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新的任務
許百順,這個年代農村傳統的老父親,一個人將三個兒子拉扯長大。
經歷了超生罰款,經歷了每年交公糧,從兜裏省出了幾個鋼鏰養活那個貧窮的家。
他火爆的脾氣下是內心的不如人跟自卑。
一直用最大的嗓門掩蓋內心的自卑。
在農村,三個兒子沒有一個成家,就連給兒子介紹媳婦的媒人都不願意走進那個破落的家。
迄今爲止,那個家只有一個泥土壘成的上房。
在參軍之前四個大老爺們擠在一個土炕上,窗戶還是用報紙糊的。
封於修被招兵後,爲了給這個最小的兒子一個體面的尊嚴,特意收拾了那個放着柴火的小屋子。
美其名曰獨立。
饒是封於修這種漠視親情的性格,都能看出這個農村的父親那大條性格下的細膩。
當他在火車站被兩個混混追着捱打的時候,追着火車叫喊着讓他最小的兒子活出個人的時候。
封於修的內心出現了一絲鬆動。
他站起身翻開了這封信。
【三多我兒:
見字如面。
郵差把信送到村口那天,老槐樹底下蹲着吃麪的都笑我許家出了個文曲星。
龜兒子些懂個錘子!你爹我當年在掃盲班也是認全了《百家姓》的,寫封家書還要找人代筆?笑話!
家裏紅苕收了七畝半,窖裏堆得能埋三個活人。
你二哥那個憨包非說要搞啥子電商,把紅苕切成片曬在房頂上,說是要賣到城裏去。
曬了三天全餵了麻雀,氣得老子拿笤帚追了他二里地。你莫學他,當兵就要有個當兵的樣子,鋼盔戴正,槍桿握緊。
前日鄉武裝部來家訪,說你立了三等功。老子把過年沒放的炮仗全點了,震得後山老鴉撲棱棱飛。
你記着,許家男人要麼躺着進棺材,要麼站着領勳章。你爺當年揣着兩顆手榴彈跟美國鬼子拼刺刀,腸子流出來拿草繩扎住繼續衝。你現在穿着四個兜的軍裝,莫給祖宗丟臉!
年前攢的二十三個雞蛋,我醃在竈頭陶罐裏。等秋涼了託王幹事捎去,記得分給戰友。部隊喫大鍋飯油水少,你瘦得跟麻桿似的照片我貼在堂屋,過路狗都要多看兩眼。
拆遷隊來量了三次宅基地,說咱家老屋能換三套單元房。龜兒子們當老子傻?混凝土盒子能種苞谷還是能養牲口?你大哥在工地摔斷腿,包工頭賠的錢我都存在信用社摺子上。等你退伍,咱們爺仨還回下榕樹種地。
最後說正經的:訓練別逞能,打靶別走火,夜裏站崗把棉帽耳朵放下來。你寄回來的軍功章我別在中山裝左胸,趕集時故意不扣釦子,晃得那些老傢伙眼紅。
爹打算過段時間來看看你,給你撐個腰,好歹也是以前的老民兵,能算他們的前輩了。
父許百順】
信紙夾層裏掉出半片風乾的紅苕葉,背面用圓珠筆畫了只歪歪扭扭的烏龜。
封於修沉默了許久許久,他捏着手中的信封望着外面訓練場。
下榕樹村這個地方哪裏來的拆遷隊?
這地方拆遷下來給誰住?
而且看這個字跡,許百順又改不了吹牛的毛病,這正兒八經的楷書字體怎麼可能是他那個握着鋤頭的手寫出來的。
村裏的王老師字體是越來越好了。
他沒有什麼假期,在鋼七連駐守的時間遙遙無期,放假是根本不可能的。
似乎這個世界,他內心總是抹不開下榕樹村那三個漢子。
許一樂的腿在工地被摔斷了,家裏又少了一個賺錢的。
上次借連長高誠的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給他。
似乎他被這些細小且不在意的人情給綁住了。
他是一個跳脫的人,現在被綁在了這個時代的大地上。
他想了很久很久,放下書信轉身下了樓,再次上來的時候手中握着一顆7.62。
握着鋼筆沉默了片刻開始書寫:
爹:
匯款單夾在了信封裏面,墨水是用槍油兌的,遇水不糊。紅苕窖頂棚你可以鋪雙層蛇皮袋,我給你寄回來了營地用的防水布,上房的屋頂可以不漏水。
拆遷隊再來,你把這顆彈頭給他們看,如果發生衝突了不要頂撞,等我回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欺負的了我們。
如果他們大規模的霸佔,給我寫信。
我回來弄。
兒:許三多。
寫完信後,封於修目光淡漠且平靜。
這個年代還是很亂。
尤其在下榕樹這個地方,拆遷封於修大概想明白了,他也側面打聽過,下榕樹村北面那座帽兒山是一座礦山,佔地是爲了更好的採礦。
這種勢力背景下,一個小山村的農民是無法長時間的對抗的。
封於修將信封,防水布,以及連長高誠留下來的一件常服也打包寄了回去。
起碼這樣可以讓許百順挺起腰桿。
日子也就回歸於平靜中。
封於修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節奏,每日鍛鍊大筋,修繕自己其他的不足。
逐漸的,鋼七連再也沒有人提起來了。
他似乎也消失在了這個部隊的口語中。
沒有人在記起來這個勇猛的士兵。
只有在訓練場上看見伍六一,甘小寧他們坐着步戰車狂放的叫喊。
伍六一看見封於修默默的轉過頭去,看見封於修他就又想起了鋼七連。
鋼七連還在!
還活着!
從一座冰冷的連隊變成了一個直立行走的人。
反觀封於修依舊自覺的鍛鍊自己。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一個月多。
每天又多了一個打發時間的事,擦地,擦桌子,擦玻璃。
每日鍛鍊完後,這一套下來天很快就黑了。
這個年代只有這樣枯燥的生活。
團部的幹事給封於修送來了一疊書,都是一些關於高中考試的題幹跟冊子。
一開始封於修看都不看直接塞進櫃子裏面。
但長時間下,他對於打掃衛生也很快失去了興趣。
經常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望着遠處的太陽發呆。
於是也翻出來了櫃子裏的那些書。
一開始看不進去,可逐漸的他覺得這些玩意有些意思,因爲經常低頭看着看着,再次擡頭天就黑了。
好了,繼續扔在桌子上躺牀上睡覺。
他看守連隊的日子枯燥又無聊。
一個月後,他竟然已經開始背誦下來了這幾本書,這讓他有些不可置信。
這具身子的記憶力什麼時候這麼牛逼的?近乎於過目不忘的天賦了。
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不過一個閒人很容易被別人不願意去的任務想起。
封於修臉色平淡的站在七連宿舍下,面前站着團部的幹事。
“讓我去大學軍訓?這十月份了,哪裏來的軍訓?”
“讓你去就去,反正你也沒事幹,正好去分一下人手,電子連的王恰騰不開手。三天後送你們的車就在團部門口,我就不在催促你了。”
幹事傳達完命令後轉身離去。
封於修待了許久,他安靜的日子這麼快被打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