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第四天，吳邱楓的電話打了過來，告知他電影前期準備已經就緒，今天就可以和演員們見一面，順便籤他進劇組的工作合同。
坐上去宏行的地鐵時，徐昀杉的心情還有些沉重。這本來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但自他知曉即將見面的演員是晏廷後，他再也開心不起來。
上次手誤之後，他沒有回覆晏廷的消息，一夜過去更是找不出理由開口，兩人就這麼生硬地斷了聯繫。
估計等會兒晏廷看見他，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辦公室裏人挺多，晏廷和他的助理經紀人都在，還有幾個眼熟的演員，以及兩個小孩子。
晏廷見到徐昀杉，反應比預想的還要誇張，一瞬間就黑了臉，眼神像一把鋒利的剪刀，恨不得把徐昀杉剪成碎片。
不光是晏廷，連小張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昀杉，來，我帶你去看看你的化妝對象。”
吳邱楓笑着招呼徐昀杉，將人帶到人羣面前，還沒開口，周韻先道：“是你？”
徐昀杉沒看她身旁的晏廷，朝周韻點了點頭：“您好。”
吳邱楓有些意外：“你們認識？”
“上次晏廷的化妝師出了點事兒，正好他在，就幫了個忙，他和晏廷還是高中同學。”周韻說着朝徐昀杉微笑，“你畫的很好，那次拍出來的照片反響都很不錯，沒想到這麼快又能合作了。”
徐昀杉微微低頭，禮貌道：“謝謝，能再次合作我也很開心。”
“是嗎？”一旁的晏廷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周圍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他的異常，朝他看過去。
晏廷的眼睛盯着徐昀杉，瞳孔中彷彿着了火，即使是旁人也感覺到窒息。
晏廷沒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一字一頓道：“你、很、開、心？”
徐昀杉：“……”
他維持着低頭的姿勢，沒有迴應。
周韻皺起眉，低聲詢問：“晏廷，你怎麼了？”
晏廷表情沉重，好半晌才重新笑起來，笑容卻不及眼底。
“吳導，我能跟他單獨談談嗎？”晏廷問。
吳邱楓還沒弄清楚狀況，表情很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晏廷悶不吭聲地朝外走去，徐昀杉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攥緊了拳，硬着頭皮跟上。
吳邱楓的辦公室在這棟樓最裏頭，甚少有人經過，通往電梯的整條走廊都很安靜。
徐昀杉始終和晏廷保持着兩米的距離，身體周圍豎起防備的高牆，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晏廷是目前爆紅的明星，說是宏行的招牌都不爲過，他爲宏行創造的價值，是徐昀杉無法想象的。
而徐昀杉自己，只是一個學歷經驗都匱乏的普通化妝師。
他和晏廷積着舊賬，這些天又添了新賬，說是對方最記恨的人也不爲過，這種狀態怎麼合作？
這個時候，徐昀杉又有些慶幸自己提前知曉了這個情況，早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如果晏廷不同意，他還可以跟吳邱楓申請擔任其他角色的化妝工作，雖然工資會少一點，但跟以前的攝影棚比起來還是好很多。
徐昀杉跟着晏廷，經過電梯，朝着安全通道走去。
走到樓道中間，晏廷驀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徐昀杉。
徐昀杉也跟着停了下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就這麼無言對視着，誰也沒先開口。
陽光穿過窗戶，在兩人間畫下暖黃色的線，清晨的空氣熱騰騰的，徐昀杉手心很快出了汗。
沒有緊急事件，幾乎不會有人來這裏，晏廷爲什麼帶他過來？
這副表情是想打架嗎？
徐昀杉看着晏廷的臉，忽然發現，這些年過去，晏廷長高了不少。
高二的時候，晏廷還跟徐昀杉差不多高，如今已經高出他小半個頭。
晏廷看着消瘦，力氣卻很大，就算是七年之前打架，徐昀杉也一直佔下風，現在雖然晏廷爲了拍戲在減重，但徐昀杉這幾年也過得不好，衣服下遮着皮包骨，真打起來還是沒有勝算。
“你……”晏廷忽然開了口，剛發出一個音節，就瞥見徐昀杉身後的人。
他下意識蹙眉，“你怎麼也來了，都說要和他單獨談了。”
“你那表情像要喫人一樣，我當然得來看看。”周韻說着從樓上走下來，站在徐昀杉身邊，“小張說你這一週狀態都不對，到底怎麼了？”
晏廷表情未變，執拗地抿着脣，他沒有回答周韻的話，而是看向徐昀杉。
“你自己走，還是我趕你走？”晏廷問。
“……”徐昀杉沒有說話，暗暗捏緊了拳頭。
“我不可能跟你一起工作。”晏廷一臉厭惡，語氣也很不耐煩，“快點做好決定，我不想跟你繼續待在同一個空間。”
“我也不想。”徐昀衫沉聲回答，他指節攥得發白，拼命剋制着怒氣，“你可以跟吳導提，把我分配給其他角色……”
“不可能。”晏廷不容置喙道，“我跟你在一個劇組也不行，你必須走。”
“你想怎麼樣？”徐昀杉眉頭緊擰，低聲吼道。
要不是有周韻在，他可能真的會把拳頭揮出去，他都已經決定讓步，晏廷爲何非要把他逼到絕路？
與其在這裏用嘴對線，還不如直接動手。
“我想怎麼樣？我還想問你呢！”晏廷吼道，似乎意識到自己激動過頭，他喘息兩下冷靜下來，語氣依然諷刺，“我還以爲你發現是我，會扭頭就走呢，不是討厭到連一個字都不願意回覆的地步了嗎？”
果然還記着這件事。
徐昀杉煩躁不已，這麼多年過去，晏廷記仇的實力分毫未降，早知道會這樣，他當時就不該有找晏廷的念頭，也不至於出現那麼低級的失誤。
這麼爭執下去解決不了問題，自己還處於弱勢，徐昀杉吸了一口氣，儘量平靜道：“……我需要這份工作。”
晏廷輕嗤：“你有什麼需要。”
徐昀杉：“……”
說不出口。
他不可能告訴晏廷，這份工作得來多麼不容易。
“一個衣食無憂的公子哥，總不差這點兒工資吧？”晏廷說得咬牙切齒，又笑一聲，“我就納悶了，需要化妝師的劇組那麼多，你去哪一個不行，非得跟我進同一個？”
徐昀杉緊咬牙關，仍舊一言不發。
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想去別的劇組，但他既沒資歷又沒經驗，去了也只能先做一個學童，那意味很長一段時間的低工資。
他還要還錢，還要生活，哪有那麼多的時間等待。
攝影棚的工作已經辭掉了，這一次的機會也十分可貴，一旦錯過，他又要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我再問一遍。”晏廷道，“你自己走，還是我趕你走？”
徐昀杉：“……”
“晏廷，你想幹什麼？”一旁的周韻聽不下去了，嚴肅道，“你不想跟他合作，可以跟吳導商量，其他事情都與你無關，你只負責出演，別越線。”
晏廷看向周韻：“這是我跟他的事，你別插手。”
周韻皺起眉頭，晏廷的表情卻很堅定，就如小張說的那樣，她從晏廷出道就在跟他合作，這表情卻是第一次見。
“別給我惹事，其他隨你便。”周韻拋下一句話，若有所思地掃了徐昀杉一眼，轉身離開。
樓道里又只剩下兩人。
“跟我籤合同的是吳導，安排我的也是他。”徐昀杉嗓子有些啞，努力讓聲音不顫抖，“你憑什麼讓我走？”
晏廷垂眸看着徐昀杉，眼底沒有任何情緒。
好半晌，他笑起來：“你不記得了？”
“……”
他怎麼可能不記得。
晏廷十八歲生日那天，兩人在房間喝的爛醉，晏廷摟着他說了好多話。
晏廷的母親也是演員，經典作品數十部，如今是宏行娛樂的大股東。
而宏行娛樂公司創始人，正是晏廷的父親晏姜宏。
即使晏廷那時說過，他不願意依靠家裏的背景，但看他現在的態度，好像只要能把自己逼到絕路，動用關係也在所不惜。
徐昀杉擡着頭，使出揮身解數瞪着晏廷，腦子裏有一根弦緊緊地繃着。
他艱難地開口：“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你這麼不想看見我，我會向吳導申請安排我跟其他演員，儘量避免跟你見面。”
晏廷不以爲意：“只要在一個劇組，就不可能完全不見面，要是我被你影響心情，耽誤拍攝進度怎麼辦？”
“……我會一直待在化妝間，跟你錯開時間，你不是有自己的化妝室嗎？只要不來就遇不見我。”
“我想去哪就去哪，難道你要我躲着你？”晏廷不耐煩道，“這劇組是有金子嗎？你一定要待在這裏？別再浪費時間了，你直接回去吧，我會跟吳導說清楚的。”
徐昀杉咬緊牙關，繃着的弦還在不斷朝外拉扯：“你非得做這麼絕嗎？”
“我這不是跟你學的嗎？”晏廷沉聲道。
他狠狠瞪着徐昀杉，演員具備的表情管理一掃而空。
幾秒鐘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晏廷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下心中升騰起的無名火。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要不你求求我？”
徐昀杉瞳孔驟縮，緊繃的弦拉到極致，無聲地斷了。
“你這麼執意要留在劇組，怎麼也得表明態度吧？”晏廷攤了攤手，語氣輕快不少，“想拒絕你不要太容易，只要我想，這個公司我都可以讓你呆不下去。”
“……求你。”徐昀杉道。
“……”晏廷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緩緩放下手，有些茫然地看向徐昀杉，“什麼？”
徐昀杉閉上眼睛，雙拳緊握，一臉捨生取義的模樣，聲音鏗鏘有力：“求您，讓我在劇組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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