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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鳴拉着沈長澤躲進一個腐爛的樹根下面,層層疊疊的樹葉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子彈射進他們身邊不遠處的泥土,打得草皮樹根亂飛,那突突突突的聲響聽得人心驚肉跳。
這種時候,賭的就是運氣。
如果繼續亂竄,天上的人容易看到他們,躲在這裏,也有可能被流彈打中,究竟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命夠不夠硬吧。
黑鷹開始尋找能捕捉到的身影,然後往下扔炸彈。劇烈的轟響炸得他們腳下的土地都直顫。
沈長澤咬牙道:真想把它打下來!
雖然每個人都這麼想,但現在的條件現在不可能,機槍和炮彈打得大夥不敢冒頭,頭頂上遮天蔽日的濃密樹叢,也給瞄準帶來了極大的難度,一旦一發不中,暴露了目標,炸彈馬上就會扔下來,把周圍的一切夷爲平地。
他們對着天上的這個大傢伙,無能爲力,只能躲起來,等到戰機彈藥或者燃油不足。
突然,無線電裏傳來虎鯊的聲音,所有人聽着,有政府軍偷襲,有政府軍偷襲。
情況還能更糟糕嗎!
單鳴攥緊了他的MP5,他發誓要把這些孫子統統送進地獄。
政府軍的部隊從西南面朝他們逼近,而直升機則一直在東南面盤旋,只有有一點風吹草動,一排子彈就掃了過來,他們被夾在了中間,不敢動,不敢露臉,不敢反抗。
槍聲響起,不遠處已經開火了。
單鳴對沈長澤道:跟着我,你負責留意天上的玩意兒。
單鳴說完之後,一個翻身滾了出去,孩子也跟着翻出去,倆人快速地匍匐前進,在找到樹作爲掩體之後,他們分別躲在兩棵樹後面,他開始朝遠處而來的敵人射擊,沈長澤則觀察着那隻黑鷹有沒有把腦袋調到他們的方向。
他的槍聲吸引了敵軍的注意,單鳴微微探頭,用餘光掃到了大概有四五個人都朝他的方向過來,他立刻被子彈打得縮回了頭。
剛纔時間太緊,大的裝備都留在了車上,如果單鳴身上沒幾發彈夾,這又是一場苦戰。
MP5K那如同小鳥啁啾般的射擊聲並沒能讓主角感覺到安全,相反的,對面的AKU爆裂般的射擊,反倒是將單鳴藏身的樹幹打出了大片飛濺的木屑!
緊靠在這唯一的藏身之處,單鳴祈禱着這株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倒下朽木還能保留着些許的堅固,但在如此密集的彈雨之下,他心中清楚的知道,或許就在下一刻,一顆穿透了朽木的7.62口徑子彈就會鑽進自己的身體!
沈長澤眼看着單鳴背靠的那顆不靠譜的樹吸引了全部火力,馬上就急了,移出掩體衝着過來的敵人就是一陣掃視,打完一發彈夾再馬上跳回來。
他的動作終於讓敵軍知道另外一棵樹後面也有人,吸引了一半的活力,否則單鳴背靠的那棵樹很有可能被攔腰打斷,到時候他就是暴露在所有人槍口下的活靶子。
單鳴輕聲對着無線電說,兒子,你換彈夾的速度是多少?
半秒。沈長澤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在天空和地面之間來回逡巡,生怕漏掉半點致命的細節。
你覺得這些人呢?
沈長澤不屑道:垃圾,至少一秒,我看到了。
單鳴深吸了口氣,我們賭這半秒。
孩子咬了咬牙,爸爸,就算你賭贏了,也可能被直升機發現。
我快沒子彈了,我身後的這棵樹,也快玩兒完了。單鳴簡單地闡述了自己的處境,他冷靜道:掩護我。
孩子沉聲道:放心。
腎上腺素的急劇上升讓單鳴感覺到不可抑制的口乾舌燥,甚至連向來穩定的手指都有了些許痙攣的症狀。他努力吞嚥着強逼着自己分泌出來的少許唾沫,單鳴在AKU的射擊聲稍停的瞬間,猛地朝着身側不遠處的一個淺淺的凹坑翻滾了過去
一秒!趁着對方換彈夾的這一秒鐘,就是他活下來的唯一機會!這是一場賭博,他賭他的對手沒有太豐富的戰場經驗,賭注是他的命。
手裏的MP5K瘋狂地朝對面的敵人射擊,槍托亂蹦,震得他虎口都撕裂了。沈長澤的PSG也拼命吐着子彈,他眼看着打頭的幾個敵人在他和孩子的掃射下紛紛倒地,下一刻,他脊背重重地撞到了凹坑中一塊堅硬的石頭。單鳴在因爲劇痛而引起的頭暈眼花中再次聽到了那支短管傘兵型AKU的轟鳴!
賭對了
AKU的聲音戛然而止,恐怕是被沈長澤幹掉了,單鳴只覺得脊椎撞得生痛,半邊身子都麻了,肯定是碰到了什麼神經,他差點連搶都握不住。
沈長澤朝他衝了過來,抱着他撲向另一邊的凹坑,落地之後倆人拼命地在地上翻滾,剛纔單鳴藏身的地方瞬間被炸成了平地,衝擊波將他掀了起來,紛紛撞到了樹上,拍得他們差點兒暈過去。
單鳴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爬起來,拉着沈長澤往森林裏跑,機槍追着他們的腳後跟掃射,倆人也許從來沒跑這麼快過,因爲他們在跟死神賽跑!
沈長澤腦海中浮現出被加特林重機槍打成碎肉塊的那些人,最大的一塊可能都沒有死者的手掌大,如果就那麼死了媽的,怎麼能就那麼死了!
直升機既然已經發現了他們,就沒有跑的比他們慢的道理,單鳴知道這次凶多吉少了,不過,往好的一方面想,至少其他人現在是安全的。
單鳴感覺自己的腿快抽筋了,短時間內的劇烈奔跑讓他的體力成倍的消耗,被死亡緊緊追趕的陰影更是讓他的神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他覺得眼前有點花。
他還沒被直升機追過,不得不說,這是個難得的經歷。
他猜想這家黑鷹戰鬥機的炮彈用完了,要不然也不會一直用子彈掃射,明明已經看到他們了,扔個炮彈下來,他們都會被炸飛,何必如此辛苦。所以該說他們是幸運還是不幸呢,還是算不幸吧,畢竟生存的希望如此渺小,掙扎的過程還要被迫延長。
天無絕人之路,前方兩百多米處出現了一個凹洞,是個絕佳的天然防空洞,倆人突然覺得腳下生風,朝着他們唯一的希望瘋狂衝刺。
單鳴跑着跑着,突然覺得身體一輕,他的大腦還在思考出現這種感覺是基於什麼狀況,一扭頭,淡金的光芒在刺得他被迫眯起了眼睛。
沈長澤已經變成了龍的形態,抱住了他往凹洞跑。
這下子速度明顯非人類了,沒用上四五秒就跑完了兩百米的路程,估計天上的直升機駕駛員也愣住了,機槍的掃射失去了準頭。
沈長澤把單鳴塞進了洞裏,然後才發現凹洞太小,兩個人裝不下,他就用身體擋着單鳴,赤紅的眼睛狠狠瞪着天上朝他們飛來的黑鷹。
單鳴攥着他的腰要把他拉進來,可是凹洞真的太小,他想往裏縮都沒時間。
雖然這小怪物的鱗甲很厚,但是重機槍連鋼板都能掃穿,何況是血肉之軀!
就在兩個人感到無力迴天的時候,迫擊炮的鳴叫在天空中響起,然後砰得一聲巨響,那架黑鷹爆炸了!
一時間火光沖天,天上彷彿綻放了一枚大煙花,壯麗非凡,所有人都看的痛快不已。
單鳴鬆了口氣,渾身癱軟在地上,輕聲道:我只用零點三秒。
沈長澤扭頭道:什麼?
換彈夾,我只需要零點三秒,所以,你還差得遠了。
孩子把單鳴從洞裏拽了出來,他拍了拍單鳴的臉,爸爸,少說幾句話吧,我看你就要暈過去了。
單鳴嗤笑道:你說我?快要暈過去的是你吧。
孩子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苦惱道:我不想暈過去,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你儘量保持清醒吧。
我可以教你怎麼辦。一道冰涼的聲音穿入倆人的鼓膜。
這聲音清清冷冷的,彷彿最純淨的水,無波無瀾,跟這個雜亂的戰場格格不入。
倆人一起扭頭,一個身穿綠色軍裝,外面罩着雪白的醫生服的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他手裏甚至沒有一把手槍,而是帶着一塵不染的白手套,從口袋裏掏出了無線電,輕聲說,找到他們了。
站在眼前這個人,單鳴和沈長澤都不陌生。
雖然他們只有一面之緣,雖然已經時隔五年,但是唐汀之這樣極具個人特色的人類,沒有人會輕易忘記。
49、第四十九章
唐汀之俊美的臉蛋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有幾分陰沉,這跟他注視沈長澤時眼中的狂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長澤衝着他呲牙,眼裏充滿了敵意。
單鳴也從地上跳了起來,舉槍瞄準了他的腦袋,你怎麼會在這裏。
唐汀之擺了擺手,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單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那架黑鷹,是你們幹掉的?
對,埋伏在這裏的安吉爾軍也被我們解決了,所以把槍放下吧,第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第二,我不希望這次的會面依然要以武力收尾。
單鳴朝周圍看了看,果然沒有安吉爾政府軍靠近,倒是遠處晃動着一些人影,雖然同樣穿着僞裝服,但依稀可見皮膚不是黑色的。
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一齣戲,無論如何,作爲蟬的他們現在都討不到好,裝備都跟着他們的車一起被炸飛了,又被武裝直升機和埋伏的軍隊打了個痛快,現在的他們不適合和這些中國特種兵作對。
單鳴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他把槍收了回來。
沈長澤退到了單鳴身邊,爸爸剛說完這句話,他就覺得身體一陣疲倦,他知道這是要睡過去的前兆。
唐汀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藥瓶,扔了過去,喫下去就好了。
單鳴一把接住,然後隨手把藥瓶拋向了後方,他冷道:他不會喫你的東西。
沈長澤扭頭抱住了單鳴的腰,然後身體一軟,恢復了人類的形態,暈了過去。
單鳴單手把他夾了起來,準備去看看他的隊友們。
唐汀之搖了搖頭,跟在他身後。
翻過一個土丘,他發現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一個地方,和唐汀之帶來的人緊張對峙着。估計沒有命令,特種兵們沒有行動,而損耗太大又摸不清對方來意的僱傭兵們也沒有貿然行動,於是形成了這樣滑稽的場面。
當單鳴和唐汀之走過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他們。
唐汀之揮了揮手,特種兵們把槍都放下了。
僱傭兵們也放下了槍,單鳴看大家臉色陰沉悲傷,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靠近之後,才發現一個人被圍在中間,走火抹了把臉上的眼淚,抱着槍走到了一邊去,對着地上一具政府軍的屍體連開數槍,直到把對方打得面目全非。
單鳴撥看衆人,才發現地上躺着的是黑白機,這個平時性格開朗的瑞典男人,此時被炸的半邊腦殼都沒了,勉強能認出原貌,已經斷氣多時了。
單鳴心裏一陣酸楚,又一個戰友走了,他偏過了頭去,慢慢握住了拳頭。
虎鯊取下他脖子上的士兵牌,揣進了懷裏,沉聲道:敬禮。
所有人都對着黑白機的屍體行了一個長長的軍禮,然後佩爾用防潮布把他的屍體包裹了起來,打算帶回基地,再將他送回自己的故鄉長眠。
艾爾道:單,解釋一下他們爲什麼會在這裏,以及爲什麼要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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