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血祭(上)
小李兵眯着眼睛,望着這片浩翰的荒原,發出驚呼。他的聲音被狂風扯得支離破碎,要不是無線電系統一直開着,大家肯定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大李兵說:“我用我一個月的工資打賭,沒有人會喜歡呆在這麼一個鬼地方的!”
確實沒有有會喜歡這麼一個鬼地方。昨晚在跳傘的時候,他們遇上了狂風,雖然憑着精湛的技巧安然着陸,但是也被吹出了幾十公里之外,落到了乾草原上。如今天已經亮了,他們可以看到自己周圍的環境:荒原上狂風肆虐,風速時常達到每小時一百九十多公里,足以將你吹得雙腳離地。狂風和極度乾旱帶走了荒原上最後一絲水份,放眼望去,泥土是灰白色的,植物是黃黑色的,一切都是極度乾燥、鬆散,抓一把草隨手一搓它就會變成碎末,飛得到處都是。這裏看不到一絲綠意,看不到一絲生機,湛藍的天空中那輪旭日將熱量慷慨地灑向地球,身處荒原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相反還有被灼傷的危險。在這裏你既會面臨着被太陽灼傷的危險,同時又會被活活冷死,而且找不到一滴水喝,這麼活見鬼的地方,放眼全世界,恐怕就這麼一處了。這裏食物稀少,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供利用的東西,只有那讓人發瘋的狂風在不停地呼嘯,撕裂每一個人暴露在外面的皮膚。如果是孤身一人被困在這裏,你幾乎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去了。
楊瑋看了看衛星地圖,忍不住發出一聲咒罵。該死的大風,將他們吹得嚴重偏離了指定地點,他們不得不花上一天時間走出乾草原,回到山區,沿着一些蛛絲馬跡進行追蹤了。這可不是什麼小事,情況瞬息萬變,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八萬六千四百秒,可以發生的變故太多了,而一些事情在發生之後就再也無法挽回————比如說人質被處決!
蕭龍剛嘆了口氣,說:“這種事情無法避免,我們還是加緊趕路吧,儘快走出乾草原進入山區要緊。”
楊瑋有些無奈:“走吧。希望上頭有預案,不至於被搞得手忙腳亂。”合上軍用電腦,把面罩拉下來擋住那叫人睜不開眼的狂風,帶領整個小組頂着狂風迅速前進,希望能在十二個小時之內走出乾草原,他們可不想在這個鬼地方過夜!晴朗的天空預示着這裏夜晚氣溫會降到零下二三十度,暴露在野外,絕對是冷死你沒商量。因此,在狂風肆虐的間隙,他們都儘量一路飛跑,快速前進,他們的高強度運動也爲霸王甲戰鬥服內部的體力補償系統提供了強大的微電流,這些微電流轉過來刺激他們的神經末稍和穴位,漸漸激發出他們的潛力,讓他們跑得更快,跳得更遠,形成良性循環。要是有人剛好看到這五個在乾草原上飛跑的傢伙,準會被他們那足以追上飛馳的駿馬的速度嚇個半死!
儘管他們的速度已經夠快了,但是狂風嚴重影響了他們的推進。另外,有句老話叫“望山跑死馬”,乍一看去你會覺得遠處那個山頭離你很近,十來二十分鐘就到了,其實真走起來,一個小時都不一定能到達,這會讓人有一種不管怎麼走都沒有辦法接近目標的感覺,急躁的情緒也就不可避免了。這五名接受過最嚴格的訓練的士兵當然不會犯心浮氣躁的毛病,但是看着遠方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山巒,說心裏沒有一絲無奈,那絕對是騙人的。另外,霸王甲戰鬥服的補償系統雖然可以激發人體潛能,但也不是沒有限度的,他們照樣會累,會渴,會餓。無節制的揮霍自己的體力,最終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活活累死。因此他們每過十五分鐘就要從軍用水壺裏吸一點水,每過一個小時就要找地方休息一下,養精蓄銳。到了中午,大家肚子都餓了,決定先停下來喫點東西,尋找水源把空了一半的水壺灌滿————這次他們沒有帶淡水收集裝置,帶了也沒用,草原上刮的都是幹風,一點水汽也沒有。
在極度乾旱的乾草原上想要找到水源,可不容易,但是依靠衛星傳到軍用電腦上的圖片,他們還是順利的在一片丘陵下面發現了水的蹤跡。那片高度只有幾十米的丘陵像一堵牆一樣擋在他們面前,呈弓形向遠處延伸,中間有一大片陰影,而且這一帶動物的足跡非常密集,什麼種類的都有,恐怕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跡象了。等走進了那片陰影,大家驚喜的發現,一片水窪出現在他們眼前。真的是太好了,走了這麼久,這還是他們頭一次看到能流動的東西呢。只是樂極生悲,當看到水窪周圍和水窪裏那一陀陀的動物糞便的時候,每個人都胃口大倒。韓戰龍氣急敗壞:“那幫混蛋,他們就一點都不懂得什麼是餐桌禮儀嗎?”
楊瑋說:“得了吧,裏面沒有動物的腐屍就算不錯了,把水過濾一下,還是可以喝的。”一拳敲碎水面上的薄冰,然後在水窪裏挖了一道引水溝,讓水流通起來,將髒東西留在原地。大小李兵拿出備用的襪子,先往裏面塞了一把乾草,又往裏面灌沙子,差不多了之後,就把那髒得不行的水舀起來往這簡單的過濾器裏面倒。沙子、乾草和襪子一層層的將髒東西過濾掉,等水終於浸透沙子和乾草滴進飯盒的時候,已經乾淨多了。又過濾了一次,然後往水裏灑一點水質淨化劑,得到的淡水水質已經跟家裏的自來水差不多了。這是一項很費時間的工作,不過大家也正好趁此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半個小時之後,大小李兵把過濾好的水分到每一個人的水壺裏,而滿世界的找兔子洞的蕭龍剛也拎回來了一隻野兔,楊瑋則帶回來一些有點像竹筍,但體積根本就不成比例的嫩白的草根,午餐還算豐盛,大家大口大口的撕咬着烤兔子肉,嚼着又甜又脆的草根,再加上一點單兵口糧,很快就把肚子塞了個八成飽。不能喫太飽,喫太飽只會妨礙行動。
把水壺背上,重新接上吸管,再將嘴裏的一塊兔骨一點點的嚼碎吞下去,楊瑋看着這片丘陵,說:“我們怕是得想辦法爬上這幾十米高的斷崖才能繼續前進了。”
韓戰龍說:“那就行動吧,如果我們能被這樣的斷崖難住,回去教官他們一定會將我們亂棍打死的。”
蕭龍剛用戰術刀捅了捅崖面,說:“風化很嚴重,攀登起來有點難度。”
小李兵咧嘴一笑:“這玩意,在我們貴州老家山區,連籬笆都算不上。看我的吧,把尼龍繩給我,我先爬上去,然後將繩子放下來,把你們拉上去。”
楊瑋把尼龍繩給他,把他的武器裝備給卸了下來:“當心點,這斷崖風化得實在太嚴重了,發現情況不對就下來,不要逞能。”
小李兵說:“放心,三百米高的懸崖我都能爬上去,還怕它?”一臉輕鬆的表情,蹭蹭蹭開始攀登,而且動作極快,儘管時不時有碎石砂土滾落,他還是渾不在意,與其說是在攀登,不如說是在玩,技術精湛得令人驚歎。
韓戰龍苦笑:“這傢伙純粹就是壁虎變的!”
大李兵說:“我們小時候就要在懸崖峭壁上爬上爬下,採挖生長在絕壁上的藥草賣錢,可以說,我們還沒有學會走路,先學會了攀崖,這對於我們來說完全就是小兒科。”
韓戰龍說:“奶奶的,說你胖你就喘,說你尿得高你說沒使勁是吧?”
大李兵聳聳肩:“不敢,不過事實就是如此。”
扯皮間,小李兵已經將四十多米高的斷崖踩在了腳下,站在上面舉起雙拳,對着遠方發出一聲高呼,十分得意的樣子。韓戰龍叫:“叫毛啊,趕緊把繩子扔下來我們好上去,再在這裏耽擱下去天就要黑了,我可不想在乾草原上被凍成冰棍!”
小李兵嘻嘻一笑:“這個鬼地方,在哪裏過夜不是被凍成冰棍啊,你就忍忍吧!”
韓戰龍說:“廢話少說,反正我就是不想在乾草原過夜,趕緊把繩子扔下來!”
小李兵仍然是嬉皮笑臉的東張西望,氣得韓戰龍牙齒髮癢,真想揍他一頓。楊瑋正要開口,小李兵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古怪的東西,整個人都傻在那裏了,足足過了三十秒鐘都不見他動一動!
韓戰龍叫:“你是不是見了鬼了?”
大李兵擔心的叫:“弟弟,怎麼啦?”
小李兵被他們這麼一叫,纔回過神來,飛快的將繩子扔了下去,急急的叫:“老大,你們最好儘快上來看看!”看他那語氣,似乎看到了什麼怪異絕倫的東西,整個人都變得緊張起來,再也不像剛纔那樣嬉皮笑臉了。
楊瑋問:“你看到了什麼?”
小李兵說:“圈子!一個非常怪異的圈子!你們還是自己上來看吧,我說不清楚!”
大家眉頭一皺,開始發現事情的嚴重性了。小李兵很多時候還像個孩子,喜歡跟人開玩笑,整個一傻大膽,不止一次鑽進高懸在懸岸的石棺裏玩,就沒有他害怕的東西,現在他的語氣卻透着一絲恐懼,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震驚?楊瑋也不多問,抓着繩子飛快地往上爬。崖壁風化得非常嚴重,隨便一蹭總能在上面蹭下一點什麼來,叫人無處着力,每一次落腳都要先將落腳點上的鬆散的砂礫清理掉,反覆試探之後纔敢發力,不然很有可能會一腳踩落一塊大石頭,然後跟着石頭一起摔下來。這鬼地方,真的很難爬,楊瑋花了比平時多四分之一的時間,好不容易纔爬了上去,氣都來不及透一口就問:“小李兵,怎麼啦?”
小李兵往遠處指去:“你看那邊,距離這裏大約有八公里遠,看看那裏有什麼不同?”
楊瑋極目望雲,八公里外是平川,跟其它地方一樣的乾燥,植物也跟其它地方一樣枯黃髮黑,只是倒伏下了一大片而已,沒什麼不對呀······慢着,倒伏?他站得更高一點,凝眸望去,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倒伏的面積廣達數畝,這絕對不是被風吹倒的,因爲那些植物倒得太規則了,那形狀像極了奧運五環!
這是怎麼回事?
中國很喜歡創造什麼吉尼斯世界紀錄,比如說用一把拖把作毛筆在地面上寫個一個面積幾十平米的大字,然後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這是世界最大的字!或者將一棵參天大樹砍下來剝掉皮修掉枝椏,兩頭削尖再仔細打磨一番————這是世界最大的牙籤!難道說阿根廷也有這方面的癖好,弄了這麼大一個五環圖象想早報吉尼斯世界紀錄?不至於吧,就算想搞也用不着跑到巴塔哥尼亞乾草原來啊,阿根廷地廣人稀,在哪裏搞不成?不對,一定有問題!韓戰龍、大李兵還有蕭龍剛也先後爬了上來,瞅着那個圖案出神。
“跟頻頻出現在歐洲的麥田怪圈很相似。”韓戰龍捏着下巴說,“每年春季和夏季,歐洲很多國家的麥田裏都會出現一些非常古怪的怪圈,其中英國發生的次數是最多的,科學家都沒有辦法解釋它形成的原因。有人認爲這是古怪的氣流吹過時形成的,有人認爲這是人爲的,還有人甚至認爲這是外星的宇宙飛船在地面上降落時壓出來的,什麼說法都有,但沒有一個能服衆的。”他指了指那個五環圖案,“沒想到這玩意在南美也出現了。”
楊瑋問:“你認爲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韓戰龍說:“恐怕不是什麼好事,當然,也不會是什麼壞事。英國麥田怪圈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了,也沒見他們國家出過什麼亂子。”
小李兵說:“廢話!”
韓戰龍說:“有本事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小李兵兩手一攤,表示自己解釋不了。
蕭龍剛盯着天空中飛過的禿鷲:“這地方連只兔子都不好找,哪來這麼多禿鷲?”
楊瑋望向天空,好傢伙,少說也有十幾只,而遠處還有更多,正在一片窪地上空盤旋,呱呱亂叫,令人心煩意亂。禿鷲是食腐動物,一天到晚都在草原和水漠上空飛來飛去,尋找腐爛的屍體,它們的出現往往就意味着附近一定有屍體。有時候禿鷲還會跟狼或者野狗合作,將它們引向一些新鮮的大型動物的屍體,因爲此時屍體還沒有開始腐爛,它們沒有鋒利的爪子,根本就撕不開這些龐然大物又厚又韌的皮,而狼或者野狗卻可以代勞————當然,最好是孤狼或者流浪狗,要是把成羣的狼或者野狗羣引過去它們可就虧大了,這些大胃王會將肉喫得連渣都不剩,只給它們留下一堆骨頭的。這些草原上的清潔工成羣的出動,意味着下面的大量的屍體,但是這鬼地方荒無人煙,哪來那麼多讓它們垂涎的肉食?楊瑋心頭突然開始狂跳,叫:“快,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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