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爲何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沉溺在水中，可以感受到即將浮出水面，雖然很縹緲，卻又真實存在。
又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前方有一處光亮，他趕緊加快速度，距離這處光亮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即將進入這光亮之時。
忽然，注意到側方有一道身影，這身影並非守衛，也不是酆都之中來追趕的人，恰恰相反，這身影非常虛弱，走起路來都已經跌跌撞撞，看起來像是已經行走了很久。
“嗯？”
趙平安極爲詫異，要知道，現在是在混沌之上，自己尚且需要氣息外泄踏空而起，而他居然能一步一步走上來？
再者，這裏距離凡塵已經很近，正常魂體絕對不可能來到這裏，他單單靠走，走過來的？
趙平安再看去，不禁一愣，因爲這個人曾經見過，當初剛剛來到酆都的時候，就見到一個魂體，嘴裏不斷喊着“妻兒、父母”又與所有魂體背道而馳，想要回到凡塵，也正是因爲這個魂體，第一次見到魔。
而眼前這個魂體，正是那人。
趙平安思考片刻，走過去道：“我們又見面了？”
男人愣了愣，仔細看了看趙平安，擠出一抹苦笑：“抱歉，我記憶力變的很差，想不起我們何時見過，不過......我看你確實有些眼熟.....”
他又仔細打量趙平安。
趙平安這才意識到，當初見到他時刻意改變樣貌，不過這都不重要。
笑道：“只有一面之緣，忘記很正常。”
頓了頓道：“我能明白你想要回到凡塵的心，可你現在是魂體，一旦進入凡塵，很快會灰飛煙滅，縱使能僥倖存活，也不過七七四十九天，所以，回去吧。”
這番話說的很直白，但卻是事實。
縱使凡塵也有很多所謂的孤魂野鬼，但也都只是僥倖存活，而且下場都很悽慘。
男人萬萬沒想到趙平安會說這番話，先是一愣，隨後苦笑着搖搖頭。
“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沒有我，我的妻兒怎麼辦？我的父母誰來照顧？縱使會灰飛煙滅，我也要好好與他們告個別。”
他說着，繼續向光亮走去。
趙平安轉頭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嘆息一聲，更有些莫名悲哀，並非聖母心氾濫，更像是看到自己一樣，自己又何嘗不是想回到凡塵？
並沒先走，而是繼續看着男人步履蹣跚，看了一會兒，發現他腳步落在空中，每一步的高矮相同，好似下方是地面一般，只是在正常踩着地面行走。
趙平安擡腳向下踩了踩，卻是虛空。
不等多想。
“不......”
前方忽然傳來呼喊聲。
就看這男人已經走到光亮處，正在前方撕心裂肺的呼喊，瘋了一樣要衝出去，但任憑如何努力，前方都好似有一層無法突破的屏障，牢牢擋住他的去路。
“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讓我出去。”
他繼續向前衝。
但仍然無法出去。
趙平安快速衝到光亮前，看着男人前方無形的屏障，隱約間能感受到是一種古老的結界，更有種熟悉的氣息，勾動着體內氣息躁動。
“大道之氣！”
趙平安很快想明白答案。
酆都界是單開的一域，而再域的周遭是大道之氣遍佈，如今酆都內多數大道之氣依附在自己體內，但並非全部。
而眼前的結界，應該就是以古老結界困住大道之氣構成。
他擡手觸碰了下。
果然，與男人完全不同，可以輕而易舉穿過。
若沒猜錯，通過這裏的辦法就是肉身，肉體凡胎可以走過，魂體無法通過。
“你能出去？”
男人忽然注意到趙平安，激動道：“你爲什麼能出去？你帶我出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的妻兒還在家等我，我的父母也在家等我，沒有我在身邊，誰來照顧他們，誰來養他們，求你帶我出去。”
他說着，直接跪下來，不斷磕頭。
趙平安心中又有些傷感，但卻沒辦法帶他出去，因爲他現在也沒搞清楚如何獲得的肉身，絕對不僅僅是吸收了姜彩泥的陽氣那麼簡單。
開口道：“我們不一樣，我是人，所以才能出去，你是魂體，陰陽兩隔，無法回到凡塵。”
男人猛然擡頭，眼中先是絕望，隨後抱住趙平安大腿，激動道：“你有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是人可以來到酆都，我是鬼，就一定能回到凡塵對不對？求你了，只要你能帶我出去，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求求你。”
趙平安思考片刻道：“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回去，也無法存活太久，或許他們已經適應了沒有你的生活，接受了沒有你的日子，若你突然出現，卻又要離開，是再次傷害到他們？”
男人絕望道：“我爲什麼要離開他們？我不離開，我就在他們身邊，永永遠遠都不離開，永遠不離開。”
趙平安思考片刻，同情歸同情，但不能再浪費時間。
一方面，自己無能爲力，無法帶他離開。
另一方面，自古以來生老病死，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直白道：“你或許可以換一種思路，說的難聽一些，你可以在黃泉路上等着他們到來，雖然不在凡塵，卻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說着，快速向後抽身。
男人是魂體，根本沒辦法徹底抱住。
正當趙平安要離開之時。
男人忽然吼道：“不公平，非常不公平，憑什麼酆都是永遠，凡塵不過區區幾十年？酆都的閻羅、判官，哪怕只是小小的守衛，都可以永恆，爲什麼凡人一定要經歷生老病死？陰陽兩隔？”
唰。
趙平安感覺被當頭一棒，猛然定住身體。
爲什麼凡人幾十年？一定生老病死？
不等轉身。
男人又吼道：“爲什麼凡人死後就一定要來酆都？爲什麼一定要經歷酆都審判？爲什麼又一定要轉世輪迴，與今生摯愛不再相認？”
“不公平，這一切都不公平！”
“如果必須要經歷這一切，爲什麼他們不經歷，一定要讓我經歷？爲什麼！”
嗡。
趙平安腦中嗡嗡開始嗡嗡作響，因爲忽然發現一個一直以來，自己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只要看盡三界，哪怕要屠盡上界，也只是出於心中憤怒，思考不公，也只是想提高凡人的地位。
卻從未想過，凡人爲什麼一定要死？一定要來酆都轉世輪迴？
酆都和上界爲何不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