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劍客與挾持
在場者都聽清了這句話，
被衙役擒押的錢掌櫃那邊，連同錢越一齊，駭然擡頭看向那個消瘦身影。
趙七！他不是去深山上墳，死在荒野了麼？
早已認定連日不歸的趙七身死，錢掌櫃之前還暗笑省去了自己一番工夫，算是報了老賬房在世時檢舉他貪墨的舊怨。
可如今這人不僅好端端活着，甚至於與這武功超絕的神祕劍客攀上了交情，一句話竟能左右金老大的生死？
錢掌櫃與擦乾眼淚的錢越艱難對視，皆看出對方神情裏的錯愕與傷悲。
區區半月功夫過去，雙方境遇竟然產生了如此大的落差。
肩膀仍纏着紗布的疤臉青年見勢不妙，自家老大不出一個回合就被擒住，眼看性命不保，這還打什麼？他當機立斷，左右顧盼後小步快跑進了陰暗巷子，取出懷中藏着的一支令箭，翎羽上赫然畫有一個“錦”字。點燃引信，令箭“嗖”一聲穿過巷子低矮院牆，穿過蟶子樓的雕欄屋瓦，在灰濛濛空中炸開，煙花凝聚成一柄短劍模樣。
南溫平樂街的青磚地面毫無徵兆地開始輕微搖晃，
此時如果有人從天空俯瞰下去，就會驚覺以平樂街爲中心的五里方圓內，所有漕運碼頭、賭坊、教坊司之流的灰色場所，驟然涌現出一大批黑壓壓的人潮，俱是持匕佩刀，不約而同奔涌向蟶子樓一帶。
趙徹還沒來得及回答鄭須晴的問題，周遭圍觀人羣就作鳥獸散，給這場械鬥騰出位置，
取而代之的，是一批凶神惡煞、不斷涌來的青壯，轉眼間將一條足以讓四架馬車並行的大街擠得滿滿當當。
衙役頭子皺了皺眉，遠望被圍在當中的幾位外鄉人，暗歎待會兒又要替厲劍門擦屁股了。
灰霧般籠罩一條長街的厲劍門幫衆，目睹幫內較爲活躍的金濁被個女人提劍挾持，有些譁然，但也沒有擅自動作，而是分成兩排，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終於，有個矮小身影從街巷末尾一步步走來，揹負雙手，披散頭髮，瞳孔裏滿是血絲。
錦木堂堂主，金盛，也正是金濁的堂兄，厲劍門門主柳薪親自提拔出來的心腹之一。
他邊走邊咳嗽，像是患了嚴重的肺病，腳步也是搖搖晃晃，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跌倒的樣子。
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人，成了掌控南溫三成灰色產業的錦木堂堂主。
眼見事態嚴重，宋鴻和陳景略幾人背背相靠，相互拱衛。其中李元亭想要照看鄭須晴後背，被泠冽一眼瞪退。
趙七和陳荃兒算是老搭檔了，當下沒有慣使的長槍，他也就拔匕與女孩相靠，明顯能察覺到陳荃兒後背已經泛起了一層冷汗。
眼前粗略一數，蝗蟲過境般聚了兩百餘人，大多是一境上下的普通弟子，但也不乏衝破二三境門檻的好手。
在陳景略的閉目感知裏，除去一境螻蟻不算，二境足有十三人，三境水準的達到四人之多。
那領頭的病鬼金濁，竟然也是三境修爲。
可按理來說，武夫跨過二境陽盛樓這一關，先天陽氣充盈圓滿，尋常肺癆之疾，應該不會沾身才對。
陳景略又聯想到武夫體系中的四境“五臟廟”，恍然明白過來。
武夫一途，一境元廬淬鍊先天元氣，二境
陽盛樓盈滿後天陽氣，三境槐宮，氣機充盈激盪於奇經八脈，如同人間官道般逐漸得到擴充，內視幾乎如同槐樹，枝幹極多，單臂氣力逾八百斤。
四境五臟廟，有五種修煉方向，煉肝則不懼尋常毒素，煉肺則一氣百里，入水不窒，煉脾則善於消化丹草靈氣，煉心則渾身氣血充盈，迅猛氣機運行如雷奔走。本來五臟只能擇一修煉，在紫府丹田築起一座完整髒廟後就步入五境，
可人心不足，也有人在這一境強行停留多年，妄圖鑄就兩座以上的髒廟，除去天資當真卓爾不羣之輩，成者百中無一。
諸如金盛這類人，大概就是衝擊第二座髒廟時失敗退陣，跌入三境不說，還留下了伴隨終身的後遺症。
金盛負手走上前來，終於開口，嗓音枯槁，猶如金石相擊：“小丫頭，我猜你不是南溫的人，無知者罪寡，放了我這不成器的弟弟，然後留下寶劍，自斷一掌，就可以走了。”
他看不出刻意壓抑氣機的鄭、陳、宋、李四人道行深淺，卻感知出來站在最後的持匕少年是一境小成修爲，那嚇得髮髻溼透的小女娃是二境邊緣實力，如此一來，縱使幾人修爲存在一定程度的高低不齊，料想也好不到哪去。
再者說聽到手下稟報方纔情形，女子劍客輕易崩碎金濁狹刀卻不敢下殺手，想必畏懼厲劍門浩大聲勢，如此一來更加不會是甚麼返璞歸真、神華內藏的高人，只不過
仰仗那柄鍛鋼寶劍的鋒銳材質才輕易壓制自個兒那不成器的表弟而已。
鄭須晴笑了一笑，本以爲還要爭個是非曲直，這下簡單了，殺將過去就是。
陳景略和宋鴻很是無奈，本來只是想找家食肆喫些茶飯，路過蟶子樓也就看看熱鬧，不想還是要與人爭鬥。
李元亭聽多嘴的陳荃兒說那連滾帶爬進了人羣的矮瘦青年，方纔狗膽包天想佔鄭須晴便宜，這纔有了這一場無妄之災，登時心頭火起，口中誦唸“山”字訣，從頭到腳熊熊光焰甲冑燃起，鉛灰顏色，氣勢攝人。
金盛先是眼皮一跳，修行者？
繼而被自己的反應逗笑，以這幾年厲劍門勢頭之盛，南溫江湖有誰能夠抵擋，昔日三百子弟的泗水幫請來十餘山上人物相助，自以爲能夠逆其鋒芒，曲橋一戰，仍舊是個幫滅人亡的下場。
區區幾個尋常煉氣士，無非是給茶餘飯後添些談資。
他擡手下令，“舉刀！”
說來有趣，厲劍門雖有個劍字，除直屬幫主的黑旗護之外，其餘香堂還是用刀者佔據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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