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萬家燈火
六王子府中，桑青難得與新婚妻子坐在一起，賞玩她近來從大燕行商處買來的東西。
對方入府以來一直是安安分分的，幾乎沒有向他提過任何要求。
就像他在大燕見到的一般，明明不是時常冷臉，卻給他一種毫不走心的感覺。就像他們之間有一堵無形的牆，將他牢牢的阻隔在外。
能得到人，卻得不到心。
事實上他那本奇書中描寫的她也是這樣，只不過那個叫封夜寒的人軟化了她罷了。
他也不是沒有試圖學習封夜寒的招數，就像封暄一樣去左右對方的想法，但他這招使得顯然沒有封暄好。
因爲封夜寒的有些特質他是真的不具備，而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沒有那麼真心。
沒有那麼真心，所以也就不會那麼用心。
所以他不止一次試圖看看對方喜歡什麼，好用些外物來回饋她。
畢竟那些從她手中作出的藥物，對他還是有很大幫助的。
然而對方大部分時候都是拒絕的，直到最近……
她有那麼喜歡胭脂水粉麼？
桑青看着少女的眼睛，試圖從她的反應中察覺出些什麼來。
然而聞言的少女只是有些詫異的望着他，聲音溫和有禮道：
“阿青有心了，我只是覺得她們手法不錯，比我會用那些大燕物什罷了。至於買人的事，說不得我用上些日子，也就覺得膩了。”
容易膩的人，買回府來做什麼呢？
聰明人的對話都很簡單，桑青顯然是讀懂了她的意思，語氣萬分溫柔道：
“如果真的喜歡那些東西和人，花些銀子買回來也無所謂的。”
少年溫柔的望着眼前的妻子，將一個體貼入微的丈夫角色扮演的滴水不漏。
他那雙淺色的瞳仁好像會說話，每一眼都在說着愛你。
但被他看着的顏陌清知道，這樣的溫柔裏沒有愛，只有滿滿的試探。
而他也不是一個愛她的丈夫，而是一個綁架她，洗掉她的記憶，試圖將她變成一個無知傀儡的野心家。
沒錯，她想起來了。
在喫下那顆藥丸，打開那道心門的兩日之後，她將自己所有的記憶片段重新組合，將所謂的莎林娜死死關在了門外。
月啼部首之女？
桑青最最寵愛的六王子妃？
那一刻的顏陌清只想冷笑，冷笑之後則是一股難言的噁心。
好在她很快調整了自己的狀態，並以最快的速度在接觸藥材時，給自己調配出了抵禦桑青手段的藥物。
因爲桑青不是傻子，爲了穩固對她的控制，他每隔一日就會讓卡伊等人點香下藥，牢牢的鎖住她的記憶。
而她如果不想再次變成莎林娜，就必須先解決這個擺在面前的問題。
還好她很順利的配出了藥。
同時她也想起了那日的兩名侍女是誰，即便她們已易容的面目全非。
靈玉和紫蘇，她們來找她了。
“算了，我都告訴阿青吧。”
顏陌清揉了揉太陽穴，終於在桑青認真的注視下有些窘迫的道：
“我之所以總是向那些行商請教那些物什，是因爲我知道各家夫人小姐都喜歡這些，包括宮裏的各位閼氏。我是小部出身，以前有沒有見過這些不知道，可有記憶以來卻是第一回。”
說到這裏，她似乎更窘迫了，停頓的時間也明顯變長了。
許是見桑青不着急，她也就沒那麼緊張的接着道：
“雖說我頭疾在身，秋冬日裏怕是不能隨便出門。可要是阿青你需要帶我出門的時候，我卻什麼都不懂，在一衆閼氏、夫人、小姐們面前丟臉可怎麼辦？”
這不行，她不允許。
顏陌清用表情恰到好處的扮演着自己的倔強，以及那股沉澱在骨子裏的傲氣。
對此桑青只是看了她一會兒，便有些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似乎是信了，所以安慰她的語氣也變得更溫和了。
按理說桑青不該這麼好騙的，因爲他若好騙自己也不至於着了他和清虛的道，被他拐到這無依無靠的北夷來。
然而最近的北夷是多事之秋，桑青很忙，忙到好幾日都無法回府查看她的情況。
即便是今日坐下來陪她喫飯賞景，眉梢眼角也透着濃濃的疲憊。
據靈玉和紫蘇說，最近的北夷王庭是出了大事了。而結合桑青最近讓自己配的藥，顏陌清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桑青想奪權了。
而越是這種萬事壓身的時候，人的注意力就越容易渙散。
即便是桑青，也是會累的。
所以她立刻趁桑青安慰自己的間隙道：
“阿青最近一定很忙吧。看看，人都瘦了。要不要躺下休息一會兒？我幫你按一按，放鬆放鬆也好啊。”
許是顏陌清的語氣太過溫和，也可能是桑青太累了，他竟真的點了點頭，順勢靠到了顏陌清的雙腿上。
燭光搖曳，有歌女在屏風後淺彈輕唱，這樣的光景寧靜而美好，卻是真真正正的鏡花水月。
北涼大境半是山林半是草原，由於曾被北夷騎兵血洗，所以這兒真正的老百姓其實已經很少了。
他們大都是將士們的家人，跟着自己的兒子、丈夫、父親遷居到此，在這三十年間努力建設着這一片邊境之地。
保家衛國、開墾荒地、建立防線……
他們就像一個個不那麼高大的松柏，在大燕之外生出片片名爲守護的密林。
貴妃娘娘親赴河中壓下瘟疫，即將隨冠軍侯一起回境的消息，在三日前便已經傳回了北涼。
衆所周知，貴妃娘娘乃是他們北涼的三位戰神的嫡親。
故去的驍勇女將軍是她的母親，鎮國公是她的父親，如今冠軍侯亦是她的親哥哥。
作爲蕭家唯一的軟肋，她本該被鐵騎牢牢的護在羽翼之下，就像北涼軍所有的遺孀與家眷一樣。
然而就是這麼個體弱多病的大小姐，卻爲了北涼，爲了鐵騎遠赴京城，做了換他們所有人太平的人質。
僅憑這一點，他們便無比的尊敬她。
因此在主城城門開啓的那一刻，蕭惜若一行人看到了街道兩旁，無數北涼百姓爲她燃起的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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