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火火火
靠着走廊扶栏,打闹的人都在门口那一处。时值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明儿是這周的休息日,晚上不用上自习,教室空了一半,剩下的不是负责值日的,就是懒懒散散磋磨時間不急着走的人。
今天天气有点好。其实也不算,冬稚看着空气裡飘着的浮尘被斜阳照得无所遁形,脑子裡闪過刚刚计算的那道题目。
每周的休息日都得给家裡打下手,她打算做完试卷再走。她成绩不算突出,做题目常有费劲的时候,一往深了想就像扎进海裡。
“……所以說,其实挺划算的。”
阴影刹那间覆下来,男生說着說着忽然朝她靠近,只差抬手撑住柱子就能将她禁锢在身前。
安全空间被侵犯,冬稚回神,往旁边躲开。
“你觉得怎么样,不用考虑吧?”
男生在笑,沒在意她的举动。
冬稚盯住他,“你再重复一遍。”
他皱了下眉,耐着性子复述。
面前的脸光论长相并不讨厌,相反很和善。冬稚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一個字一個字蹦进耳朵,她直勾勾盯着看,那张嘴越看,在视野裡就越是被放大。
“怎么样?”說到最后,男生又问。
“你的包给我。”冬稚忽然說。
男生背着一個单肩包,她见過這個牌子,价格不便宜。
虽然她的要求很莫名其妙,男生愣了一下,還是脱下包交给她。
“這個包還不是我最贵的,我跟你說……”
话沒說完,背包拉链“唰”地被拉开。
冬稚往空中一扔,包和裡头装的东西,试卷、书、還有一些别的,哗哗啦啦,纷扬落在楼下草坪,铺了一地。
……
陈就和赵梨洁在一楼廊边說话。
“啪”地一声,忽然响起东西落地的动静,随即教学楼的矮台阶前传来一声骂咧惊呼:“……我艹!”
两個人同时转头看去。
拄着扫把清扫草坪旁路面的男生也不避人,偷玩手机,一條道扫了快半個小时還沒扫完。摸鱼沒人管他,反倒是被突然落到草坪上的东西吓着,男生把扫把往地上一撴,朝楼上怒骂:“谁他妈往下扔东西!”
赵梨洁扯了扯陈就的袖子,陈就的视线调转回来。
“等下一起去吃糯米糕好不好?我上次和朋友发现北桥那边有一家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味道做的特别地道!他们家店开在巷子裡,有很多人特意找到那裡去买他们家的糯米糕。而且喔,他们家的糯米都是老爷爷手打的,不是用机器做出来,和……”
赵梨洁越說越雀跃,眉眼都浮上笑。
陈就静静听着,视线扫到她不经意露出的手腕,忽然插话:“你手上的手链是哪来的?”
“……這個?”赵梨洁一顿,冲他笑,“上次放学我們一起回家的时候,路過那個编手链的摊子,你不是盯着這一條的款式看了好久嗎?所以第二天路過那裡我就买了這條。你的眼光那么好,你觉得好看的肯定很好看。怎么了?”
她晃晃手,亮晶晶的眼期许地看向他,“不好看嗎?”
“沒有。”陈就抿了下唇,“很好看。”
赵梨洁笑得露出一口皓齿,“做糯米糕的那家店我還沒說完呢!真的,我不骗你喔,那一家的糯米糕真的做的很……”
楼梯上突然冲下来一個人,抬头就嚷着问:“刚刚的包在哪?”
不仅陈就和赵梨洁看過去,扫地的那個男生闻声,拖着扫把走近了一些,“在那边草坪上。”
楼梯上下来的男生和扫地的男生,包括陈就在内,其实都算认识。毕竟同是一個年级的学生,不是在球场上切磋過,就是互相认识彼此的朋友,或者曾经是同学的同学。
扫地的问:“谁扔的啊?”
那人下来帮忙捡包,朝那边跑過去,捡起包才答应:“冬稚扔的。”
“13班那個?她有病啊!是你的包嗎?她干嘛丢下来?”
“不是,是扬飞的。扬飞說有事去找她,個狗卵不知道搞什么,跟冬稚說了几句话,冬稚突然就发神经把他的包扔下来了。”
“她……”
扫地的男生還沒說话,陈就蓦地插嘴:“冬稚人呢?”
两個男生不约而同看過来。
捡包那位拍草屑的动作停了停,說:“在她们班。”
陈就眉头一紧,对赵梨洁道:“今天你自己回家吧,我不和你一起了。你注意安全。”
說罢就往楼梯跑。
“陈就……!”
赵梨洁喊他,他沒回头,连课桌裡的东西都顾不上回教室收拾,转眼上了楼。
……
陈就赶到13班门口,冬稚被堵在走廊角落,陈就拨开几個男生,当即挡在冬稚面前。
气势汹汹找冬稚麻烦的男生正是几分钟前刚被她扔了包的那位,陪他一同来的几個男生站在他身后。
陈就的到来让场面稍微缓和了一些。男生压下火气道:“陈就你走开,不关你的事。”
陈就不肯让:“有事好好說。”
“他妈的她都扔我包了,好好說個屁?”男生唾一口,骂,“陈就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就非得管她的闲事?”
陈就沒有半分要让开的意思:“不管怎么說,她是個女孩子。”
被落了面子,男生心裡窝火,一口气撒不出来,脸黑得跟阎罗似得。
可再气,到底還是卖了陈就一個面子。
這学校裡,有人有好的家世,有人有突出的成绩,有人有优越的外貌,什么样的人都有,而陈就却是更少见的那种。
所有让人羡慕的條件他占全了,不管哪個方面,样样出众。
他一個人,一骑绝尘,将他们這些普通的人远远甩在身后。
他是全校师生心裡的天之骄子。
“我本来以为他们說你爱管冬稚闲事是开玩笑!”男生恨恨道,“你就护吧,就她那样,你能护她一辈子?”
男生憋着气,扔下這句,一刻也待不下去,甩手带着一帮朋友走人。
冬稚班上剩下的個别学生朝這边张望却不敢過来。
沒有旁人,陈就沉下脸,隐忍不发:“进去收拾东西,我给你三分钟。”
冬稚站着不动。她的视线落在地砖上,嘴唇抿得很紧。
“你去不去?”
等了几秒沒有回答,陈就眉头皱起,将要說话,冬稚忽然出声:“你又什么都不问就要怪我了是嗎。”
他一愣。
冬稚抬起了头,看他的眼神难以形容。
上一次她這样看他,是什么时候?
陈就還记得。那次学校收缴新运动服的钱,头天陈就在家裡经過厨下,听见冬稚管冬勤嫂要钱,被骂了個狗血淋头。三天后的下午,忽然听說冬稚和一位老师起冲突,被勒令在办公楼前罚站。
陈就一问,說是那個老师中午在食堂丢了钱包,学生帮忙去找沒找到,结果傍晚碰见冬稚手裡拿着個钱包,和老师丢的一模一样。
到办公室裡,冬稚說捡到钱包正打算送来交公,老师和其他几個学生质疑为什么中午不见的东西她下午才拿来。
冬稚听出话裡话外怀疑她想昧下的意思,当时就冷了脸,明說自己刚刚才在食堂捡到。
一来二去就吵起来,冬稚因为顶撞师长被罚站三节课。
陈就去找她的时候她站在墙根下,他问是怎么回事,她說,“我沒偷东西,也沒想偷。”
本该沒有怀疑的,他有什么好怀疑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裡突然闪過她和冬勤嫂为了钱争执的场景,他应该說“我信你”,可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短暂的犹豫。
冬稚多了解他,就這么一丝犹豫,教她所有表情全部消失,她低下头看鞋尖,平静地說:“你走吧。”
除了這句,那天她再沒跟他說话。
后来回到家,热情的冬勤嫂看见他又和他滔滔不绝闲谈。冬勤嫂抱怨冬稚不让她省心、动不动就和她吵架、一点都不像他一样懂事,陈就不妨从一堆话裡听到重点——冬勤嫂還是给了冬稚运动服钱,昨天就给她交上去了。
冬稚根本不用为了交什么钱,去昧老师丢的钱包。
那次陈就和冬稚道了歉,冬稚似乎沒放在心上,只是這几年原本就变得不爱說话了很多,在他面前话更少了。
此刻在這廊下,陈就喉头忽然哽住,对上她的眼睛,良久才发出轻微的音节:“我……”
冬稚先别开眼,提步往教室去,她小声說:“我去收东西。”
……
冬稚家的小院子,院门一般是不锁的。不进院就进不了家门,冬勤嫂有段時間常忘带钥匙,一开始還会在院门边的青泥石板下藏钥匙备用,后来干脆剩了,只把锁虚虚挂着,横竖裡面的门关着。
陈就把车停在院子裡,冬稚落后他几步,把车推进来停下,返身关院门,然后往屋门口去。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沒有說,一人骑一辆自行车,比同行的陌生人還不如。
陈就问:“你为什么扔别人的包?”
冬稚脚下停了一瞬,若无其事走到门前,掏出一串钥匙,挨個找开门那把,“想扔就扔,沒原因。”
陈就沉下气规劝:“你能不能不要乱发脾气?那是在学校,不是在家,你就不能学会适当控制自己的情绪么?不要到处惹麻烦有這么难?”
见她不說话,陈就继续:“不管郑扬飞跟你說了什么,你何必做得那么绝,把人家的包扔到楼下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說?”
她還是不言语,他稍稍皱眉头,“冬稚?”
那道背影在门前一动不动,陈就多少被激起脾气:“冬稚,我在跟你說话!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随时随地耍脾气,你這样很任性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打算怎么办?惹麻烦之前你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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