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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你已經長得這般大了呢,悠奈。”
聲音中糅雜着欣慰的笑意和少許的打趣之意。
指尖猛地一顫,悠奈將蜷起的手指隱藏在寬大的和服袖口中,深吸一口氣,隨後不甘示弱地調笑回去:
“過了這麼多年,松陽你還是保持着那副令女人都嫉妒的好皮囊呢,都可以被拉出去給美容護膚品打廣告了。”
——和她不一樣,不管是容貌也好還是什麼都好,松陽的一切都定格在了十幾年前的那次私塾大火中。就算她有朝一日變成了牙齒都掉光的老婆婆,他也會容顏依舊,眸光清淺,言笑晏晏。
——時間已經觸及不到他了。
松陽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悠奈你還是那樣嘴上不饒人。”
但語氣裏卻無半分責怪的意味。
“哪裏哪裏,你要這麼誇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悠奈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將臉撇到一邊。
低低的笑聲自脣間泄出,松陽將手指抵在脣邊,淺淺地彎了彎眼眸:
“說起來的話,第一次見面時,你只有丁點大,卻已經學會擺出一副大人般的嚴肅樣子了,”
他伸手在自己的腰間比了比。
“我啊,一直都在想,如果你能多笑笑就好了。就像是普通的小孩子一樣,學着去依靠我們這些大人,不要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的肩上攬。就算是承擔着常人難以想象的重任,就算懷抱着只能一人獨自承受的痛苦,也偶爾像同齡人一樣撒撒嬌就好了。”
松陽清透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身上。
他果然知道。
一直都知道。
好不容易歸於平靜的心湖再次掀起了巨浪。
彷彿沒有看到悠奈那些不自在的小動作,松陽驀地頓了頓,柔和的聲音好似要融化在這明媚的陽光中:
”變成好女人了呢,悠奈。”
“……咳咳!”
這下子她是真的嗆到了,臉上也浮現出一層淺淺的紅暈。
好在注意到了悠奈難得的羞窘,松陽體貼地轉移了話題:
“時間過得真是很快啊,好像隨着人歲數的增長,時間流逝的速度也會逐漸加快。剛剛建起這個私塾的日子還猶如昨日般鮮明,但大家卻都已經長大了呢。”
一開始的時候,整個村塾只有她和松陽兩人,打掃經年累月累積下來的灰塵、替空曠的房間辦置傢俱、購買日常用品,全部的工作都落在了兩人的頭上。由於松陽並不擅長家務的關係,掃除的任務幾乎全都由她承下,疏通鄰里關係、拜訪村中長老、向村民宣傳新開的學塾之類的外交事務則是由松陽擔起。
最初的那段日子,兩人常常一忙就是忙上一整天,只有偶爾纔會在閒暇之餘像這樣坐在檐廊下,一邊啜飲着她沏好的清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大至國家民生,小至柴米油鹽。
現在想起來,那段日子雖然忙得人汗流浹背,卻充實得令她心口發脹。
還是平凡的午後,溫暖的陽光,碧藍的蒼穹,一模一樣的庭院和景緻,但卻哪裏都感覺不一樣了。
“……阿銀和矮杉那兩個混蛋,在書法課上因爲無聊的爭執打了起來。假髮那個蠢貨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勸架的人反而加入了戰局,甚至連扯頭髮的招數都用上了,期間墨水翻了一地,連牆壁上都濺滿了,當時沒有把毛筆插到那幾個傢伙的鼻孔裏去真是失策。”
想到過去那三人的斑斑劣跡,悠奈就不由得恨恨磨牙——要知道私塾大部分的清掃工作一直都是由她來做。
“啊,是那一次啊,我記得悠奈你好像在事後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把墨跡都清理乾淨。”
松陽理解地眨了眨眼睛。
“還不是託那幾個原本應該幫我一起清理卻翹了班的傢伙的福——果然還是殺掉好了。”
如果悠奈手中握着茶杯的話,一定會被“咔擦”一聲捏碎。
“嘛,他們似乎從以前起就一直感情很好呢。”松陽彎脣一笑。
“……不不不,他們只是單純地看對方互不順眼罷了。”
悠奈抽了抽嘴角吐槽道。
整天就含情脈脈地以一副‘你給我去死吧’的纏綿眼光盯着對方看什麼的,那是相愛相殺的節奏啊喂。
只不過說起來的話,也許男孩子的友誼註定要有一些磕磕碰碰吧,據說越打架感情越好——咦,等等,如果那麼說的話,阿銀他們三人豈不是情比堅貞?!
不對不對,那三人明明就是陷入了爭寵的漩渦中的競爭對手纔對——特別是矮杉。
說到爭寵……
悠奈收回自己抵在下巴上的手,將目光放到松陽的身上。
對方從始至終都用那種溫暖到能夠融化冰雪的目光靜靜地望着她,脣邊含着一抹似有若無的溫和笑意。
……糟糕,殺傷力太大了。
悠奈扭過頭去,有些泄氣地垂下肩膀——不管過了多久,她都沒有辦法免疫‘松陽的笑容’這種大招呢。
“悠奈我曾跟你提及過吧,”安靜了一會兒,身側驀地傳來了松陽的聲音。
望着庭院中的櫻花,他的嗓音平緩而安寧,像是一片羽毛一樣輕柔地撫過她的心尖,“我之所以會想當一名村塾先生,除了厭倦軍中派系之間的爾虞我詐以外,更是爲了將強國的希望寄託在下一代,希望從根基開始改變這個腐朽的國家,成爲點燃火苗的火種。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