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質問
早早垂着眼睛沒說話,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章阿姨把一隻精緻的骨瓷小碗放到早早面前,裏面盛着香甜軟糯的燕窩粥。餐廳裏錯落地擺放着還帶着晨露的鮮花,三面都是漂亮的白色木質復古大玻璃窗,窗外綠樹如因繁花似錦,遠處一波碧藍湖水。
這是樊城市中心真正寸土寸金的地段,坐在這樣錦繡繁華的餐廳裏喫着一頓奢侈的早餐,卻要擔心賠不起身上一套衣服的錢,章阿姨看着早早的目光很明顯地帶着憐惜和同情。
有時候階層的差距並不是別人故意對比出來的,而是生活中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能被刺痛。這種如坐鍼氈比被直接質問到臉上還要讓人難堪。
早早拿起一根小小的銀匙,慢慢地攪動着眼前的燕窩粥,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更沒看章阿姨一眼,當然也看不到她高高在上的同情。
她想起來了,前世章阿姨也沒少跟她說這樣的話,每次都擔心她被沈澈或者沈家人看不起,教她自持自愛,也每次都讓她無地自容。
她每次都會被這些話刺痛,也更加覺得自己與沈澈的世界格格不入。換做前世的自己,她現在會馬上換下衣服逃走,甚至還會遷怒沈澈,他攔着她就會對他大打出手,每次到最後都會鬧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
可今時早已不同往日,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很多事早已經放下,很多人也看清楚了。
她想過自己的生活,不願意跟沈澈再糾纏,不代表看不明白他的真心。
他是瘋起來不管不顧,甚至手段極端,對人對己都非常危險,可他對她無論是感情還是金錢,從來都是傾盡所有。
她有權利選擇不接受,但不能刻意詆譭,更不能視而不見。
而且她也不自卑。
前世她那麼激烈地反抗,說到底還是自卑的。滿身都是自卑的土壤里長出來的驕傲,所以只要外界一點點刺激,就會反應得異常激烈。
但現在她坐在這裏,穿着不屬於自己的衣服,喫着一頓只有在電影裏才能看到的奢侈早餐,看着窗外的樹影碧波,心裏一片平靜。她雖然是忠義坊長大的窮孩子,雖然可能一年的生活費都不夠身上的一隻衣袖、換不來眼前的一頓早餐,可她並不覺得自己需要侷促不安,更不覺得自卑。
有錢的生活是很好,可她也有能力爲自己創造想要的生活。她還不到二十歲,誰能知道以後她不會靠自己的雙手過上這樣的生活呢?
早早慢慢地舀起一小銀勺燕窩粥,想了想又放下了。
章阿姨在旁邊看着她,笑得非常和藹:“沒關係的,燕窩是有一點腥氣,喫習慣了就好了。你第一次喫,不習慣也是正常。
這東西長期喫對女人好,我家夫人和小姐每天早上都喝一碗。你要是實在喫不慣,我去給你換一碗白粥,這白粥看着簡單,可也是加了十多種藥材用清雞湯熬了好幾個小時的,我們家的廚師都是兩班倒,別看早上這頓早飯,廚師們半夜就已經開火準備了……”
早早擡眼,第一次跟她四目相對,眼裏都是平靜冷淡:“請給我拿個大點的勺子。”
章阿姨的滔滔不絕被打斷,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麼?”
早早又淡淡地重複了一遍:“請給我拿個大點的勺子。”
章阿姨不解:“姑娘,你不知道咱們家的規矩,喫燕窩都是用小銀匙……”
早早慢慢靠在椅子上:“你們家都是跟客人這麼講規矩的嗎?”她只是一個來做客的客人,也只是想要一隻大點的湯匙喝粥而已,憑什麼一定要遵守他們家這樣那樣的規矩?
最重要的是,章阿姨只是沈家一個傭人,還不是沈澈這邊的,她憑什麼對沈澈的客人指手畫腳?
前世她覺得她說得很對,也是真心爲了自己好,很多話都沒有深想,今生回望,才發現這裏有那麼多的不合理。
是她被自卑懵逼了眼睛,更是章阿姨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很多話她並沒有資格對她說,她也可以一開始就選擇不聽。
章阿姨被早早問得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話,等了一下才苦口婆心:“姑娘,我也是爲了你好,你不知道這豪門的規矩,行差踏錯一步就得被人當做一輩子的笑柄……”
早早很奇怪:“阿姨,我也是爲了你好。你們豪門都是這麼要求傭人的嗎?客人喫頓飯要站在旁邊給講規矩?換個餐具就要拿出去笑話人家一輩子?”
章阿姨這次是真的啞口無言了。
她敢再說一句,早早就可能讓她丟了工作。
爲了能有資格進入沈澈的這棟房子,她家夫人等了幾年纔等來一個機會,爲了能讓沈澈喫一口她做的飯,她跟着沈家老宅的廚師學了將近十年,她根本不敢賭任何意外。
章阿姨馬上去給早早拿了一隻湯匙,早早接過來道謝,卻並沒有馬上喫,而是定定地看着她。
意思很明顯,你們豪門喫飯的時候要有人在旁邊盯着,她不是,他們普通百姓讓人看着喫不好。
章阿姨的話並沒有說完,並不想現在就走。可早早的反應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多不想走都得走了。
章阿姨慢慢走出餐廳,走了兩步又回頭想對早早說句話,可早早已經低頭認真喫粥了。
她喫飯一向很認真也很香甜,並不粗魯可也很實在,大大一勺粥放到嘴裏,兩頰鼓鼓的,看着就覺得她碗裏的食物會比別人的好喫很多的樣子。
章阿姨看着完全沒有一點拘謹地喫着早餐的早早,有一瞬間的愣怔。
早早第一次來這樣的大富之家,還受到她那麼多的言語刺激,卻好像絲毫沒有往心裏去的樣子,對周圍的環境和滿桌美食都平常對待,自在得如同坐在小區裏普通的早點攤上。
早早根本就不在乎章阿姨的看法,見她回頭,拿餐巾輕輕擦了擦嘴,對她點點頭:“如果沈澈起牀了,請讓他儘快來見我。”
沈澈當然起牀了,實際上他是一晚上沒睡!正抱着小哈使勁兒磋磨呢!
早早竟然讓它睡在牀上!牀上!早早的牀上啊!!
真是殺狗的心都有了!
章阿姨有些爲難地從餐廳裏走出來:“二少,周小姐好像有些不高興……”剩下的話就欲言又止等着沈澈追問了。
沈澈一聽卻很高興,事實上早早沒掀了桌子要回家他就滿足了!只有一點不高興,那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沈澈扔下被他磋磨得吐着舌頭滿眼蚊香線的小哈,根本沒心思聽章阿姨後面的話,一步四五個臺階地往樓上躥:“快快快!小方!給我燙衣服!我要打扮一下去見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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