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8章 寒風悽悽的夜

作者:絕世萌寶天才孃親帥炸了
楚祥喉管發緊,澀澀生疼。

  他緊盯着寒風悽悽的夜。

  雪輕揚,月淡淡。

  楚雲城跨過了高高的門檻,看向了楚祥。

  “你……”

  楚祥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父親想問,我怎麼如此健全是嗎?”

  “父親,我對你而言,也不過是個棋子,是嗎?”

  楚雲城覺得好笑,苦澀。

  他紅着眼睛看向了父親,只餘下無盡的失望糾纏心肺難耐。

  他竟覺得自己是特別的。

  卻忘了。

  早在很多年前,他還有個胞妹。

  有一回。

  楚祥修煉邪攻走火入魔,需要血親的血脈來解這反噬之災。

  於是,父親將胞妹楚山青煉爲藥人,以此解讀。

  後屍首也是草草埋了。

  楚雲城曾擔心過,有朝一日父親會不會將自己也煉成藥人。

  答案是否定的。

  他可是男子。

  不是女郎身。

  他不一樣的。

  終於,在很多年前的今天,血淋漓的現實讓他不得不醒悟。

  他和楚山青、楚明月對於父親而言,都是一樣的棋子。

  執棋的手,曾也溫情深厚,和藹慈祥,又是那麼的冷血,似毒蛇的轉世。

  楚雲城猶記得。

  雨水淅淅瀝瀝的那個晚上,雷電聲很大。

  時不時有閃電如開刃的劍,劈亮了夜。

  妹妹淋着雨溼透了最愛的翎羽浮光裙,白煞煞的臉,慌張的眼,腳步倉皇進了他的屋子,驚恐道:“阿兄,別告訴父親我來過。”

  “撲通——”

  少女跪在地上,如風中的細弱蒲柳。

  她重重地咳了幾個響頭。

  “阿兄,求你了。”

  “父親要將我煉爲藥人。”

  “阿兄,這偌大的王宮,我只能相信你了。你一直對我都是最好的,求你,護我。”

  “……”

  楚祥率領侍衛前來時,楚山青已經躲好。

  楚雲城嘴裏說着不知妹妹去向,目光卻是看向內閣緊鎖的櫃門。

  少女被帶走時,血紅的眼睛注視着楚雲城。

  “今日之我,焉能不是明日之你。”

  “袖手旁觀的人,來日也不會有人爲你抱薪。”

  “阿兄,你會家破人亡,不得善終的。”

  “楚祥,大楚王朝有你這樣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人,終會因你因楚雲城的懦弱而走向滅亡。”

  這是大楚塵封的往事。

  很多人都不記得大楚有這麼一位小公主。

  只有一些年邁的老人清楚。

  那是一個明媚熾烈的少女。

  不拘小節。

  不喜珠寶。

  總穿着浮光裙,去那些苦難之地,照拂一些苦主。

  她會賑災施粥。

  她會在夏日將綠豆湯送往貧寒人戶,秋月備好禦寒的衣物。

  楚雲城不把楚山青的話放在心上。

  他可是父親膝下唯一的男丁。

  他不一樣。

  女兒家,被父母輕視是應該的。

  父親有難。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合適的時候還給父母恩情又怎麼算事呢?

  楚雲城站在富麗堂皇卻無比冰冷的宮殿,四肢透着涼。

  寒氣往骨縫裏鑽去。

  猩紅的眼,竭力忍着悲苦的淚。

  歷歷在目是楚山青臨行前絕望泣血的眼神。

  “你說什麼,爲父不懂。”

  楚祥並未矢口否決,而是裝傻充愣。

  他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

  背後要不是有高人指點,絕對不會發現這一步棋的精妙之處。

  總不可能是楚明月的提醒吧?

  絕無可能!

  “你苦口婆心讓我去海神大地,找明月說和,你覺得,以明月的性子,會輕鬆與我好嗎?輓歌她對明月,嘔心瀝血,明月方纔接納她。我呢,我做了什麼?”

  “父親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怎麼就犯了糊塗呢?”

  “不!父親你不曾犯糊塗,你眼睜睜讓我去,就是認爲明月魯莽衝動,性子暴烈。”

  楚雲城悽絕一笑。

  絕望透頂。

  “你想要曙光侯的殊榮,你只能以此逼得明月犯下罪業,以此來操控她。”

  他還能舉一反三,若楚月在此聽到,只怕還會有所欣慰,覺得孺子可教。

  “明月一旦有把柄在你手上,午夜夢迴你也不會驚醒,不會心神不寧整宿整宿睡不着了,不怕明月來找你索命了。”

  “爹!”

  “你的眼裏,就沒有半分感情嗎?!”

  楚祥卻是驚詫。

  他沒想到,還真是楚月的告知,讓楚雲城及時歸回。

  “你寧可相信那野丫頭的話,也不願意相信你的親生父親嗎?”

  柺杖“砰”一聲用力拄地,發出了炸耳的悶響。

  羞怒的楚祥憤然地看着楚雲城。

  “你可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怎麼會這樣做?”

  楚祥絕不承認。

  “父親壞事做絕,早已喪盡天良,還有什麼是父親你做不出來的嗎?”

  楚雲城冷笑:“要不是你,我怎麼會殘忍到剜了親生女兒的眼,還將她丟到無間地獄。若非你,輓歌又怎會與我和離,決然離開這傷心地。父親又怎麼樣?!山青公主的死,猶還歷歷在目啊父親。這麼多年,你可還曾記得你有個因你而死的女兒!!”

  多少年來。

  這是楚雲城頭一回反駁了父親。

  一貫是父親說什麼,他就點頭應是跟着做。

  父親爲他鋪好了路。

  但也讓他誤入歧途,悔之晚矣。

  “啪!”楚祥一巴掌甩在了楚雲城的臉上。

  “放肆!”

  “這是你跟爲父說話該有的態度?”

  “我爲大楚嘔心瀝血,兢兢業業,要不是我,你可能高枕無憂做這楚家主?在這王朝萬人之上?”

  楚祥氣得兩眼昏花。

  這畢竟是他親生兒子。

  他設計送兒子去死是真。

  痛苦也是真。

  時至此時,他巴不得楚雲城真死在了楚明月的手中。

  反倒還有好處拿。

  就是因爲他有着心軟的通病。

  他明明可以給楚雲城一個必死的局。

  卻也良心發現,只給了楚雲城一條迷濛的路。

  他在賭。

  不管結局如何,他都接受。

  葉楚月殺不殺楚雲城,皆看天命。

  否則的話,他完全可以使得計劃更加縝密血腥,楚雲城更無退路,只能死在曙光侯的手中豈不是美哉?

  可恨逆子不知他的用心良苦之謀算。

  堂堂八尺男兒在這裏計算着小家子氣的東西。

  哪裏有楚家主大丈夫的威嚴?

  楚祥恨自己的心軟。

  這一生,兩次心軟,都害了自己。

  一次是該將孫女楚明月用弓弦活活勒死再丟進無間地獄,而不是留了苟且偷生的喘氣機會。

  其二就是楚雲城換殊榮的這一步棋了。

  “父親,若作爲棋子的是你,又當如何呢?”

  楚雲城厲聲反抗。

  “那我會甘願去死。”

  楚祥陰冷地笑了,“爲了大楚,去死算什麼,下十八層地獄都使得。雲城,你到底不像我,隨了你那優柔寡斷的母親。若不是生了個廢物兒子,我何至於一把年紀還在這裏操心謀算,早就頤享天年,有四世同堂的弄孫之樂了。”

  楚雲城不可置信地看着字字刻薄的父親。

  原來,在父親眼裏,自己就是個沒出息的廢物。

  氣頭上的時候,總會話趕話。

  或是言不由衷。

  或是真語吐露。

  而不管哪一樣,總歸都要傷感情的。

  父子兩這麼多年,頭一次吵得聲嘶力竭。

  離心的種子既已埋下,生根發芽之際,就是大楚王室的崩塌之始。

  楚祥看着萬念俱灰的楚雲城,清醒了過來,不再與之爭執。

  “明月那孩子,多智近妖,她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女兒家。你我,都被她戲弄了,不該中她的計。”楚祥解釋道。

  就算按捺下來,爭吵的事已經傳到了楚家兒郎的耳中。

  楚南音執筆寫字,皺了一下眉,便站起來。

  失去光明的她,時而用書香墨寶來陶冶自己。

  “這是怎麼了……”

  楚南音低語。

  “別去。”

  楚世遠默然地翻了下書。

  “阿兄?”

  楚南音循聲偏頭。

  “大人的事,與你無關。”

  楚世遠微微一笑。

  去了,只怕會惹一身腥。

  看來是祖父的計策被父親識穿了。

  他很想知道的是……

  父親,又是如何得知的?

  “阿兄,都是我不好。”

  楚南音似蹙非蹙的眉宇間,染上了清愁。

  她說:“若我長進些,也不至於讓父親和祖父,這般艱難。他們爲了我,付出太多,我都已經這樣了,還想扶我爲大楚的女帝。不行,我得去看看。”

  雙耳處,忽而生暖。

  楚世遠放下了書,拿着銀狐皮的絨毛護耳爲楚南音罩上。

  一雙寬厚的手,則是隔着護耳壓下,擋住了那些聒噪的聲音。

  這裏距離很近,聽得不算清楚,實在是聒噪。

  “阿兄。”

  “嗯。”楚世遠低低地應了聲。

  “有你,真好。”

  楚世遠嘆了口氣。

  這塵囂紛紛擾擾,他想讓妹妹活在淨土。

  “阿兄。”

  她又說:“我有時會想,要是沒有那些事,明月會不會像護着蕭離她們那樣,來護着我。”

  楚世遠抿脣不語。

  想到明月。

  他深深地皺了下眉。

  黢黑瞳眸,劃過不解之意。

  他全然琢磨不透明月。

  明月……

  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夜深,月涼如水。

  楚世遠問了下屬有關楚雲城的事。

  他在大楚的心腹很多,就算在祖父那等謹慎之人的身邊,都安插了眼線。

  祖父從小就教導他。

  誰也不信,只有相信自己,纔是在這人世真正的立錐守則。

  “明月?”

  楚世遠端坐在椅上,蹙起的眉頭始終未舒展開。

  “是明月提醒了父親?父親纔會早早歸來,並擺了祖父一道?”

  “稟皇子的話,事實確實如此,屬下親眼目睹,親耳所聞。”

  楚世遠挑起了劍眉,眼底浮起了邃然的笑。

  “明月。”

  “我等你登天。”

  “來屠了大楚。”

  一點笑意,逐漸地擴散到了面龐,滿懷期待糾成了光在眼底氤氳成野心。

  “阿兄,陪你玩。”

  “便看這大楚,你掀得了不。”

  “………”

  棋逢對手,纔是痛快。

  他需要時刻警惕明月的到來,才能督促自己的進步。

  那側,楚祥父子兩不歡而散。

  楚雲城坐檐上,孤獨地飲酒。

  楚祥是個心志堅定剛毅的,當即披上斗篷,提着早已備好的禮去了仙武天。

  “諸天殿的章程,需要半個月時程才能下來。”

  “閣下,請定要兼併大楚,大楚若得曙光之榮,定不會忘今朝的擡舉之恩。”

  仙武天的內閣長老,斜眼看人,捋着雪色鬍鬚笑吟吟地認下了此事。

  屆時,只要入一遍大楚的族譜即好。

  生米煮成熟飯。

  便不可更改。

  “可以是可以。”

  內閣長老眯着眼睛,說一半,藏一半,“就是,老朽近來食慾不振,提不起力,整日休眠在榻,還得養養精氣神,才能去做這辛苦的事。”

  楚祥頭皮發麻。

  他用楚雲城去賭,就是不想爲內閣長老的“食慾”付代價。

  得割讓大楚的幾座城。

  還要每日送上三千童子過來,足足送上七日。

  這些童子,是大楚的根基啊。

  那幾座封地,還是楚家祖宗的發家之地。

  是祖宗留下來的基業。

  “閣下安心,果腹之事,交給我來辦就好。”

  “定能讓閣下大快朵頤,喫個安心。”

  楚祥承諾,心在泣血。

  回到大楚的皇家祠堂,楚祥跪在列祖列宗的靈燈前,老淚縱橫續着香火,隔着案牘拜了拜。

  “割地送童,都是不得已的事。豎子云城,冥頑不靈,從來都沒什麼出息。他不懂我的宏願,列祖列宗懂得。等大楚崛起之日,比肩仙武天的時候,拿回大楚的封地又算什麼?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

  華髮老頭像是蒼老疲憊了許多,這般安慰自己。

  ……

  界天宮。

  楚月在桌前拿着第七執法副隊長林野的信。

  正是林野的傳信,讓她提前得知了楚雲城的不告而來。

  方纔提前應對,想到了楚祥的計策。

  “焚音臺。”

  楚月念着信中尾端的內容。

  眉頭皺得很緊。

  “怎麼了?”慕臨風咬着個饢,隨意一靠便問。

  楚月格外嚴肅道:“林副隊的字,太醜了。”

  慕臨風險些被嘴裏的饢給噎到了。

  他這外甥女曾一手狗爬般的字,竟還嫌棄別人的字醜?

  “這司命林府,在執法總處的地位不低。”

  大舅舅慕驚雲深思,“大司命林振天是總處的一條狗,指哪咬哪,爲人向來謹慎。林副隊能送出這封信,恐也有大司命的投誠示好。”

  “林野——”

  楚月指腹掐着雷火,點燃了林家來信,“是個有意思的。”

  看起來不中用,實則韜光養晦。

  靜候佳機,果敢有氣魄。

  若非有點氣魄,絕不敢和她有很深的聯繫。

  畢竟司命府足以保全林野一生的榮華富貴,子孫後代出生就在這青雲之上,何苦還去血腥地裏博弈,稍有不慎來個滿盤皆輸,遁入萬劫不復之地呢?

  竊取功德之事,不僅有清遠沐府,怕還有焚音臺。

  林野的聖靈珠試探,只怕是上頭人的意思。

  清遠沐府,還沒這麼大的能耐。

  “傳信到林野,嚴查楚祥、仙武天的來往,說不定,能趁火打劫,撈上一筆。”

  楚月眉眼含着笑,說出漫不經心的話。

  司命林府既已示好,她總得回點禮證明自己的價值。

  林老爺子不出面,便是想給司命府留有後路。

  若她和司命府之間的交情有朝一日被揭露出來,林野承擔全責,恐要祭天。

  林野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密切關注仙武天、楚家的往來。

  “割地送童子?楚祥真是個狠人,還有這陸內閣,是瘋了不成,要這麼多童子做什麼,下飯啊?”

  林野惱怒。

  “林副隊,此事若是揭露,定能記你一功,你就可以當隊長了!要不要立刻出手,前去緝拿?”

  “且慢……”

  林野想了想,還是打算修書一封給葉楚月。

  他想知道,曙光侯會怎麼做。

  好在衛遠征、夏有濃的封神,萬民同樂,又有相連的執法之地,加上司命府的能耐,傳信倒也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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