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千里快哉風
大抵只是比你我都高了一境的第五樓，如此境界，怎能登爲玉碟金冊上的君子？”
單劍摧破風幕後，一劍快過一劍的流螢劍主意氣達到巔峯，似乎要一吐連日來的沉鬱。
不知是因氣機所致還是山巔疾風勁吹，狐麪人身形飄搖，兩條衣袖鼓盪後單手一捲，身後散落的千百石塊被連根拔起，化作劍雨擋下女子渾厚劍氣，後者當空劈出十字，再掠出兩道劍虹，漫天石塊悉數碾作齏粉。
鄭須晴作勢橫劈腰間，行至中程又倏忽變勢，腳步往前再進，剛猛劍尖直取頭顱。
這是重冤劍窟老劍鬼黃秋傳世祕籍中的一招“雙拱手”，由其再傳弟子發揚光大，宗府出身的劍修並不難接觸到。
單臂探出拍在劍尖，三尺劍身震顫，被側壓出一條弧線，可見力道之大。
女子不退反進，抓住狐麪人腳尖踏踩石臺泄力於地的停頓，順着劍身上傳來的勁力借勢扭轉身軀出一個半圓，又剎那間反彈歸位，電光火石般勁力吞吐，劍尖再度朝上，如疾風過林一往無前斜劈而去，絕不迴轉。
轉瞬即逝的五六息內，她與一手一袖的狐麪人拆招幾十。
山顛地面塵土喧囂，滿地溝壑交錯縱橫，再這樣打下去，幾乎有崩塌風險。
“如此激戰，縱使鄭須晴落在下風，我也不信他一個五境修士能不露出氣機短暫停滯的破綻，到時就是我們二人出手之時。”
一路走來出手極少的宋姓老者肅然說道。
如此…也好
陳景佑盯着一身長袍，陷身搏殺的儒士，眼神恍惚，想起了些泛黃舊事。
曾幾何時，這位道門陳氏的年輕人最喜讀書，幼時常與一位被族中視作異端的堂叔，坐在山崗大湖邊上讀廟堂縱橫，讀天經地緯，讀春秋古今，從七歲讀到十七歲，十年時間竟無師自通讀出了個秀才文名，引得青蒙天降下才氣，成鯉魚躍龍門像。
僅需門前三作揖，而後執禮九步過龍門，即刻成就玉譜才名。
但道門是道門，文廟是文廟，同爲三教修士，
二者終究殊途。
梧桐山之大，能容納下方圓三百八十里，三殿七峯。但梧桐山也極小，
小到絕不可能容下一位儒門文士，即使他出自陳氏，是一位有望結成九境燭臺道果的真正天驕。
山顛正中，已經有數根柳木被鄭須晴的凌厲劍勢波及池魚。
風幕被破、兩息內罡氣凝滯的狐麪人終顯狼狽，衣袖已有數處劃破，但僅憑意氣、低了一境的鄭須晴儼然傷勢重得多，肩臂隱約被鮮血染紅。
輕輕抖肩，五指驟然發力，擡臂接連刺出，先是極快而後放慢又是忽地一快的三招劍勢，
被她那個“一向慈愛”的父親笑稱百變千幻如同霞霧的三劍眨眼便至，
一劍向眉心、
二劍向咽喉人迎穴、
三劍向肚臍外陵穴。
三劍之下，身法如同游魚般詭異滑行的狐麪人也幾乎避無可避，只是皺眉以大袖潑卷，如一條江河懸掛垂下，儘量延緩劍勢，同時右手勁力一吐，拍向一口氣機殆盡的女子太陽穴。
宋鴻沉聲道：“就在此時，
心境微起波瀾的陳景略睜開眼眸，深深吸氣，氣息悠遠，緩緩吐出兩字：“雷起”。
這正是先前蘆葦蕩似乎逼退壽衣老人的那招。
不知何時懸掛胸前的銀尺開始畫弧成圓，身形無風自搖，一雙漆黑眸子驟然流光溢彩。
而後異象突生。
以陳姓修士爲圓心，
四條粗若兒臂的電蛇在半空中突然浮現，吞吐蛇信，嗤嗤嘶吼
平地起驚雷
而後傾盆直瀉向氣機短暫紊亂的儒士
白袍人面罩下瞳孔緊縮，即將落在女子死穴上的致死一掌抽回。
浮澤級別靈寶的雷尺，既然祭出，就是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顧不得心脈受損，儒士強行屏息換氣一口，濁氣死氣散去。
造化爐裏催生的嶄新磅礴氣機從周身竅穴涌出，就要重新凝聚身前護主，同時腳步橫挪主動撞向持劍女子，變掌爲爪，直往脖頸而去。
狐麪人的心思顯而易見。
捱上故弄玄虛、後勁不足的一劍而已，待他擒住鄭須晴，縱使術法威勢再強，陳景略也不敢下手。
滿臉怨毒的李遠亭伺機而動，單手掐訣，無聲默唸四元祕祝中的凜字訣。
四條電蛇飛身掠去，直行直進，速度威勢比起尋常飛劍術更勝一籌，
狐麪人身形驟然一緩，幾乎是一個踉蹌，電蛇已到了身前。
術法奏效的李元亭心頭微動，嘴角冷笑。
通身紫黑的電蛇居高臨下，沒有絲毫遊弋停滯，峯巒摧頂般撲殺而來。
半數浩然氣裹於單臂，半數如同壁壘橫亙擋在身前，年輕人空蕩袖袍似有靈性，如同一條匹練卷向撲殺而下的電蛇脖頸，
與直取電蛇咽喉的右臂共同形成絞殺之勢。
不用儒家法門，徒手以抗雷法，這儒生哪裏是讀書人，世俗武夫也不至於這般魯莽行事啊。
宋鴻心頭駭然。
第一條電蛇攻勢受阻，稍遲半息，第二條已至身前青綠風牆處，
如矛盾相擊，這純乎是浩然正氣與道法雷力的摩擦對撞，
而後是閃至背後的第三條，
無暇抽身顧及身後偷襲的狐麪人啓脣喚道：“朱樓，清風。”
話音未落，似有百餘金色隸書字體飄蕩四周，排列幻化成宮殿，輕輕顫鳴，罩住第三條背後襲擊的雷蛇。
朱樓。
剩餘部分則劇烈激盪，凝聚成樣式古樸的一柄三尺短劍
霎時間清光四溢。
清風。
儒家子弟讀書讀到與天地共鳴，自可有脣槍舌劍之能。
短劍於空中幾個騰挪，竟是剎那貼近李元亭，一式橫抹向腰間，
移動滯緩的李元亭獰笑一聲，甲冑再次升騰，沉身一拳轟在劍身。
“來來來，看看到底是你腰斬我，還是我一拳轟碎你這狗屁法劍？”
怪異的是，劍身受震後似乎並未停滯，而是借力在空中倒轉幾圈，閃電彈向場內另一人。
受此一拳下，這劍氣反而更盛，滾燙如烈日大陽。
宋姓老者神情凝重，腳步連點向後倒飛出去。
趙徹暗叫不好，這老頭打架本事本就一般，歲數又大，一劍下去還不得當場嗝屁，口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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