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葫蘆_86
故而軍營中能開五石以上強弓的箭手，多半都有二境巔峯修爲。
何時能夠修得九分陽氣，也就踏入了第三境的槐宮境。
“左右鳴天鼓，二十四度聞。微擺搖天柱。赤龍攪水津。“
這是老許所傳意舍牽引術中的一段口訣，正是教人如何把真氣運轉如意，趙徹低聲唸誦，坐在椅上，一身水漬，有些失神。
沈秋看得迷迷糊糊，又在心底暗罵自己：“
也對，像趙仙師這樣的人，做的事你一個鄉下丫鬟又怎麼能看得明白？”
她這樣想着，也許是多年來第一次爲自己的身份而感到羞愧窘迫。
隨手傾倒一桶熱水進簡易浴盆，仍在冥思苦想運氣要點的亡國皇子發覺這點水遠夠不上沐浴所需，
隨口問道：“沈姑娘，竈上還有熱水沒有？”
“您別動，放着我來。”
先前沈秋一直規矩站在門外，看見趙徹彎腰作勢要去提那水桶，也顧不上拘謹，慌忙上前搶過木桶，在趙徹愕然眼神中低頭道：“
仙師……公子不必這樣的，我……我自去打水來。“
半個時辰後，趙徹總算入了浴桶，洗淨周身，吐納養息了片刻，補足精神，一頭灰白長髮仍舊以洞天指環束起，額間錯字豎紋隱約顯現，轉瞬又被刻意壓下。
這位蟶子樓曾經跑堂的小兒，對着鏡子搔首弄姿了一會兒，覺得真真是玉樹臨風，淵渟嶽峙，俊美得不像話。
只是粗布衣裳破漏，實在寒磣，長相其實充其量算作清秀的趙徹也是個俗人，好些面子，不願到哪都受得白眼，索性叫來沈秋，問她是否願意陪同一起上街，找間賣上好蜀錦的裁縫鋪子，花他三五兩銀子，置辦上像模像樣一套衣裳。
他猶自記恨那天剛剛下山，在清河坊市附近的那家裁縫鋪子，狗眼看人低，偏偏不讓他進，那時身上沒有銀兩，也就作罷，如今身上還有二十兩銀子，少不了去擺擺闊綽。
所謂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趙某人心思一如既往的純良。
他想到指環裏藏着的紋銀來歷，不免黯然。
沈秋只告訴他妖兵禍亂已經被平定，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具體是怎麼解決，料想那紅袍女口中的妖族少君，出了什麼變故，沒能如願來到南溫？
否則趙徹抓破腦袋，也猜不出這等程度的妖禍是怎麼被鎮壓下來的。
聽說大火已經把奉靈園燒成了一片廢墟，由府衙官家負責重修事宜，未來半年內，會有一座嶄新廟宇屹立其上，只是，恐怕再也沒了
無論那日情形如何，昏死過去的陳氏兄妹，以及鄭、李二人，都逃不過必死結局。
趙徹攥住解藥的藥方，難免想起那個總嚷嚷着要跟他學降龍十巴掌的梧桐山女孩，他嘆了口氣。
逝者已逝，生者前行。
趙徹拍拍膝蓋，側着身子靠在牀邊發呆。
沈秋那邊聽到要去清水坊市，先是有些喜色，但低頭看看自己一身舊布薄衫，尤其一雙抵禦料峭春寒的棉鞋，更是絮薄料少，頂上開綻。難免起了窘迫心態，憂慮是否會跌了趙公子臉面。
大大咧咧的趙徹哪懂得了這些女子心思，當下拉了臉蛋通紅的沈秋出門，七拐八繞，終歸到了物貿頗豐的清水坊市。
沈秋雖然也在南溫城裏住了多年，但一來府內雜役事多，她無暇也難得出門逛蕩，二是囊中羞澀，饒是到了熱鬧的商街，也都按捺心思不去多看。
她只管着侍候馬家小姐，哪來那麼多閒工夫東看西逛？
沈秋自認腦子蠢笨，八九歲被賣入馬府的時候還不如何通世故，只是覺得埋頭做事就是好的，
這許多年下來，遭了許多莫名苛責，也終歸明白人有三六九等，
有的人連冬日燒暖的爐子都值千金，有的人一雙蹩腳棉鞋卻穿了一冬又一冬，她是最下等的人，像那鞋裏的棉絮，風一吹就不知道要散向哪。
而現在客客氣氣對着自己問些南溫城裏近幾日形勢的少年，就是那最上等的人，她很清楚這一點，因此更對救了自己、卻只知道姓趙的年輕人存了七分感激，還有三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能連她自個兒也沒有察覺這一點。
難怪少女懷春、英雄救美的小說話本傳唱千年也不會過時。
魚米之鄉的南溫畢竟底蘊深厚，經這三日府衙調度，休養生息，以及廣德府全面援助，重開坊市的街面上人來人往，販夫走卒，已然近似早先井然有序的盛況。
亡國遺種趙某人此刻左顧右盼，長街兩側千百攤販佔道，也並非他們不守規矩，實在是部分商鋪受損太重，未能開門迎客，府衙也就由得這些營生填補空缺。
稻穀蔬果、魚蝦鮮生、山菌野味，諸如此類。
正好有扛着糖葫蘆的漢子叫賣走過，
“冰糖葫蘆誒，冰糖葫蘆，蜜棗，金橘，山裏紅誒！三文一串咯。”
正嫌嘴裏沒味，趙徹瞅一眼那紅燦燦的酸甜果子，上前攔住了這人去路，他歪着頭大手一揮道：“
誒，賣糖葫蘆的，我問你一句，你這糖葫蘆，包甜不？”
聽到這話，糖葫蘆漢子不樂意了，這是質疑他的職業素養啊，想都沒想馬上拍着胸脯大聲道：“瞧你這話說的，我開糖葫蘆攤的，能賣給你生葫蘆蛋子啊？”
趙徹緊接着又重複問道：“我問你，這糖葫蘆包甜不？”
敦實的中年漢子大怒，摘下一串，當即咬掉半口，一股果子加上糖漿的酸甜味瀰漫開來，他
道：“你找茬是不，你就說要不要吧？”
趙徹湊上去嗅嗅氣味，笑道：“要要要，給我來一串。”
漢子的神情這才緩和下來，同時不動聲色地瞄了眼那年輕姑娘，抖了抖手上的金橘糖葫，嘀咕問道：“就一串，夠麼？”
趙徹嘆口氣，極爲肉痛地改口：“哦，兩串，兩串，蜜棗的就行。”
沈秋揪了揪趙公子的衣袖，小聲道：“我，我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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