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所思所求
男人女人年少相識,青梅竹馬,自是情深,夫妻八年,終究也沒能逃過佛家所說的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三苦。
王潤少年求仕,不第,中年求財,敗盡家資。
婦人則求一個平安順遂,希冀丈夫放下執念,兩人求不得之苦又增生了怨憎會之苦,最終釀成慘禍。
這三苦外的生老病死四苦,世人皆無可避免,只是這“求不得”之苦,應是可以憑己看破免除的。
奇怪的是,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大都是在這“求不得”上苦苦折磨自己,自古而然。
田埂老農求風調雨順,無有災年,一朝天子求政令鹹通,威加海外。
人世之情,原是相通,人世之苦也沒人能逃脫。
傳音商議之後,院中衆人思緒各異,起身道別,婦人倚門而立,擡頭目送衆人穿過庭院,眼神直直呆呆。
荒蕪院中石桌石凳靜立,在光影映照下斑駁破落,那裏曾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傍晚時挨在一起。低頭寫字,擡頭嬉鬧,
婦人也曾像今天這樣倚門而望,言笑晏晏。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終是涼秋。
“下雨了,快些走罷。”
撐起傘,鄭須晴呢喃一聲,轉身走出泥濘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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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離開前宋姓修士曾問過這藏匯陰氣的燈籠來歷,似乎像是《萬羅寶鑑》裏提及的羅陰燈籠,
王鄭氏心神恍惚,回答得不甚清楚,回憶說是在元宵節時路過奉靈園門口時,有位戒持禮師那分發來的。
陳景略嘗試以五行術番轟擊,才發覺這紅盞燈籠並非實體,陰煞二氣被擊散後又迅速凝聚回原位,不過這也在幾人意料之內,除開陣眼所在的中樞位置,其餘四樣陰寶都連通地脈,自然堅不可摧。
陽冥顛倒陣若是這麼容易破去,又怎麼對得起幕後人的長年佈局與煞費苦心?
既然這燈籠伴生的陰妖已經神魂破碎,他們也就任由此物留在王家,順藤摸瓜找去線索所在的奉靈園就是,離陽冥顛倒陣生效大致還有五日時間,他們須得儘快揪出潛藏南溫的奸佞妖邪,逼其關停大陣,或是找到並摧滅陣眼所在的第五樣陰寶。
俗話說世間無不漏風的牆,這陣眼就是看似無堅不摧的妖陣死穴所在,按照大道規律,此樣陰寶必然是其中最爲脆弱的一節,可被人爲破解。
幾人得了線索,穿街過巷,找了家客店簡單休憩一晚,第二日中午,來到城北的稟義牌樓一帶等候。
陳荃兒悔恨沒有給趙徹留下只信蟲,否則也能以其催促幾句,
在她看來屬實不能怪自己脾氣不好,的確是趙小七性子憊懶,約好寅時在此地相見,不知是因何耽誤了時辰,如今已是卯時了。
先前一直是趙七給她講些浪蕩江湖的遊俠傳記故事,她早先礙於山下閱歷太少,不好吹噓,一身天賦無處發揮。
恰好這一番鬼門關返身回來,有了資本,就惦記着給趙七好好講講自己勇鬥陰妖、寧死不屈的感人事蹟,
當然,其中一些不大光鮮亮麗的細節是要作藝術性修改的。
比如說最後她靠在牆邊乾淨利落昏睡過去,這事就萬萬提不得。
傷勢初愈的李元亭實在耐不住性子,在一處早點食鋪駐足良久,拎回六七隻桃江以南纔有的灌湯蟹黃包子,鮮美醇厚,出自附近江域母蟹,嘴裏塞進一個,脣齒生津。
陳荃兒嘟嘟囔囔接過一個,咬得湯汁迸濺,彷彿咬在那遲到的趙小七身上。
意圖修得先天體魄的鄭須晴不願沾染太多後天俗物的腥氣,搖了搖下巴算是婉拒。
老修士算是見多識廣,擡頭望見那間名爲十味閣的窄小湯包鋪子,顧客絡繹不絕排成長隊,
他微微一笑,一臉懷緬道:“大渠四十年前本無食蟹風俗,甚至被幾大華腴氏族視作災年時底層賤民充飢之物,若是有人家娶親擺酒讓此物上得席面,惹客人哂笑不說,新娘家也會覺得受了作踐,
如今時過境遷,尤爲不同,蟹膏金貴不遜等重紋銀。”
陳荃兒胡亂擦了一把嘴角汁水,伸長脖子問道:“爲什麼?”
“因爲一個人。”
宋鴻沒有明說是誰,只是直指李元亭身後的雄偉建築。
城北稟義牌樓是去往清河坊市的必經之處,其上“稟義”二字以硃砂寫就,意爲“稟明公理,義節氣順”,是南溫建成之初第一任父母官的親筆手墨,風風雨雨百餘年不曾朽壞。
可怪就怪在這牌樓橫樑上懸掛一柄斑駁長劍,以紅繩吊着,銅鏽點點。
鄭須晴身爲劍士,自然也聽說過這鏽劍來歷,
她想了一想,忍不住開口道:“你是說那楚姓蓑衣客?”
幾人談論起的正是四十年前被稱爲“孤劍折斷天下劍士脊樑”的楚緣山,風采半仙半妖的人物。
陳景略面朝人潮涌過的雄絕牌樓,心神往之道:“據傳那楚緣山九歲練劍,十六歲入桃江以南遊歷,
那時正是大渠兩淮武林劍道如日中天的時節,大大小小有過名號而被朝廷諜子登記在冊的就不下一萬三千餘衆,有天下劍術出兩淮的說法,
藏青劍崖聶嗣海,半杯劍宮柴人雀,快活窟謝蘊真哪個不是劍道扛鼎,引得千百少年郎懷志仗劍走江湖、少女閨中懷春的人物?
竟然接連在半年之內被同一人挫而敗之,連同佩劍一齊銷聲匿跡。”
鄭須晴也道:“我也曾聽長輩提起,那半杯劍宮雖然名字起的矯揉造作,頗有附庸風雅的酸儒氣息,但卻是實打實有着三百年底蘊的劍壇常青樹,至於那位名噪一時、輩分奇高的大劍客柴人雀,也有摧江拔城的驚人實力,據傳當時是去往塞外賞雪,湊巧遇見修習啖骨經的天山五妖與手下百餘流寇,
直追進雪原將其一股腦兒全給殺盡,斬下頭顱塞進行囊,以頭骨作杯飲血盡興高歌而返。
不久後襬了一場四十壽宴,其賓客盈門、無限風光自然不消說了。
只是當夜賓客散盡,有個無雨卻身披蓑衣赤腳行走的年輕人找上門來,也不說話,先是一劍挑斷了樑上“不平則鳴”的四字牌匾,後又對劍宮發家史上幾件醜事折辱至極,在兩淮武林卓然不羣的上五樓劍士含怒出手,不曾有所保留,御劍足有七十六、劍意吞吐,自閣樓鬥劍到江心,聞風而來的好事觀者擠滿江邊兩岸,市井百姓,文人雅士燈火亮時如白晝,姑蘇一時淪作空城。興許連天地都受此意氣共鳴,狂風大潮暴雨並作。
最後是年輕劍士劈開十丈江潮的收官一劍勝了愈發心驚憂慮勝負的柴人雀。
後者當空跌入江水的溟濛,前者踏潮返山,留給衆人一句“姑蘇無劍”,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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