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 政變（一）
十一艘戰列巡洋艦和重巡洋艦被摧毀！
四百一十三艘戰艦被摧毀！
第72艦隊司令官戰死！
第七艦隊司令官戰死！
第九艦隊司令官身負重傷！
看完報告，甘梅爾執政官的手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渾身冰涼，呼吸困難，幾乎窒息！
怎麼會這樣？原先還節節勝利的，聯邦艦隊首戰就摧毀了吉斯科人三百多艘戰艦，又在天鷹星雲全殲了吉斯科人的盟軍，擊毀兩百艘敵艦，巨熊軍團更是奇蹟般攻陷了索多瑪星，撕裂了光年防線，可以說，勝利的曙光已經出現了！然而，就轉眼的功夫，形勢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逆轉，聯邦艦隊先勝後敗，被吉斯科人以寡擊衆，幾乎殺得片甲不留！這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難道就因爲他沒能頂住元老們的壓力，讓小西科特上將去擔任聯邦艦隊副司令官，在雷戈夫元帥不在的時候暫時指揮一下聯邦艦隊？多頭指揮固然是個錯誤，但是小西科特上將也是聯邦少有的將才啊，以他的軍事才能，就算不能打敗吉斯科人，至少也不會讓吉斯科人佔到這麼大的便宜纔對！二十四個小時，只要他能堅持二十四個小時，雷戈夫元帥率領的精銳就能趕回，前後夾擊，把吉斯科人的聯合艦隊殺個一乾二淨，可是……可是，他爲什麼連二十四個小時都堅持不了？難道他的軍事才能已經全部退化了，連個軍校生都不如了嗎？
執政官痛苦地閉上眼睛。他的政治生命完蛋了，幾百艘戰艦，近二十萬名艦員和十幾萬名陸戰隊員就這樣死在了蛾摩拉，而且敗得不明不白，他怎麼跟這幾十萬將士的家屬交待啊！他的政敵不會放過他的，他們會像一羣見了血的餓狼一樣撲上來，將他撕個粉碎，就算他想辭職回家當個閒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難道收復韋瑟爾星本身就是個錯誤？不，我沒有錯，吉斯科人的擴張勢頭越來越兇猛，草帽星聯邦的盟友埃蘭聯邦，已經瀕於滅亡，脣亡齒寒，埃蘭人完了，下一個就該輪到草帽星聯邦了！不趁着參加過光榮戰役的將領還沒有完全凋零，聯邦軍隊還沒有爛透，果斷出擊，難不成要等到吉斯科人將他們的盟友一一干掉，殺到草帽星系來？
“雷戈夫元帥在哪裏？”執政官聲音沙啞。
待從官說：“元帥正在收拾殘餘戰艦，穩定局勢，退到索多瑪星，等待最新命令……據他報告，已經有一百二十多艘戰艦聚攏到他周圍了。”
甘梅爾苦笑：“我們已經一敗塗地了，他這番努力，又能派什麼用場？”
待從官嘴脣動了動，想說幾句鼓勵的話，讓執政官鼓起士氣來，但是說不出口，他眼裏泛起淚花，悲聲叫：“執政官，你想想辦法啊！我們不能輸啊！如果我們就這樣認輸，聯邦就完了！”
甘梅爾無力的擺擺手，示意這個年輕人不要說了。他現在萬念俱灰，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只好自己一個人安靜一下。侍從官還要再勸，門開了，一位身上沒有一絲煙火味的老人快步走了進來，侍從官愣了一下，趕緊行禮：“雲燭公爵，你回來了？”
甘梅爾慢慢的擡起頭，只見雲燭公爵面帶倦容，那雙彷彿能把時空穿透，塵世俗事宇宙蒼生盡如掌上觀紋般的眼睛裏帶着幾根血絲，正靜靜的看着他。他再次苦笑，這個老頭是幸運的，在整場戰爭中都是袖手旁觀，沒有擔上任何干系，並且把孫女塞到巨熊軍團去擔任一個名義上的指揮官，給了巨熊軍團不少資助。這些舉動爲他帶來了豐厚的回報，巨熊軍團奇蹟般拿下了索多瑪星，這是聯邦在這場傷亡空前慘烈的戰爭中奪得的唯一的戰利品，這樣的戰績在這次一敗塗地的戰爭中，也算難能可貴了，可以想象，這個老頭的家族的聲望將會大大提升，成爲戰爭的受益者。只是，他來幹什麼？欣賞他這個失敗者的狼狽樣嗎？
雲燭公爵對侍從官說：“我想跟執政官單獨談談，請你出去一下，好嗎？”
侍從官不敢怠慢，快步走了出去，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靠近。老公爵拿出一件小巧的電子儀器一按，辦公室裏一切信號均被阻塞，任你有通天手段也別想通過祕密監控系統聽到什麼，看到什麼。做完這一切，他坐了下去，帶着淡然的微笑，說：“執政官，好久不見了。”
甘梅爾勉強打起精神，說：“是啊，有幾天沒見了。老公爵在蛾摩拉肯定遇到了很多危險吧？有沒有受傷？”
雲燭公爵說：“還沒有人有那個能耐傷得了我。”
甘梅爾哦了一聲，低下頭去，沒再說話。他現在實在沒有談話的慾望。
雲燭公爵說：“數十萬市民正朝議會大廈涌來，他們要包圍議會大廈……哦，我在來時的路上看到幾條標語，都是要求執政官下臺的。”
甘梅爾澀聲說：“意料之中。其實不用他們遊行示威，我都會引咎辭職的。”
雲燭公爵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執政官，似乎想看穿他內心的想法。
甘梅爾低着頭，腰雖然極力想挺直，卻被大山般沉重的壓力壓得微微彎下去，這是足以將任何一個政治家壓碎的壓力啊，他哪裏挺得住！
雲燭公爵端起飲料，呷了一口，說：“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出於什麼考慮，才決定用小西科特擔任副司令官，你應該知道他跟雷戈夫元帥的關係的。”
彷彿被針狠狠的紮了一下，甘梅爾霍地擡起頭，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盯着雲燭公爵，一字字說：“如果你想嘲笑我的話，只管開口好了。”
雲燭公爵擺擺手，說：“絕無此意。那場戰役我是親身經歷的，小西科特上將雖然功利心重了一些，也太好勝，但如果能正常發揮，絕對是聯邦數一數二的將才。在戰役開始階段，他就被吉斯科人來了個先發制人，損失了三艘戰列艦，但馬上穩住了陣腳，開始跟吉斯科人對攻，一連打退了吉斯科人六次進攻。他的指揮調度談不上多高明，但至少沒有明顯的破綻，打到後來，吉斯科人作爲突擊的主要力量的強擊艦和輕型巡洋艦基本損失殆盡，爲了維持鋒線的攻擊力量，不得不召回外圍警戒的分艦隊，孤注一擲……”
甘梅爾越聽越糊塗，忍不住問：“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還會敗得這麼慘？要知道當時雷戈夫元帥再過兩個小時就能趕到了，他完全可以支撐到援軍趕來的！”
雲燭公爵說：“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當時勝利的曙光已經出現了，他卻在那要命的關頭下令撤退，並且扔下整個艦隊率先逃跑，導致艦隊一片混亂，吉斯科人趁機衝上來，大開殺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在今後數十年的日子裏會不會良心不安，太慘了，真的太慘了，連我這個旁觀者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穩穩抓住了關鍵，執政官散漫的目光慢慢的有了一點焦距，他極力從麻亂的思緒中理出一條思路來：“你是說，小西科特上將是在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之後，突然出人意料的扔下艦隊逃走的？”
雲燭公爵說：“千真萬確。”
執政官胸膛起伏着，發出一聲怒吼：“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雲燭公爵淡然說：“如果過去支援他的不是雷戈夫元帥，而是某個艦隊的司令官，哪怕是一位無名小卒，他都不會逃跑。”
執政官嘶聲問：“爲什麼？”
雲燭公爵冷笑：“這還不夠明顯嗎？他跟元帥素來不和，他明知道援軍一到，聯合艦隊的末日就到了，只是這樣一來，雷戈夫元帥就搶下了頭功，而他則會因爲指揮失誤而被追究！他得不到的，雷戈夫元帥也別想得到，所以乾脆命令艦隊撤退，讓大家都敗得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法不責衆嘛。”
執政官失態的跳了起來，像一頭暴怒的獅子，隨後又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跌坐回座位，看着天花板怔怔出神。答案揭曉了，他用小西科特上將擔任副司令，是他犯下的最致命的錯誤！
雲燭公爵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又是一聲冷笑：“你以爲你最大的錯誤是用了小西科特？不，你錯了，你最致命的錯誤不是用了誰，而是發動了這場戰爭！”
甘梅爾艱難的問：“爲什麼？”
雲燭公爵目光如電，聲音不高，但是在甘梅爾執政官耳畔卻如同雷霆霹靂，震得他靈魂都在顫抖：“因爲有人天生就討厭戰爭！戰爭不僅會讓他們的荷包出血，還會讓他們最最討厭的軍人乘機崛起，威脅他們的地位！如果非要打仗，他們也希望這場戰爭由他們一手主導，勝利果實由他們獨吞，否則不管戰爭的目的有多正義，他們都會死命反對！現在你明白了吧？你最大的錯誤不是用了小西科特，而是沒有把主導權交到這個階層手裏，就算你沒有用小西科特又如何？他們照樣會推出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完全受他們控制的將領來，讓戰局糜爛得一發不可收，讓聯邦一敗塗地！”到最後，他加重了語氣，“不把這個階層打壓下去，你永遠也別想能取得勝利！”
執政官面失血色，陣陣暈眩，渾身都在發抖。雲燭公爵一口喝乾了杯裏的飲料，優雅的將杯子放回桌面，說：“執政官，打起精神來，你的戰爭纔剛剛開始。我跟他們鬥了一輩子，實在是太瞭解他們了，他們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他們一定會動用所有的能量，把你，把支持你的軍方勢力連根拔起，徹底摧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朝窗外一指：“他們已經開始了，下面這幾十萬示威者只是探路的小卒而已，殺手鐗還在後面。”
執政官思緒麻亂，心臟在狂跳，說不出話來。雲燭公爵站了起來，說：“我猜執政官的客人馬上就要來了，就不在這裏多耽擱了，先走啦。”收起那個小巧但威力絕對不俗的電子儀器，站起來往外走。執政官這才反應過來，站了起來叫：“公爵，請留步！你把一切都看得這麼透，肯定已經有對策了，請你幫我一把，也幫聯邦一把！”
雲燭公爵嘆息一聲：“執政官，別忘記了，我也屬於這個階層，一個人可以背叛自己的階層，但是一個階層是不會背叛自己的階層的。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跟你說了，接下來的路怎麼走，就看你的了。”
執政官呆了呆，問：“那你爲什麼要幫我？”
雲燭公爵沉默半晌，說：“爲什麼要幫你？因爲……我曾經也是軍人，我不忍心看到幾十萬將士在犧牲之後仍然不能瞑目，我不願意看到我曾經用生命悍衛的聯邦被金錢的濁流淹沒，在光鮮的外表下迅速糜爛，最後最後所有人都陶醉在這看似醉人的腐臭之中，世界末日到來猶不自知……”說到這裏，他眉頭緊緊的擰着，不無憂慮的低嘆一聲，走了出去，再沒有回頭。
執政官木偶般挪動着步子，回到座位，雙手捂着臉對着天花板，長時間保持着這個動作，一動不動。老公爵的到來解開了聯邦艦隊慘敗的謎團，卻把更殘酷的現實擺在了他的面前：他正在與控制着整個聯邦的那個階層爲敵，這個階層，不會放過他的！
窗外，烏雲四合，電閃雷鳴。
樓下，人潮涌動，口號聲震天動地，狂風暴雨即將席捲整個聯邦。
草帽星那迷人的草帽狀光環已經黯然失色，陰霾吞噬了一切，包括最後一絲光亮，聯邦的路又在何方？
“甘梅爾閣下，甘梅爾閣下！”
侍從官焦急的呼聲將執政官從思緒中驚醒，茫然問：“怎麼了？”
侍從官說：“蒙克斯元老求見！”
執政官想也不想，說：“不見！”
侍從官說：“可是，整個元老團都來了！他們要就聯邦艦隊慘敗的問題對閣下進行質詢！”
甘梅爾苦笑：“那……請他們上來吧。”
侍從官擔心的看着甘梅爾，見甘梅爾沒有半點改變主意的意思，只好走了出去。甘梅爾再次閉上眼睛，喃喃自語：“老公爵啊老公爵，你的智慧果真是無人能及啊……你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到了，一秒鐘都不願意浪費……”老公爵的聲音在腦海中浮現：“我不忍心看到幾十萬將士在犧牲之後仍然不能瞑目，我不願意看到我曾經用生命悍衛的聯邦被金錢的濁流淹沒，在光鮮的外表下迅速糜爛，最後所有人都陶醉在這看似醉人的腐臭之中，世界末日到來猶不自知……”
幾十萬將士死不瞑目……
整個聯邦被金錢的濁流淹沒，在光鮮的外表下迅速糜爛，最後所有人都陶醉在這看似醉人的腐臭之中，世界末日到來猶不自知……
執政官慢慢捏緊了拳頭。你們的陰謀不會得逞的，因爲，我堅信還有人願意爲這個聯邦的未來而獻身！
如果實在沒有了，就讓我來當這最後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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