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燕返
兩人似蝴蝶翩飛，蜻蜓點水，在半空糾擾纏殺。
可惜，一隻是捕雀蝶，一隻是病弱蜻蜓。
許煉終究是敵不過沉雀，後者氣息來得綿長太多，先前用於爆發的一線潮心法讓他本就漏泄的氣息更爲殘破，
哪怕許煉是長於近身廝殺的純粹武夫，越境對敵又談何容易？
他的身形愈來愈慢，出拳與避閃漸漸無力，
當一千餘次與沉雀六尾對拳，他的左臂鏗然爆響，已經不堪重負折斷。
蹬踏在沉雀胸膛藉此後退兩步之後，他歪着頭面無表情將斷臂擰回位置。
面容細看之下有些病態蒼白的男人衣袖無風而動，眼中似乎有一盞燭火搖搖欲墜，
他的身上，瀰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沉雀咧嘴，漏出一口雪白牙齒，他笑容如春日初晴，道：“此前沒能嘗過十境以上武夫的皮肉，不知是否清冽甘甜還是因多年力氣熬煉變得酸臭，引爲生平一大遺憾，還要多謝你，讓我如願。
作爲謝禮，我會活活把你打死，將你一身血肉錘鍊得更爲緊緻，纔不枉費你一番苦修道行。”
許煉搖了搖頭，
道：“如今的我，確實戰不過你，但要殺掉你，不難。”
沉雀眯眼成一道細縫，“哦？”
許煉不再說話，沉沉吐出一口濁氣，換上最後一口來之不易的嶄新氣機。
一座氣象萬千的煌煌山峯虛影，在他的身後悄悄升起。
世間修士，見我如見崑崙。
如若仔細瞧去，這座山頂盡是宮闕的斷壁殘垣，似乎並不完整。
但這不妨礙山峯虛影漸漸凝實。
十二境界的妖族少君暴掠而退，一退就是數百丈。
他的溫淳嗓音變得尖利，尾音顫抖劃破天穹。。
“沉山境，你……你究竟是誰？”
“殺你者，東魏槍士許煉。”
四十年前，東魏哀帝獻國於渠，三萬裏國土，如今大渠西南三郡之地而已。
自稱舊魏遺民的武人虛按在腰間，彷彿那裏有一把無形匣子，裹藏槍身，同時手指微曲，牽引幾道不知從何而來的凌厲罡氣排成一字，當空掠去，一心暫避鋒芒的少君沉雀且戰且退，赤尾掃斬，一點一滴消弭罡氣，打定主意不願攻殺上前，等待氣機破泄的武夫自食苦果。
許煉仍舊保持一手虛按腰間的古怪姿勢，
那座霞光攝人的山峯華彩愈發熾盛。
略顯狼狽的沉雀剝去道道弧形罡氣，不料氣散後又氣聚，
就地融成一道蓮花光束，映照四方。
沉雀大喫一驚，避之不及後只能倉促捏碎腰間一隻玉佩，頓時黑煙叢生將他圍在當中。
這還不算，他鋒利程度尤勝夜鳴法器的六尾在黑煙中向上糾纏撐起，猶如古神持傘擎天。
撐過這一式，勝負可分。
那一朵光蓮驟旋，向下壓去，周遭雲層像是受到大山壓頂，齊齊往下坍塌。
緊接着，那法寶神通所擎起的煙傘，被蓮花壓頂，兩者一上一下，萬鈞重力相抗。
許開川虛按的手握到最緊。
短暫幾息後，
黑煙終是搖擺不定，猶如瓷瓶砰然破碎。但那皮肉開綻的六尾仍然老藤纏樹，擋住了那束黯淡光蓮，然後將其徹底捏碎。
光霧裏，走出一個顫顫巍巍的身影，遠遠望着眼眶靜靜淌血的許開河，彎下腰咳嗽後，按着斷掉的兩尾猖狂大笑道：“
不愧是曾經十三樓的武道散仙，神通幾乎入聖，差一點就死在你手裏了，可惜啊可惜，不知道這殺力暫且高出天外的一招後，你氣機所剩還有幾何？唔，讓我猜猜，已經是百川歸海，一絲不剩了吧？”
頭頂那座山峯法相徹底黯淡、
氣數幾乎損失殆盡的許煉不去回答，而是低頭喃喃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沉雀不輕不重呵了一聲，
掌上跳動起亮眼火焰，
想了想後又將它熄滅，
術法掐訣難以轉瞬即至，許煉未必沒有護身法器，怕是會給脫身機會，
還是近身廝殺，逐一剝離走他絮亂血氣，這纔是十拿九穩的必殺局面。
沉雀突兀前衝，一個呼吸間疾飛到了身前，此時許開川的慘淡光景遠遠不可與前時比擬，脫身已是不可能，僅僅與之對了一拳，身形就踉蹌如醉漢倒退。
冷笑連連的沉雀絲毫不給喘息機會，閃身跟上又是一腳踹在面門，許煉本要往下沉沉墜去，沉雀此時已經不擔心這名槍客能否有握槍機會，哪怕僥倖喚回心神相通的烏木槍，也是生了爪子的井蛙，不值一曬。他貼着許煉身形向下墜去，連連幾腳蹬下，每一腳都剝去一份沛實血氣。
許煉悶聲痛哼，只有雙臂格擋，多多少少減小了傷勢。
沉雀不願再玩貓戲老鼠的把戲，生生止住下墜形勢，託着許煉身形朝天一掌，周圍風聲尖唳，
許煉殘破不堪的血肉之軀倒飛向上，脖頸被沖天而起的妖族年輕人一尾握住，
緩緩勒緊，如蟒蛇纏枯藤，隨時就要碎裂。
“嘖嘖，現在的你，比我想象得還要更弱。”
許煉一手沾滿鮮血，猶自不甘心地拍出，似乎想要擊在面容俊美的沉雀太陽死穴，另一手仍虛握在腰間。
“不知死活！”沉雀
隨手拍斷那隻胳膊，猜到許煉虛握手掌仍想喚回那柄烏槍，
卻看到許煉咬牙痛哼後，眼裏卻帶有一絲譏諷。
緊接着，他聽到許煉咬着牙說了兩個字，似乎是在求饒，
聽得模模糊糊，他也不甚確定，
但這時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於是他皺起眉，
登時就要徹底擰斷他的脖頸，
許煉低下頭又說了一遍。
這次他聽清了，
這個氣息懨懨、手中無槍的武夫說的是“匣，開！”二字。
手中無匣，何來匣開？
沉雀匪夷所思，跟着低頭瞥去，看到了一隻虛握腰間、如按槍匣的手，
那座光芒早已熄滅的素白山峯法相，就在這一刻徹底粉碎，齏粉紛紛揚揚，如同世間在暮春日頭下起一場大雪，緊接着這雪倒卷涌向許煉腰間，融就丈餘槍匣。
我有一式名燕返，借崑崙以作槍匣，喚我槍身千里一氣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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