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處境
早早拿着電話，幾次試圖開口都沒能發出聲音。
四周的空氣稀薄壓抑，她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她忽然想起母親去世、外公躺在醫院裏生死未明那個晚上，她第一次去求助父親，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崩潰痛哭，最後得來的只是一陣沉默和薄薄的一沓兩千塊紙幣。
第二天還被周榮澤在醫院裏當衆要了回去。
而她的父親，那個本應該在她的世界崩塌之後爲她撐起一片天的男人，匆匆趕來醫院直接去了周榮澤的病房，一眼都沒來看她，更沒問一句事情的經過，直接就相信了周榮澤和李詩涵所有的說辭。
她甚至至今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說自己的，只記得幾天以後周志遠來看外公，見到她那聲無奈的嘆息。
好像她是個無可救藥的叛逆少女，而他是個包容又疲憊的父親。
大部分人肯定也是這麼認爲的，甚至現在周志遠的同事、鄰居們還偶爾會問起周志遠：“你小女兒還是那麼不懂事？”
是的，她這個周志遠唯一的女兒已經變成他的小女兒了，李詩涵和前夫生的王靜怡已經成爲周志遠心裏最懂事最受寵愛的大女兒了。
而他這個叛逆的小女兒，在他只能給她一聲嘆息的時候，正用自尊和愛情換了二十萬作爲外公的救命錢。
而就在外公躺在醫院裏用早早籌來的錢維持生命的時候，子恆住院、王靜怡上大學，周志遠都有辦法給他們籌到幾萬塊的醫藥費和生活費。
甚至還給王靜怡，不，那時候她已經叫周靜怡了，給她買了新款的筆記本電腦作爲開學禮物。
李詩涵跟外婆說那是她們單位給周靜怡考上大學的獎勵，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家裏再難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先不論是真是假，反正家裏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說法。沒人去爲早早想想，她那時候還是個沒滿十六週歲的孩子，比周靜怡要小得多，她就應該承擔這一切，就應該受這些委屈嗎？
現在他們的孩子住院需要醫藥費了，又開始來找她，憑什麼？她爲什麼還要去管他們的事？她不想再浪費精力去計較以前種種，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要讓他們再來煩她！
周志遠知道早早的性格，她不說話他也不放棄，繼續在電話裏說服她：“早早，爸爸知道你對爸爸有意見，這些年爸爸確實沒照顧好你，可這是爸爸的錯，你不能算到子恆身上，他只有五歲，什麼都不懂……”
早早努力把喉頭涌上的硬塊嚥下去：“李詩涵抵押我房子的事你知道嗎？”這是她知道房子抵押真相之後一直想弄明白的問題，他到底知不知道？
周志遠沉默了一瞬，聲音低弱了下來：“早早，爸爸知道你對你大姨有很大意見，不想讓她干涉你任何事，可是你也知道爸爸是學地理的，對那些法律和財務上的事都不懂，你大姨是專業會計，當時又着急用錢，爸爸真的辦不好……
早早，這些年你大姨偷偷爲你做了很多事，怕你不高興都不敢跟你說，你現在長大了，應該明白一些道理了，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樣只憑一時賭氣做事……”
早早忽然沒有了去探究的力氣，周志遠知道不知道其實已經沒有區別了。她嘲諷地笑了一下：“子恆住院需要錢？外婆說我同意纔給你們去借？”
周志遠聽得出來她的嘲諷，可這些年兩個孩子上學，一個孩子生病，他已經把所有的底子和人脈耗光，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忍氣吞聲：“是，早早，你看在子恆的份上，去跟外婆說一下吧！”
早早聲音淡淡的：“李詩涵那麼能耐，哪輪得着我爲她兒子操心？她不是專業會計嗎，辦快速抵押最拿手了，去抵押你們的房子不就行了！看來在你們心裏兒子沒有房子重要呢，憑什麼讓我……”
“早早！”周志遠生氣地打斷早早，“你不要這麼刻薄！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同情心？！子恆是你親弟弟，只要你一句話就能幫他，難道眼睜睜看着他病重你心裏就能好受？”
早早被氣笑了：“你兒子病重憑什麼我要良心不安？你們有能耐生難道還要我來負責給他治病？以後這種破事兒別來找我！”
早早氣得胸口起伏，狠狠掛上了電話！她要是真的鐵石心腸，就直接打電話告訴外婆，她不同意！
子恆確實無辜，可就因爲他無辜她就要委屈自己嗎？她不從中作梗就算不錯了，還想讓她出力幫忙？別開玩笑了！
周志遠的電話剛掛，胖子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早早，跟你說個事兒你別上火。李詩涵想讓外婆幫她借錢給子恆看病，外婆說得經過你同意，要不怕你傷心……”
黃毛在旁邊插話進來：“外婆是不是老糊塗了？怎麼總把早早跟他們往一塊兒扯？這明擺着是綁架！早早憑什麼同意？要是不同意孩子病死了是不是得良心不安？這都什麼破事兒啊！”
胖子把黃毛扒拉開繼續跟早早說：“外婆想打電話問問你，我藉口回來拿電話跟你先通個氣。哥跟你說，這事兒確實委屈你，可你要是堅決反對，以後子恆萬一有個好歹，你心裏肯定難受，你聽哥的，外婆問你你就說不管，讓他們愛咋地咋地！
這錢外婆肯定是得給他們借的，就是想拉你進來緩和一下關係，你別搭理，也別惹外婆傷心，知道不？”
胖子沒說出口的話他們這幾個人都明白，不只是不想讓外婆傷心，也是不想讓早早跟外婆離心。
李家的大院子拆遷下來就是十幾套房幾千萬賠償款，怎麼分配全憑外婆一句話，李詩涵一家這些年在外婆身上下足了功夫，早早可不能在這種時候讓外婆覺得她不懂事，跟她疏遠！
黃毛已經在旁邊忍不住開始罵人了。這種委屈他最感同身受！
自從忠義坊要拆遷，他那個好喫懶做了一輩子的爸竟然包養起小三兒了！他媽辛辛苦苦一輩子，最後讓他爸和小三兒給氣得喝了老鼠藥！
他爸被忽悠得他媽死了沒過一個月就跟小三兒結婚了，沒到一年他就有了個妹妹！他跟他爸也徹底成了仇人！
要不是家裏有個重男輕女的爺爺，孫女再會哄人也不肯給一分家產，黃毛現在就得被掃地出門，一分錢都拿不到。
可是兒子再混蛋也是兒子，黃毛爺爺也一直哄着他認爹，黃毛不想認還不能跟爺爺鬧僵，他太理解早早的處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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