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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閃已經來不及,艾爾的目光瞥到那黑洞洞的槍口的時候,已經本能地擋在了唐汀之面前。
一瞬間,時間就像凝固了一般,單鳴看着那挺散彈槍的槍口,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裏的膛線慢慢地、慢慢地轉動着,宛如一個螺旋陷阱,把人的靈魂都攪了進去,金屬色的子彈頭緩緩地從槍口中鑽了出來,就像一條毒蛇,朝着獵物的方向竄去,摩擦帶起的火花簡直能刺傷人的眼睛。
單鳴幾乎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也看不到周圍的影像,他的世界現在一片空白,他本能地舉起了槍,朝那龍血人的太陽穴射出一顆子彈,可是散彈槍的子彈,已經以更快的速度,先一步集中了他兄弟的腹部。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兩米,近距離被散彈槍集中,就是一頭獅子也會肝膽俱裂,儘管艾爾穿了防彈衣,儘管他穿了防彈衣可是人,人?絕無活路。
艾爾整個人被掀飛了出去,散彈槍的巨大沖力把他推出去四五米,當他落地的時候,他吐出了一大口血。
單鳴的眼睛都被那鮮血染紅了,他雙腿一軟,差點跪下來。
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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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挺霰彈槍擁有直徑19.5毫米的大口徑槍管,發射出的那枚黃銅彈裏面包裹着八顆鎢合金球彈丸,百米距離內能輕易穿透1.5毫米厚的鋼板。這八顆球彈丸其中有七顆擊中了艾爾的胸腹腔。
當單鳴連滾帶爬地衝過去的時候,離得較近的唐汀之已經先一步跑了過去,脫掉了艾爾的防彈背心,一把撕開了他的衣服。
單鳴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撐不住了。儘管有防彈背心擋了一下,艾爾的幾根肋骨也已經被打得凹陷了下去,其中四顆彈丸打進了身體裏,還有三顆嵌在了肉裏,身上的窟窿不斷往外冒血,單鳴伸出手摸了摸艾爾的肚子,軟乎乎的沒有一點該有的彈力,重要的內臟已經被打碎了。
艾爾艾爾求你了,別死艾爾,媽的,你別死單鳴的手幾乎無法着力,他輕聲哀求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艾爾的眼睛,生怕漏看了一眼,艾爾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唐汀之的臉色一片慘白,他看着艾爾的傷,竟愣在了那裏,不知道如何下手。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治療,哪怕現在給艾爾輸比他全身血液總量加起來都多的血,也未必能救回他,何況他們在野外?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爲自己的無能而感到不知所措。腦袋裏有個清晰的聲音告訴他,內臟大面積破裂,重度失血,這種傷沒救了。
單鳴推了他一把,雙目血紅,你愣着幹什麼!
艾爾已經無法說話了,肋骨扎進了肺裏,他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體內的氧氣變得越來越稀薄,缺氧會比失血先一步帶他下地獄。他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末日,他平靜地接受了,就那麼睜着那雙湛藍湛藍的眼睛,看着單鳴,看着唐汀之,眼中浮上一層水汽,就好像大海上凝結的晨霧,晶瑩剔透。
唐汀之顫抖着打開醫藥箱,他拿出了一隻嗎啡,他想減緩艾爾的痛苦。
單鳴揪着他的衣領,咆哮道:救他!
唐汀之愣愣地看着他,艱澀道:我做不到。原來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他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汲取數不盡的知識,可卻在最關鍵的時刻救不了一個人,救不了他
單鳴一把掏出蠍式手槍頂着他的腦門,帶着哭腔嘶吼道:救他!你這個狗孃養的畜生,如果不是你們製造出這些怪物,他就不會死,其他人也不會死,如果艾爾死了,你就下去陪葬!給他陪葬!他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被掏空了,如果艾爾死了艾爾會死
兩個特種兵衝過來要架開單鳴,單鳴巍然不動,用槍管戳着唐汀之的腦門,想想辦法,你不是醫生嗎,你不是了不起嗎!你能把人變成怪物!你也要把艾爾救活!
唐汀之的嘴脣顫抖着,他看了一眼生命在迅速流失的艾爾,腦中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彎身打開醫藥箱的暗層,裏面躺着一隻淡金色的透明液體,大概有二十毫升左右。他掏出針管把那一小瓶液體抽了進去。
單鳴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唐汀之。
一個龍血人特種兵喊道:大校,這不行!他會死的!
唐汀之頭也不回地說,他本來也要死了。說完他抓着了艾爾的手,剛想注射,他頓了一下,然後放掉了艾爾的手,直接把針頭一下子插進了艾爾的心臟!
單鳴瞪大眼睛,這是什麼?
龍血血清。唐汀之清晰地答道。
單鳴僵硬地看着唐汀之把那淡金色的液體盡數注射進了艾爾的身體,他一瞬間已經放棄了思考。
一毫升的龍血原液提煉出的萃取物經過加工就能供上百人作爲興奮劑使用,一下子注入了二十毫升,人體機能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唐汀之是想把艾爾變成龍血人!
單鳴的注意力全被艾爾吸引,犯了戰場上的大忌,失去了一個戰士該有的冷靜,當他意識到身後有龍血人朝他撲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閃了,小型穿甲彈已經用完,他只能硬着頭皮舉起衝鋒手槍,回過身射擊。
手槍的子彈無法對龍血人造成傷害,單鳴打完一發彈夾,就地一滾,想把龍血人吸引到我身邊,留給唐汀之和艾爾足夠的時間。
那個龍血人撲到了他身上,爪子一下子扣緊了單鳴的脖子。沈長澤從旁邊衝了出來,一下子跳到了那個龍血人的背上,揪着他的翅膀往旁邊翻滾,把那龍血人從單鳴身上抓了下來。單鳴喘了幾口氣,繼續跑回艾爾身邊,跟幾個特種兵一起對抗不斷衝上來的龍血人。
艾爾開始不斷地抽搐,鮮血不斷從嘴裏涌出來,他疼得不停地翻滾,整個人如同瀕死一般,在徒勞地做着痛苦的掙扎。旁邊的幾個人想壓住他,他卻力氣大得驚人,把龍血人的手都給甩開了,不斷地翻滾抽搐,看上去異常地痛苦可怖。
單鳴看着艱苦抵抗的特種兵,再看看他幾乎已經全部倒下的戰友,就知道他們贏不了沈耀,僅憑沈長澤一個人,對抗沈耀已經是傷痕累累,如何再對抗那麼多龍血人?
在這樣下去他們全都會死在這裏。
單鳴仇恨的眼神兇狠地盯着沈耀,當他看到沈耀撲開的龍翼時,心頭感到了難言的壓力。這一戰他們輸了,而且很可能全部戰死。
艾爾、虎鯊、佩爾,他所有的同伴,他們從林強手裏繼承下來的遊隼,他們最優秀僱傭兵的稱號,他們的榮譽、經歷甚至戰友的生命,都將在這一天畫上句點。
遊隼即將毀滅,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十四年前他把沈長澤帶進了遊隼。是他毀了遊隼,害了他的同伴。
看着死的死傷的傷的傭兵們,自責和愧疚蠶食着他的心臟,巨大的痛苦讓他幾乎窒息。
他眼睜睜地看着沈耀再一次抓起了佩爾,冰冷地說,這是你們的醫生嗎?應該第一個死。
放下她!單鳴徒勞地用手槍指着他。
沈耀陰冷地看着他,你破壞了我們的協定,就該承擔這樣的後果。
單鳴的表情已經扭曲了,沈耀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他瘋狂地朝着沈耀的腦袋開槍,沈耀捲起龍翼擋在眼前,那些普通子彈就像小孩兒玩的彈弓一般被輕輕地拂掉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單鳴扔掉手槍,想去摸身上的手榴彈,才發現已經全用光了,他除了這把弱小的手槍,什麼也沒有,他怎麼對抗沈耀?怎麼救他的同伴!
突然,他摸到了那把一直藏在懷裏的高壓電槍,他慢慢掏了出來。
沈耀諷刺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救你的同伴?他看了一眼那把他親手給單鳴的高壓電槍,深邃的雙眸充滿了威脅和暗示。
單鳴看着擋在他身前的沈長澤。看着他一手養大的孩子的背影,充滿了熟悉和情感,可是時時刺在心尖上的疼痛像一隻無形的手,扭曲了他所有的理智。
沈耀寒霜般的眸子冰冷地看着單鳴,他甩着尾巴,來回搖晃着比劃着佩爾的腦袋,只要這一下子拍實了,佩爾的腦袋就會像個西瓜一樣爆裂。
單鳴把嘴脣咬得出了血,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傭兵和特種兵,知道這場戰鬥必須收尾,還沒死的人,纔有可能活下來。
他蹲在沈長澤的背後,輕聲說,兒子,有緣再見吧。
沈長澤不明所以地回過頭,突然感到身體被強電流擊中,萬伏高壓電一下子讓他渾身麻痹,他抽搐着倒在了地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單鳴。
單鳴眼中一片死灰,他擡起頭看着沈耀,放我們走。
沈耀把佩爾扔到了地上,此行的最大目的達成,他已經無心戀戰,這一戰他失去了二十多個龍血人,幾乎把他幾年的心血毀滅殆盡,再拖下去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他也只想儘快帶着沈長澤離開。
沈長澤無法動彈,他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水汽,他勉強曲起尾巴,無力地碰了碰單鳴的腳踝,他似乎想像往常一樣纏住爸爸的腿,但卻沒有力氣做到,他的動作很輕,就好像在祈求、在挽留,直到他耗盡力氣,尾巴頹然地垂了下來。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單鳴,眼中有着數不盡的悲傷和憤怒。
單鳴看着蜷縮在地上的沈長澤,錐心般的痛,和他在一起的畫面就像破裂的冰面一般,碎成了無數塊。
單鳴感到眼眶酸澀難耐,眼前變得模糊,他覺得自己用口型說了對不起,也許是他的錯覺,也許他真的說了,他已經分不清了。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再真實。
沈長澤信任他,把後背留給了他,他卻給了他一槍。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他一意孤行,自負而傲慢,最終他害了遊隼,也害了自己的兒子。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沈長澤眼中深切的絕望和憎恨,就像無數根針扎得他千瘡百孔。
像他這樣自私的人,果然不配擁有同伴,更不配擁有家人。
他拋棄了他最愛的兒子,他拋棄了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又一次。
看着沈耀把沈長澤帶走,單鳴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死了,至少心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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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的狀態非常嚇人,曾兩度停止心跳,最後又挺了過來,單鳴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身體開始冒出淡紫色的龍鱗,那些龍鱗頂破了皮膚,就好像硬是要從身體裏鑽出來一樣,艾爾全身血流如注,根本就不像個活人。
他曾看到的龍血融合實驗,都是在嚴密的實驗室裏進行的,一隻龍血人的進化,伴隨着幾十個科研人員的調查、研究和配合,在做過了長時間的數據分析和討論可行性之後,纔會開始着手實驗,準備工作往往長達半年,還要對實驗體進行鍼對性的訓練,即使是這樣,成功率依然很低。然而艾爾什麼都沒有,他甚至還處於瀕死狀態,唐汀之就這麼把一劑龍血原液扎進了他的心臟,強行進行融合,雖然原理相去不遠,但是執行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根本就是死馬當活馬醫。
失敗了,艾爾左右都是死,成功了,這種傷對於龍血人來說,完全能夠痊癒。
這是一場賭博,賭艾爾的命夠不夠硬。
那一天是無法形容的混亂。
單鳴腦子裏什麼都沒想,就是跟還能動的人一起,把受傷的人擡回了村子裏,中途下了一場雨,火被熄滅了,留下了幾間木屋給他們遮風擋雨。
他們被所有的醫療器材和藥品集中了起來,給傷員進行了最大程度的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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