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棲子七/文/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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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夏，空氣中涌動着熱流，A市下午五點半，天還大亮着。
正是下班高峯，人流車流撞在一起，大橋上堵得水泄不通。
出租車挪得比烏龜還慢，司機也不急，一手刷着車友羣裏的消息，時不時往前面悠兩米。
徐昀杉坐在後座，胳膊肘抵着車窗，撐着臉安靜地看着窗外。
他旁邊坐着江遠，高中同學，正舉着電話通視頻。
“我就說這個點會堵車吧，叫你定早點的機票你還不樂意，可別一年就聚這麼一次還遲到。”
“放心吧，約的六點半，這還早得很呢。”
“我跟你說啊，你今天少喝點酒，別又醉得不省人事，麻煩別人。”那頭說完，又揚起聲音，“昀杉啊，你幫我看着點兒江遠，他喝多就愛耍酒瘋。”
徐昀杉聽到自己名字，坐直身體，轉頭看向江遠的手機：“嗯，知道。”
從上車以來，徐昀杉只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就繼續剛纔的姿勢看窗外。
他微微抿着脣，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好像是在欣賞風景，眼底卻聚不起焦，儼然是在走神。
他們今天是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高中班級比較和諧，又有好幾個社交達人，基本每年都要辦一次，53人的班級每次都能來一大半。
以往徐昀杉是不來的，但今年正巧趕上江遠的老婆林芊芷生孩子，江遠獨自一人來A市參加聚會，林芊芷怕他喝多了酒誤事，這才拜託徐昀杉陪同。
兩人是徐昀杉爲數不多的好友，需要他幫忙，他沒理由拒絕。
江遠和那邊的老婆孩子聊得不亦樂乎，車又龜速行駛了一陣，總算下了橋。
江遠掛了電話，道：“師傅，您前邊兒停吧，昀杉，我們下車走過去。”
兩人下了車，一同朝目的地走去。
到包間時，已經有大半的人到了，從高中畢業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六年，當初年輕氣盛的少年少女，如今都褪去了稚嫩，有一些面孔徐昀杉甚至認不出來了。
但也有一眼認出的人，比如正坐在沙發上閒聊的周琦樂。
周琦樂變化挺大，當初的寸頭留長了，運動衫也換成了西裝革履，看着人模狗樣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周琦樂臉上閃過愣怔，徐昀杉波瀾不驚，率先移開了目光。
他沒看到目光移開不久，周琦樂掏出手機點開某個人的聊天框，啪啪發了幾條消息過去。
“江遠！”一個大高個兒喊了聲，大着嗓門走過來，“一個人來的？你老婆呢？”
“她剛生完，還在坐月子呢。”
這話一說完，又湊上來幾個人，臉上都很欣喜。
“這麼快都生了，男孩兒女孩兒啊？起名字沒？”
“女孩兒，小名叫圓子，大名還在想。”
“有照片嗎？等會兒喊林芊芷視頻啊！”
……
一羣人圍在門口聊了半天，最後江遠笑呵呵地把手機拿出來，調出圓子照片給大家看。
徐昀杉站在江遠旁邊，垂眸看着地板一言不發，明明是所有人中最高最顯眼的一個，卻活像一個透明人，但竟沒什麼不自然。
折騰了好一會兒，兩人才終於坐下。
時間到了，大部分人就坐，第一件事就是拆酒拆飲料，徐昀杉這桌是大高個兒負責，他想了很久纔想起這人，是當初的體育委員，忘記名字了，只記得外號是大豐。
江遠給自己盛滿酒，轉頭問徐昀杉：“你要喝什麼，來點酒嗎？”
徐昀杉朝桌上掃了眼：“果汁就行，我不喝酒。”
江遠拿起徐昀杉的杯子，起身遞到大豐那兒倒了杯果汁，放到徐昀杉面前。
有人出去洗手上廁所，也有遲到的人進來，大門時開時關，一直沒停過。
菜還沒上，大家已經暢快地喝酒聊天，比過年還熱鬧。
徐昀杉看着杯子，始終面無表情地沉默着，像個局外人。
他本就不想來，見到周琦樂之後，更是完全沒了融入的興致。
不該來的。
明明可以等飯局結束，再來接江遠去酒店。
江遠喝了一圈，臉已經開始紅了，轉到徐昀杉時，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他一手攬住徐昀杉的肩膀，另一手的酒杯對着徐昀杉的杯子碰了碰：“別擔心，同學聚會我次次都來，每次那人都沒參加。”
徐昀杉秒回：“我沒擔心這個。”
江遠嘿嘿一笑：“你知道我說的誰啊？”
“……”
江遠就着徐昀杉肩膀輕拍兩下，大着舌頭道：“放輕鬆點兒，晏廷現在是大明星，全國跑着拍戲都分身乏術，不可能來這兒。”
江遠明顯有些醉了，徐昀杉也懶得再解釋。
他說沒擔心這個是實話，但聽到晏廷這兩個字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恍惚也是事實。
畢業六年，加上高三那一年，已經七年了。
這七年裏，他和晏廷形同陌路，一次聯繫都沒有。
正如江遠所言，高三那年晏廷一劇成名，之後又爆火了好幾部影視劇，如今是大明星。
金獎拿到手軟，不會有時間來參加這個同學聚會。
但碰上晏廷的發小周琦樂，也足夠挑起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身後的門又一次推開，大豐的位置正對着門，瞬間喜形於色，站起來猛拍了下巴掌。
因爲喝多了酒，他的嗓門又大了幾分。
“我去！看看是誰來了，大明星啊！”
大豐這麼一喊，其他人也往門口看過去，氣氛剎那間升騰到最高點。
所有人都很激動，只有背對着門的徐昀杉靜靜坐着，捏着杯子的手不易察覺地鬆了鬆。
“我遲到了嗎？”晏廷道。
熟悉的聲音，聽起來低低的，但卻能在一片鬧聲中鑽進徐昀杉的耳朵，勾得他心跳都變了節奏。
明明是聽到就會不自覺蹙起眉的聲音，身體的每一處都叫囂着排斥，心臟卻跳得厲害。
沒人捕捉到徐昀杉轉瞬即逝的緊張，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來得剛剛好！菜馬上就上。”大豐邊說邊拿了旁邊的空酒杯，往裏汩汩倒酒，“你要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搞這麼驚嚇，怎麼也得自罰一杯啊！”
“提前說怕被狗仔跟，本來以爲沒時間來的。”晏廷朝一桌人走近，自然地在徐昀杉旁邊站定。
他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順手放到面前的桌上。
徐昀杉餘光掃到手臂邊的杯子，又迅速收回視線，垂下眸子。
“我就說周琦樂幹嘛跟我隔一個座位，原來是留給你呢。”大豐說着拖開右手邊的板凳，招呼道，“來這兒坐，酒杯放下幹嘛？等會兒接着喝啊！”
“喝不了了，明早還有拍攝，我後邊兒喝果汁就行。”
徐昀杉身後帶起一陣風，晏廷走到座位前，卻沒急着坐下來。
他摘下口罩，露出那張比電視裏看更光彩奪目的臉，勾起脣禮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過來得倉促，沒準備什麼，今天的聚會費用我全包了，你們盡興就行。”
“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啊！”大豐拽着晏廷坐下來，興奮地又悶了一口酒，臉更紅了。
他毫不在意地攬住晏廷的肩膀，手在他瘦削的胳膊上捏了捏。
“你怎麼瘦成這樣，皮包骨了都。”
“要拍新戲了，最近在控制體重。”
“什麼戲啊？”
“這個暫時保密，不方便透露。”
“說起來，你能不能給我籤個名啊？我和我姐都特喜歡你！”一個女生紅着臉說完，又匆忙解釋，“是粉絲的那種喜歡，我們都是鐵粉，知道你專心搞事業不談戀愛的。”
晏廷面不改色，笑道：“那得問我經紀人，得給她打電話纔行。”
“算了，經紀人肯定不同意……”
……
晏廷一來，衆人聊天的焦點全聚到他身上，他倒不急不躁，問的問題全都微笑着答覆，業務能力能拿滿分。
徐昀杉默默喝着果汁，視線不知不覺落在正對面的晏廷臉上。
虛僞的笑容、圓滑的處事能力，彷彿一切遊刃有餘，掌控在自己手中，和印象中的晏廷一模一樣。
七年了，這人還真是一點沒變。
仍舊是徐昀杉最討厭的樣子。
一段又一段對話結束，桌前巧妙地安靜了一瞬。
晏廷像是有所察覺，目光微轉，和對面的徐昀杉對上了視線。
“徐昀杉呢？談戀愛了嗎？”
徐昀杉一愣，完全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點名。
他往聲音看去，詢問的人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長相很眼熟，但因爲化了妝又披下了頭髮，他還是沒能想起她的名字。
見徐昀杉遲遲不迴應，她好像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想到你會來，還挺意外的。”
她這話一提，衆人好像才發現徐昀衫的存在，視線紛紛落在他身上。
“沒有，他現在還母胎solo呢。”不等徐昀衫說話，江遠搶先回答，他眯着眼睛笑，視線也不知道放在哪，明顯已經喝昏了頭。
江遠拍拍徐昀杉的背，樂道：“這麼好一帥哥，戀愛經驗卻是零，你們有看上的可得把握機會啊。”
菜陸陸續續上齊了，大家邊喫邊敘舊，一場飯局及其熱鬧。
江遠果然喝得不省人事，沒法再去第二場，徐昀杉則要送他回酒店，除了他們兩個，晏廷也因爲明早的工作，需要提前離開。
三人一同坐電梯下樓，徐昀杉架着昏昏欲睡的江遠，目不轉睛地盯着顯示屏，全程一聲沒吭。
到了一樓，晏廷去前臺結賬，再轉頭時徐昀杉早扛着江遠跑沒了影。
晏廷繞着一樓看了一圈，徐昀杉卻像蒸發了一樣，連個水蒸氣都沒瞧見。
他不滿地“嘁”了一聲，剛剛在包間隨和的形象蕩然無存，冷着臉拿出手機，撥了助理小張的電話。
“喂？晏哥，你結束啦？”
“嗯，我在一樓，你先進來。”
一分鐘不到，小張從大門口跑進來了。
晏廷擡眸掃了小張一眼，下頜微擡：“你先上去，有幾個人拍了照片，讓她們刪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是哪幾個？”
晏廷思考了一下：“不記得名字了，你直接上去問吧。”
“行，你先去車上等我。”
小張走前還不放心，左顧右盼看有沒有人注意這邊，又將晏廷的帽子壓了又壓，直到完全看不見臉才滿意地離開。
晏廷快步走去車裏，戴上耳機半躺着閉眼聽歌。
徐昀杉的樣子浮現在腦海裏。
高中就是一副面癱臉，身處再熱鬧的場景，也能像個透明人待着，現在一點都沒變。
就連表現都如出一轍，從他坐下開始，充滿火.藥味的視線就沒挪開過。
他心血來潮地過來，可不是爲了看徐昀杉毫無變化的模樣的。
一首歌還沒聽完，耳機裏傳來收到消息的聲音，晏廷拿出手機，睜開半隻眼睛掃過。
[寶貝]向您轉賬500元。
晏廷神色一怔，猛地坐起來，對着這條消息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誰。
他聽歌用的私人手機，微信號也是很久以前的，裏面沒有任何涉及工作的人，連助理和經紀人都沒加。
他“嘖”了一聲，眼裏嫌棄的意味都要溢出來。
當初氣在頭上，直接刪除了對話框，連備註都忘改了。
真晦氣。
他重新躺下，大拇指在屏幕上戳點幾下，打了語音電話過去。
徐昀杉嫌棄地看着屏幕上的“男友”二字。
當初刪了對話框就再沒找過對方，備註一直沒改掉，就這麼在他手機裏躺了七年。
真晦氣。
他猶豫很久，纔將電話接起來。
“真沒想到，你還留着我微信啊。”那頭諷刺意味十足。
“你沒刪我，我也沒想到。”
“嘁。”晏廷頓了頓，“轉錢幹什麼？”
徐昀杉：“聚餐的費用。”
晏廷笑了兩聲：“都說我請客了，你覺得我缺這幾百塊錢嗎？”
“那是你的事，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
“你斤斤計較的樣子真是一點沒變。”
徐昀杉深吸一口氣，察覺再說下去得吵起來，冷道：“沒什麼事我掛了。”
“等等。”
徐昀杉：“？”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很久，“你這麼多年都沒談朋友？”
徐昀杉：“……”
“男朋友女朋友都沒談？爲什麼？”晏廷嗤笑了一聲，“啊，不會還惦記着當初……”
“關你屁事。”
沒等晏廷說完，徐昀杉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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