顧不上傷口的疼痛,臉上、脊背的鮮血染紅了衣裳,淅淅瀝瀝往下流。
他驚覺過來,沐君澤可以爲自己說話,就算萬般不甘心,也不得不低聲下氣一回了,只要能保住命,和沐君澤之間的賬可以等到日後再作清算。
憋屈萬分的他挪動着膝蓋,自尊破碎的羞辱如吞碎玻璃渣子,過去的每分每秒都痛苦不堪。
他來到了沐君澤的身邊,鮮紅血液的手一把抓住了沐君澤的袖袍。
仰視道:“君澤,你會放過我的對不對?!”
“我知道。”
“你是這個府裏最善良的人。”
“你會幫很多人,今天也會幫我的對不對?!”
“你看啊,要不是我,你都已經死於鍘刀之下了。”
“是我救了你,素日裏對萍水相逢的人你都用惻隱之心,都願意冒着危險去相救,況且是對你有救命之恩的我。”
“君澤,你放心,我一定會痛改前非的,以後你說往東我是絕對不會往西去的。”
“……”
“你說的對。”沐君澤動了動眼皮,“沒有你,我活不下來。”
“是不是?!”沐之鈺咧着嘴笑,睜大了眼睛,滿懷期許地注視着沐君澤。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沐君澤這個蠢蛋了,稍微哄兩句,他的惻隱之心就會像灌溉莊家的水一樣狂冒出來。
“是。”
沐君澤點頭。
“那你快幫我求求情,你如今是沐府的氣運之子,只要你幫我說話就好。”
沐之鈺想破腦袋都不明白沐君澤是怎麼搖身一變就成爲了沐府貴子的。
同疑惑的,還有沐君澤。
沐君澤“好”了一聲,奈何答應了卻沒付出實際行動,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把沐之鈺急得焦灼上火。
“君澤,你倒是,說說話,管管我啊。”
“我們之間,可是血親啊。”
沐之鈺急不可耐。
沐君澤忽而凝視着他。
那眼神,讓沐之鈺怔了下。
那不該是沐君澤身上出現的眼神。
空洞,寂然,平靜如深潭。
看他的眼神,好似看早已被踐踏在腳底下的螻蟻。
“可是……”
沐君澤語調平緩地說:“之鈺兄,你方纔不是跟我說,不該多管閒事嗎?”
“我會,好好聽話的。”
沐君澤一點一點地掰開了沐之鈺的手,又在沐之鈺的肩膀之上把手上的血跡擦乾淨,面無表情,毫不猶豫往行刑場的外頭走去。
驕陽正好,和煦的光迎着大雪,衣衫單薄倒也不覺得冷,就是有點,無力憔悴。
活下來了,又怎麼樣?
那十六個童女,還不是被蟒蛇給生吞了去。
他一個都沒救下來。
左不過是,白折騰一頓。
或許——
兩年前的善舉,如蝴蝶振翅,在今朝因沐之鈺救下了自己。
可那些無辜的女孩們,就該是這樣的結局嗎?
不該的!
沐君澤走得搖搖晃晃,絕望未改。
沐之鈺跌倒在地,眼神失去了焦距,懊悔自己不該插手沐君澤的因果。
早知此般結局,倒不如讓沐君澤早點亡於鍘刀之下。
蛇鞭少女把玩着圈了好幾個圈兒的烈火長鞭,饒有興味地看着沐君澤的背影。
從前的沐君澤,太過於無趣,正的發邪。
經此一事,倒是變得不同,多了些意味不分的陰沉。
少女勾脣挑眉,有興趣得很,“這纔像是沐府貴子該有的樣子。”
她跟上沐君澤的腳步,途徑沐之鈺的身旁,又一次被沐之鈺抓住了裙襬。
“至於你,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少女攥着沐之鈺的頭髮,用力過度導致沐之鈺頭皮都在火辣辣的生疼。
像是所有的墨發都要被人連根拔起。
少女湊近了他,低聲說:
“姜憂,也是你能染指的?”
“你配嗎?狗東西!”
眼底的熾盛是怒火。
沐之鈺如夢初醒,這才驚覺過來,自己肖想了不該想的人。
據他所知,眼前少女是有心上人的。
從前就見其在白色的月光下撫摸着鐫刻“無憂”二字的圓環。
那玉佩相關的人,就是少女的心悅之人。
但沐之鈺做夢都想不到,竟會是姜憂!!
是個女人!
難怪這兩年過得如此煎熬。
難怪母親想方設法都不能救自己出禁閉室。
以沐君澤的本事和頭腦絕對做不到且也想不到這一層的。
看來真正讓自己喫苦的,是眼前的這人。
沐之鈺憤恨之餘,卻懷揣恐懼。
以後的日子,只怕會更不好過了……
……
卻說祁老醒來的時候,滿屋子都是關心自己的人。
他瞧見沒有族長胞弟的那位羅氏夫人,暗暗鬆了口氣。
“祁老先生,你的丹田武根不報,一生所修,只怕都付諸東流了。”
族人在榻邊黯然傷神。
“但老先生你爲沐府的貢獻,清遠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
“你放心,沐府會爲你養老,照料好你的一切的。”
“……”
祁老閉上眼睛,強忍着屈辱和苦痛。
一生的修爲,全都喪失。
這和要了他的命,有何區別?
德高望重的他突然成了個廢人。
這也就罷了,半點功德還沒撈着……真是得不償失啊。
“衛九洲、夏女帝的功德之事,可有查明?”
祁老焦急問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有神的庇護呢?可惜了,南陽大師都沒了,老朽親眼目睹南陽化作滾燙濃煙而去,顯然事前他是究極認真,不曾懈怠的。”
他相信南陽大師的本事,卻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疑端。
“查明瞭。”
族人回道。
“老先生,這沒辦法。”
“不是神之庇護,而是已然成神。”
“十六童女陣和轉印功德塔,就算被南陽大師施展的登峯造極,也奪不走神機功德啊。”
不管是清遠沐府的南陽大師還是梵音臺,之所以要在事前勘察仔細,就是爲了避免神機功德的情況,否則必然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局面。
“神機功德?”
祁老灰濁的眼瞳緊縮。
怎,怎麼會……
“衛、夏二人,是哪一個成神了?”祁老再次沙啞着嗓子問。
“祁老,衛九洲,夏有濃,這兩位都成神了。此事已經驚動各方,海神大地都炙手可熱了起來,都在討論因何而成神。”
祁老被抽掉了骨頭般躺在牀榻,背部疼得快要窒息,眼神失去了希冀的光。
族人關心道:“老先生,之後的日子裏,你靜心養傷就好,羅夫人會照料好你的。”
羅氏端着藥湯微笑地走了進來。
祁老的眼睛陡然睜大,盛滿了對羅氏的恐懼,張嘴想要拒絕,卻因情緒過猛而失語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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