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斷手（上）
跟大使再爭論下去似乎沒有意義，楊瑋結束了對話，自言自語：“爲什麼屍體少了六具？”
韓戰龍沉吟着說：“也許是讓禿鷲或者其他野獸喫掉了。”
楊瑋說：“不可能，你也看到了，在我們發現那些屍體的時候，禿鷲們在上空盤旋，卻根本不敢下去啄食，怎麼一下子就將六具屍體喫得一乾二淨了？”頓了頓，補充：“還有，大使說，其他屍體都還好好的在那裏，只有我們看到的那種好像是未知人種的屍體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
韓戰龍說：“這樣說的話，被野獸喫掉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了，畢竟野獸並不挑食，不管是中餐還是西餐，它們餓了都會撲上去喫個一乾二淨的。”
蕭龍剛說：“也許是被人拿走了。”
大家都一怔：“被人拿走了？”
蕭龍剛說：“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野獸不敢喫那些屍體，那些屍體更不會自己長腿跑掉的，除了被人拿走，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了。”
小李兵說：“誰會要一堆被砍得零零碎碎、看了都會做噩夢的屍體啊？不可能，不可能是被人拿走的。依我看，肯定是被風颳走的，荒原上的風那麼大，要吹走一些碎屍實在太容易了……也不對，如果是風吹走的，爲什麼其他屍體還在？不對，不對！”
既不是被風吹走的，也不是被野獸喫掉的，更不可能憑空消失，那唯一的解釋，似乎就是被人膽大包天的拿走了。阿根廷方面的動作實在太慢，如果某些人有心要將屍體搬走的話，完全可以搶在他們之前將屍體搬個一乾二淨，順手將一切痕跡清理掉的，沒準還能喝杯茶再走都還來得及。但問題又來了：是誰拿走了那些屍體？他們爲什麼要拿走那些屍體？那些受害者到底是什麼身份？
頭痛，真的非常頭痛！
楊瑋用力搖了搖頭，說：“我們想那麼多幹嘛呢？我們的任務是找到並且救出被綁架的工程人員，不是來破案的。”
大家哈哈一笑，可不是嗎，這種事情交給福爾摩斯、柯南這類神探就行了，他們瞎操什麼心啊。但是蕭龍剛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可是，假如————我是說假如，綁架我們的工程人員的和製造這起駭人聽聞的暴行的是同一夥人呢？”
楊瑋駭然：“什麼？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的依據是什麼？”
蕭龍剛說：“我沒有依據，純粹是直覺……打從踏上這片荒原開始，我一直覺得心裏頭很不舒服，似乎有一雙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在冷冷的盯着我們，我們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這些眼睛！我甚至一度認爲那次祭祀儀式就是對方做給我們看的！”
韓戰龍下巴一揚：“向我們挑釁？”
蕭龍剛說：“我說不上來，反正我有這種感覺。”
楊瑋說：“我也有這種感覺，這太詭異了！”
大小李兵齊聲說：“我們也一直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就像是被黑森林深處的女巫盯住了一樣！”
韓戰龍苦笑：“你們的比方真的是太貼切了，貼切得讓我頭皮發麻啊。”
楊瑋哈出一口白氣，說：“算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總之一切小心就是。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繼續趕路呢。”
韓戰龍說：“一想到可能有女巫在暗中盯着我們，我就心驚肉跳！媽的，我都好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楊瑋說：“別扯了，睡覺。大李兵，前半夜你警戒，後半夜我接你的班。”
大李兵表示沒意見，往電磁步槍裏壓滿子彈走了出去，在一處射界開闊且背風的地方潛伏下來。戰鬥服上的自動調整色彩的系統讓他完美的融入黑暗之中，就算你走到他的面前，也不見得能發現他。大家又扯了兩句廢話，紛紛閉上眼睛，電磁步槍就抱在懷裏，臉貼着槍身，就這樣睡。如果真的有敵人躲在暗處企圖對他們下手的話，那麼，火堆將是最好的指示，隨時可能給他們招來致命的攻擊，因此楊瑋將火給滅了，現在大家都用睡袋將自己裹起來，依靠戰鬥服的體溫補償系統跟巴塔哥尼亞的嚴寒對抗。厚厚的衣服再加上體溫補償系統，可以保證他們不會被嚴寒凍傷，但是……冷得牙齒打架是免不了的了。巴塔哥尼亞的寒冷令人生畏，到了深夜，氣溫一直降到零下二十幾度，這五個傢伙都接受過殘酷的抗凍訓練，就算是泡在冰水裏也能支撐一陣子，但是現在被嚴寒包圍，每個人都有一種喫不消的感覺。不過，這樣的寒冷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他們不會睡得太死，一有情況馬上就可以驚醒，在最短時間內作出反應。
到了深夜兩點，楊瑋準時睜開眼睛，去接大李兵的班。大李兵幹得不錯，這麼深夜了仍然精神抖擻，真是一個稱職的哨兵。不過，他現在也冷得受不了了，看到楊瑋來了，鬆了一口氣，跟楊瑋簡單的說了一下上半夜的情況，然後回去睡覺。
上半夜的情況就是沒有情況。這是好事。
氣溫仍在下降，真叫人受不了。楊瑋在雪地裏掏出一個雪洞鑽了進去，電磁步槍架在洞口，這樣他就避開了呼嘯的山風，雖然不會因此而暖和起來，但是至少比風直接吹在身上要舒服一些————雖然這個位置是背風的，但也不可能一點風也沒有，想要真正避開寒風，還得向土撥鼠學習。
萬籟俱寂，只在風在咆哮，雪粉和碎石在飛揚。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瑋始終感覺到有危險在朝他們步步逼近，他利用微光夜視儀和紅外熱成像儀對周圍進行細緻的探測和掃瞄，想看看能不能找出點什麼來。要知道人的正常體溫是三十七攝氏度，而此時氣溫是零下三十度，溫差巨大，人呼吸時噴出的氣體在紅熱成像儀裏會非常顯眼，戰鬥服可以防空外探測，但是人的呼吸不能，他的裝備是如此先進，只要對方呼吸，他馬上就能發現！
可是，令他困惑的是，不管他怎麼掃描，始終是一無所獲。他試着在離戰友們較遠的地方點了一堆火，然後躲起來仔細觀察，看火堆能不能將潛藏在暗處的危險給引出來。任何一個追蹤者都知道曠野中的火堆意味着什麼，這是再顯眼不過的指示了，但是，還是毫無動靜，一直到天邊發白，也沒有任何發現。
難道是他神經過敏了？
刺骨的寒風中，太陽慢慢升了起來，陽光和霞光一起灑在這片荒無人煙的荒原上，雪山之巔迸發出萬丈銀輝，在羣山這間來回折射，再加上一團團似有若無的薄霧，就像是仙境一般，美得讓人不敢直視。看着這樣的景色，每一個人都會心情舒暢，心中涌起萬丈豪情，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之處，它一方面將這片土地武裝得冷酷無情，另一方面又將它妝點得瑰麗無比，讓人一見難忘。
“太美了。”韓戰龍搓着幾乎凍僵了的手掌，說。
大李兵說：“比我們貴州的梵淨山還要壯觀。”
小李兵說：“梵淨山纔不像這裏這麼無情……夥計們，現在可不是觀賞日出的時候，我們得想辦法弄點東西喫。昨晚太冷了，我們的罐頭都凍得跟石頭一樣了！”
蕭龍剛默不作聲的走了出去，很快又回來，肩上扛着一段乾燥的木頭。他掄起開山刀，幾刀就將手臂粗的樹椏給砍了下來，韓戰龍則收集了一些樹脂，並且在這段木頭的樹洞裏掏出一些乾草和鳥類的絨毛，用軍用打火機點頭，把又細又脆的樹枝放上去把火生起來，然後加入粗的樹椏，一堆暖融融的火就這樣大功告成了。冷了一個晚上，能有一堆火烤一下，實在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大李兵和小李兵拿出罐頭丟進火堆裏燒，而楊瑋帶回來一些雲杉葉子分給大家。大家先往飯盒裏放上一團雪燒溶，等水燒開後再把雲杉葉子放進去煮，煮得水都變黃了才把葉子撈出來，這就是他們的飲料了。韓戰龍喝了一口，苦得要命，就像是用檸檬皮煮出來的一樣，不過這裏面含有豐富的維生素c，這正是他們的身體急需的，因此儘管味道不怎麼樣，他們還是像喝茶一樣將這苦澀得難以下嚥的“橙汁”一飲而盡。這時罐頭盒乒乒乓乓的爆裂了，大家七手八腳的將它們扒了出來，用戰術刀劃開，一塊塊醬牛肉在裏面滋滋冒油花，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過了一晚，大家似乎將昨天那屠宰場一般血腥恐怖的情景忘得一乾二淨了，用戰術刀挖出牛肉送進嘴裏狼吞虎嚥，喫得滿嘴流油。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他們比平時更需要脂肪和蛋白質，爲接下來的艱苦行軍準備足夠的熱量，這是最優先目標，其餘的都要爲此讓路。當然，碳水化合物也同樣重要，因此在大嚼牛肉的同時，他們也把一些可以喫的苔蘚送進嘴裏，用力將這些連山羊都不屑於去碰的植物嚼碎，使勁嚥下去。難喫肯定難喫，但是這些苔蘚能爲他們的身體提供不少養份，值得的。
在喫東西的時候，他們還在軍用水壺裏裝滿了雪，然後將水壺放到火堆上慢慢烤，等到雪融化了又往裏面加入新的雪，直到水壺被熱水裝滿爲止。別以爲在雪山就不愁沒水喝，雪山沒有電視劇裏演的那麼浪漫。由於雪地鬆軟，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雙倍的體力，因此在雪地裏行軍的士兵的體力消耗是非常驚人的，水份的消耗也同樣驚人，最可怕的是，在如此寒冷的地方，你甚至不會覺得口渴。寒冷會逼着你不停地往前走，然後出汗，發熱，汗水溫透了內衣之後體溫下降，寒意襲來，逼得你走得更快些，好讓身體暖和起來……如此惡性循環，體力和體液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消耗掉了，等到你覺得口渴時纔來找水，晚了。直接喫雪？那更加糟糕，極有可能會把嘴脣和口腔凍傷，最後要你的命。另外直接喫雪還會讓你感到更加寒冷，造成體溫過低，這也很可能最終將你擊垮。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雪燒融燒開，準備好一壺水，每過一段時間喝上一口。實在不行的話也可以把雪裝進水壺裏然後將水壺揣在懷裏，用自己的體溫慢慢的將雪化開，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直接喫雪，在如此嚴酷的環境，任何細小的疏忽都可能導致災難性後果，馬虎不得。
喫飽喝足之後，大家整理一下行裝，互相檢查一下看看對方是否穿着妥當，有沒有哪個部份暴露在嚴寒中，搞定之後，把火滅了，背上裝備，踏上征程。現在他們得在山區行走二十公里才能到達探礦隊遇襲的現場，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踏着齊膝深的積雪翻山越嶺很容易讓人筋疲力盡，沒有駱駝一般的體能，這二十公里很容易就能將你累垮。韓戰龍一邊爬一邊嘀咕：“雪山就這副德行？奶奶的，我還以爲有多浪漫呢，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小李兵喘着粗氣，避過一塊公牛大小的堅冰，小聲說：“哪裏的雪山都是這鳥樣，看起來挺美，爬起來累死人，誰要是認爲帶妹子去雪山旅遊是件很浪漫的事情的話，那他肯定沒有喫過雪山的苦頭。”
大李兵說：“這雪山一點也不好玩！”
楊瑋說：“你們都給我閉嘴，現在太陽這麼猛，積雪慢慢曬得鬆軟，很有可能會發生雪崩，不想被活埋的話，就不要出聲！”
韓戰龍敝敝嘴，很不爽。不爽也沒有辦法，雖然他是少校，楊瑋是中尉，但是楊瑋這個中尉的威信比他這個少校還要高，整個小隊都聽他指揮，他讓大家閉嘴，大家就得閉嘴。再說，這並不是杞人憂天，現在真的很容易發生雪崩，雪都被曬軟了，要是吼上一嗓子，搞不好整面雪坡轟一聲蓋過來，把所有人活埋，那就不好玩了！
楊瑋突然停下腳步，揚起拳頭，似乎發現了什麼。蕭龍剛和韓戰龍搶上幾步，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沒怎麼費力就發現異常：
一隻慘白的斷手靜靜的躺在雪地上，食指伸出指定一個方向，就像一個路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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