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正心問心
“師兄，這人既然手持老祖薦信，恐怕祖上對我們扶泉宗有過大恩，按照宗理法度，我們不得不收啊……”
“害，師妹，如今執法長老那邊，屢屢有潛龍擡頭趨勢，我們這時候接引一位內門弟子進去，豈不是被他認定投誠了掌門一脈？我們這等末流執事，所圖的不過是在外門混個安寧就好，哎，此事兩難全……”
“師兄，你的憂慮我都明白，不過，小妹認爲這事還有調和餘地，你應該也注意到了，他修爲極淺，走的又是
武夫路數，想必這些年家中沒有出過什麼入流煉氣士，再加上剛纔聽他自述，這薦信是祖傳而來，多半不懂得這薦信的具體規則，我們不如取個折中法子，接引他進外門，外門六峯上千人，此類弟子拜入山門，按照慣例不用稟告掌門，也就不會驚動執法長老那邊，如此一來，就算日後老祖得證大道，果真出關，發現了端倪，最多也只是治我們一個失職之罪，豈不是兩全之策？”
這話有理有據，聽得劉錄明眼眸發亮，撫掌連聲稱是。
兩人這邊合計了具體言辭，就聯袂走到趙徹身邊，咳嗽幾聲，正色道：“小友，經過我二人查驗，這薦信果然不假，你也是福源深厚，命裏該到我宗拜師求道，這樣，待會兒走個形式，驗明身份，你就可以去開靈大陣裏探查資質，拜入外門了。”
許煉未曾說明這封薦信的沉重分量，足夠徑直拜入內門，趙徹心念轉了幾轉，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措辭道：“二位前輩，如果我資質愚魯，是否就不夠資格拜入山門？”
一心只想把這事糊弄過去的劉錄明撫須道：“小友多慮了，既然是有緣人，無論天資高低，靈臺晦明，都能進入外門六峯修行，這也是本門自古以來的規矩。”
道姑也補充道：“除非正心蠱顯示你身份異常，此外你大可放心。”
這話說得隱晦，如果待會兒趙徹在“驗明正心”的過程中被發覺異常，或欺瞞或扯謊，當即就會被趕下山去，永世不得靠近闕山方圓百里。
畢竟，早年邪魔外道劫殺扶泉宗來客，奪取薦信、培育諜探的事情層出不窮，近十年掌門從南疆花費莫大代價，買來一隻七階辨明真假是非的“正心蠱”，這些宵小才逐漸絕跡。
卻道劉少文那邊，擦去發苦嘴角的血絲，已是心驚肉跳，他離得近，差不多聽清了這鄉野小子的大概來歷，竟是一位手持信物、能夠無視資質關隘徑直拜入山門的緣主，族叔也將他晾到一邊，言語熱絡招呼這小子去到樺木桌前坐下，看架勢一時半會報不了仇了。
趙徹沒忘記回頭衝孫無恐和沈秋打個手勢，示意他倆稍等一會兒，趙某人去去就回。
孫無恐和沈秋不大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相貌陰冷的劉執事跟趙徹竊竊私語幾句，接過後者遞來的什麼東西，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老臉笑得跟朵雛菊一樣，拉着趙小子袖口帶到樺木桌前。
孫無恐唏噓心說這趙小子還是圓滑，看來早就備好了厚禮，想必不會被過多爲難啦。
沈秋則是從一開始的揪心擔憂，沉沉吐出一口氣來，貼在心口的手也緩緩放下。
趙公子就是趙公子，不管遇到什麼事，總是難不倒他的，對吧？
趙徹屁股還沒落到凳子上，聽到後頭人羣的議論紛紛，回頭用睥睨姿態掃視那七八個插隊的世家子弟，尤其是在那唯一女孩鄙夷臉上瞪了一眼，道姑咳嗽兩聲，他才扭頭坐定。
他按照要求捧起濛綠玉碗，大概是修爲太低，沒能察覺到其中有什麼東西。
持無垢拂塵的道姑提醒道：
“端好玉碗，其中的正心蠱能感受到你的心聲。待會兒問你什麼就答什麼，千萬不要隱騙欺瞞，否則即使薦信也保不了你。”
五境修士劉錄明則是面目莊嚴，凝神正氣，燃起破妄符紙，在嫋嫋青煙中朗聲開口道：“此來扶泉，所求何事？”
這就是第一問了。
趙徹只覺得頭腦發脹，鋪天蓋地的昏沉感席捲過來，不自覺呢喃道：“謀求武道，早入四境。”
這話回答得沒有什麼毛病，扶泉宗雖以道法寶術起家，派中也設置武脈，千餘典籍武藏，浩如煙海。
“第二問，可曾受過別派師承？
如果是他派自小培養的死士諜探，或多或少會有學過氣訣功法。
這也是按照慣例的第二問。
趙徹腦海中，許煉教他修習槍法與一線潮氣訣的畫面，如走馬燈花般浮現閃過。
老許，是什麼門派的？
呃，他說過自己無門無派，是一介孤魂野鬼，也從來不肯承認收了我這麼個徒弟……
一片朦朧恍惚中，趙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在某種神祕力量的干擾下，只能如實相告：“跟個親人修習過運氣法門，但沒受過任何門派的師承。”
玉碗裏的正心蠱沒有動靜，代表此人說的都是實話。
劉錄明微微點頭，破妄符籙已經燃燒大半，他也不願爲難，拋出最後一問，此問過後，趙徹就可以站到開靈大陣旁邊休憩去了。
可這一問，卻險些要了趙徹的命。
“你是何方人氏，甚麼身份，薦信又是從何而來？”
在五境造化爐修爲道姑的認知裏，這一問專爲緣主設置，對於身世清白者是最爲簡單的，屬於放水硬湊三問的添頭。
剎那間，趙徹心湖震盪搖擺，他先前臨時扯謊，說自個兒是嶺西人氏，薦信祖傳，爲了結阿爺遺願，這纔到了扶泉宗拜師學藝。
而實際上呢，他是舊梁王朝殘餘的唯一皇室血脈，是立誓要殺死北齊人魔齊梨洲、斬下李家父女頭顱的亡國遺孤！
這薦信更不是他祖傳得來，而是便宜叔叔老許頭親手贈予。
這幾句話一旦出口，不消說
再無機會拜入山門，甚至於身世還會當場暴露，被扶泉宗關押、擇日送往無妄山面聖。
趙徹竭盡全力去阻擋頭腦裏傳來的那陣昏沉感，像是被灌了水銀，牙齒都在打顫，控制他張嘴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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