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慘烈的戰爭
楊瑋勉強保持冷靜，說：“別慌，她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昏迷過去了而已，沒事的……都讓開，我帶她到醫療艙去治療！”
大家趕緊讓開，楊瑋抱着莫莉，衝進了醫療艙，手忙腳亂的給莫莉套上氧氣罩，注射鎮定藥劑，這些平時對他而言近乎本能一樣的動作，現在做起來都那麼的生硬，正應了一句話：“關心則亂。”莫莉那特殊的體質決定了她一旦受傷就很難恢復過來，看到莫莉吐了那麼多血，他不可能不慌，不亂。多虧了梅里西亞在一旁幫忙，否則這點小事還真把他給難住了。雲雅則一點忙也幫不上，在一邊急得團團轉，不停的咕噥：“好好的怎麼會這樣？好好的怎麼會這樣？”這個小丫頭暫時還只有添亂的份。
莫莉現在的情況很可怕，她的心跳時而快到每分鐘三四百次，全身的血液簡直要沸騰開來，即便是昏迷不醒，大家也能感受到她發自靈魂深處的悲憤；時而微弱得幾乎停止，似乎已經完全絕望了，喪失了活下去的慾望；如此極端的情況，任何一位醫生見了，都會一個頭兩個大。韓戰龍盯着那猶如坐過山車一般的心電圖，眉頭緊皺：“老大，這到底怎麼了？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吐血倒下？”
楊瑋神情嚴峻：“如果你親眼看到整個太陽系都被人打成了碎片，你會怎麼樣？會不會也像她這樣悲局憤欲絕，昏迷不醒？”
韓戰龍一愣：“什麼意思啊？”
雲雅翻了個白眼：“笨啊，就是說諾河蘭星系被光明先鋒軍徹底摧毀了，莫莉姐姐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所以昏迷過去了……”正分析得頭頭是道，突然小臉一白，發出一聲尖叫：“什麼？諾河蘭星系被摧毀了！？”
楊瑋指向舷窗外：“對，我們現在就在諾河蘭星系，那些讓我們困惑不已的小行星，就是恆星被摧毀之後殘留下來的碎片。”
韓戰龍感到難以置信：“整個星系都被摧毀了！？”
楊瑋說：“恐怕是什麼都沒剩下來了。”
韓戰龍倒抽一口涼氣：“我的天啊！”
雲雅同樣倒抽一口涼氣：“我的地啊！”
梅里西亞不耐煩了：“你們兩個活寶要賣呆就到外面去賣，別在這裏吵吵嚷嚷，莫莉需要安靜！”
韓戰龍和雲雅被她唬得心頭一怵，趕緊溜了出去，再不出去就該捱揍了。
那兩隻蒼蠅被攆跑了，醫療艙裏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儀器的輕微蜂鳴。莫莉靜靜的躺在病牀上，面色越發的蒼白，手腳時不時微微抽搐一下，似乎正在被夢魘折磨着。楊瑋握住她的手，感覺像是握住一塊冰，涼得幾乎沒有一點體溫，這令他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的疼，凝視着莫莉那連嘴脣都失去了血色的臉，喃喃自語：“爲什麼命運老是這樣折磨你呢？你從小到大，到底承受了多少次如此沉重的打擊，揹負了何等沉重的壓力啊！爲什麼，爲什麼我就不能稍稍替你爲擔一點呢？爲什麼？難道我真的這麼沒用嗎？”
梅里西亞柔聲說：“不是你沒用，而是……這是她的命運，這一切都只能由她去承受，我們誰也幫不了她。”
楊瑋說：“這不公平。”
梅里西亞苦笑：“命運從來沒有公平可言。”也握住莫莉一隻手，試圖給她一點溫暖。她輕聲問：“如果有一天，我也像她這樣遭遇了不幸，或者身受重傷，昏迷不醒了，你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心痛？”
楊瑋微微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爲什麼要這樣問？”
梅里西亞說：“我想知道答案。”
楊瑋沉默片刻，沉重的說：“我只希望你和她，你們任何一個以後都不要再受傷，不要再受苦，這些由我來承受就夠了。”
梅里西亞哼了一聲：“口是心非！”笑容卻在臉上一點點的綻放開來，嫵媚而燦爛。
等莫莉的情況稍稍穩定一點之後，梅里西亞也出去了，讓楊瑋獨自陪伴莫莉。她出去之後不久，空氣中泛起一圈圈漣漪，楊瑋輕聲叫：“諾頓……”
一團圓滾滾的光球出現在空氣中，不過光芒顯得很黯淡，跟被關押在俄羅斯地下祕密基地裏的時候差不多。
楊瑋問：“你早就知道飛船是飛往諾河蘭星系的，對不對？”
諾頓說：“對。”
楊瑋接着問：“你也早就知道諾河蘭星系被光明先鋒軍徹底摧毀了，對不對？”
諾頓說：“對。”
楊瑋有些生氣：“那你爲什麼一直都不肯透露半個字？你應該跟她說，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的！”
諾頓沉默了半晌，才說：“說了也沒用，她不會相信的。其實在草帽星，在克爾斯騰星，人們在談起諾河蘭星系的現狀的時候那種種反常的表現，都已經暗示了諾河蘭星系的命運，以公主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來的，只是，她不願意往壞的方向想……”
楊瑋細細回想，確實，草帽星聯邦的雲燭公爵、雷戈夫元帥，泰戎聯邦的喬瓦尼執政官，談到諾河蘭星系的時候，神情多少都有些不自然，含糊其辭，這相當可疑，只是不管是他還是莫莉，都沒有繼續追問。他沒有繼續追問是因爲沒有想到這場戰爭會如此殘酷，殘酷到整個星系都被摧毀的地步，莫莉沒有繼續追問，則純粹是不願意往最壞處想，也許在她樂觀的猜測中，諾河蘭人已經挫敗了光明先鋒軍的進攻，正在一片廢墟中重建家園吧？幻想有多樂觀，現實就有多殘酷，當極其殘酷的現實擺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頓時就承受不住了。
楊瑋捂着額頭，問：“那現在該怎麼辦？”
諾頓說：“飛往高岡星系。在光年防線失守之前，我們聯邦大部份的公民便遷移到了高岡星系，直到現在，聯邦的公民們仍在那裏苦苦堅守，等待着女王與公主歸來。”
楊瑋問：“你們的王呢？他應該是哲人王對吧？哲人王怎麼樣了？”
諾頓黯然說：“我們的王已經隨同從母星地心處衝騰而起的烈焰，化作永恆了。”
楊瑋震驚：“你們的母星……”
諾頓說：“被恆星炮打了個對穿，岩漿從地心深處瘋狂涌出，吞噬一切，直到現在仍在噴涌，慘不忍睹……”
楊瑋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諾頓不再多說，化作一個巨大的光罩，罩住了莫莉，開始以它獨有的方式爲莫莉治療。每次莫莉受了重傷，也只有它能徹底治癒，但每次爲莫莉治療，都要損耗巨大的能量。楊瑋真的很擔心它，如果繼續這樣消耗下去，得不到補充，它遲早也會像星辰那樣，從宇宙中消失的。
莫莉，堅強點，快點醒過來吧，別再讓我，讓諾頓，讓所有關心你的人提心吊膽了！
他又拿過那本日記，接着往下看。
光年防線失守後，堅守在這道防線的部隊撤回了母星————能撤回去的兵力，只有原來的五分之一了，損失極其慘重。在母星作短暫的休整，稍稍補充了一點能量和武器裝備之後，艦隊又一次起飛，前往依拉娜小行星帶，那是諾河蘭母星的最後一道防線了。艦長在日記中寫道：“王下達了最嚴厲的命令，所有部隊必須堅守在小行星帶，沒有他的命令擅自撤退的視同叛徒，擅自放棄陣的的視同叛徒，當逃兵的更是叛徒，所有叛徒都將被就地處決，不會得到任何寬恕。其實，根本就不用他下達命令，我們也知道這道防線對我們意味着什麼。美麗的依拉娜小行星帶，將是我們最後的歸宿，我們的靈魂將在這裏得到安息。只是，諾河蘭啊，命運將會帶領您走向何方！？”
鏖戰了數個世紀的老對手即將被打垮，光明先鋒軍已經陷入瘋狂，在粉碎了光年防線之後，光明先鋒軍不作任何停頓，又馬不停蹄的殺向依拉娜小行星帶，實力懸殊的雙方在這個小行星帶展開極其慘烈的廝殺，戰況之慘烈，甚至超過了光年防線的攻防戰。艦長的日記裏記載了大量諾河蘭艦隊採取自殺式攻擊，與敵軍同歸於盡的事例，敘述得很平淡。也正是這種平淡的敘述，讓楊瑋看到，在諾河蘭最後一段歲月裏，那批早已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的軍人仍然沒有放棄，他們仍然在拼死廝殺，捍衛着身後的家園，面對極其懸殊的實力對比，同歸於盡就成了他們所能使出的最強有力的戰術了。只有提到自己深深掛念的愛人的時候，艦長才會真情流露：“今天，一支運輸艦隊載着幾十萬名聯邦公民撤離母星，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護這支艦隊衝出去。這是最後一次撤離母星的機會了，不知道我的斯特琴科有沒有這個幸運，成爲這批幸運兒中的一員？如果可以，我真的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取她的平安啊，她還這麼年輕，這麼美麗，不應該跟我們一起，被這場該死的戰爭吞噬！”
“護航任務完成了，參與護航的艦隊折損了三分之二，但是非常幸運，運輸艦隊沒有遭到損失，順利進入了蟲洞，我們的任務完成了。非常奇怪，在運輸艦隊進入蟲洞的時候，我似乎聽到斯特琴科在叫我，難道她真的在撤離的隊伍中？真要是這樣，那我就太感謝命運對我的厚愛了。可惜我不能跟她一起撤離，我還要繼續戰鬥，儘管我的艦隊只剩下旗艦和一艘強擊艦了。斯特琴科，希望你能得到命運的厚愛，在這場戰爭中倖存下來！”
日記翻到了最後一篇，這篇日記寫得很長：“蘇撒，又是蘇撒！他在摧毀我們的光年防線之後，又一次摧毀了依拉娜小行星帶的防線！所有要塞都被帶的恆星炮轟成了碎片，被撕開的缺口一直的擴大，投入反擊的部隊如同投入沸騰的開水中的雪團，飛快的消失。所有人都意識到，我們失敗了。但是我的戰友們，那些聯邦最傑出的青年們，仍然毫不猶豫的衝向來勢洶洶的敵軍艦隊，最後消失在漫天飛砂流火之中。要不能怎麼樣呢？十一億七千萬公里外，就是我們的母星，這是最後的防線，除了在這裏流乾最後一滴鮮血之外，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投降從來不在我們的考慮之列，我們無法帶給聯邦一場輝煌的勝利，但是，至少我們不能讓她爲我們的行爲蒙羞！”
“右翼軍團已經全軍覆沒了，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支由輕型巡洋艦、驅逐艦、護衛艦組成的軍團硬撼一個戰列艦編隊，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在軸心戰場，宸元帥將所有重型巡洋艦集中在一起，向蘇撒艦隊的旗艦所在的位置發動了決死衝鋒，我們要打一次穿心戰，拼着全軍覆沒，也要幹掉蘇撒的旗艦，拉他一起完蛋！”
“……穿心戰失敗了……敵軍太多了，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我們打着打着，就打不動了。現在我們已經被敵軍團團包圍，他們的火力網極其兇猛而嚴密，找不到一比空隙，我們左衝右突，每一次都讓他們擋了回來。身邊的友艦一艘接一艘被摧毀，我們最後的時刻到了。”
“宸元帥的旗艦在敵軍戰列艦的轟擊下斷成了六七截，在最後關頭，我在指揮頻道里聽到他的怒吼：‘聯邦軍人，永不後退！’是的，永不後退，他做到了，至死他都沒有後退一步。我的戰艦也多處中彈，一枚威力巨大的反物質魚雷將它生生炸成了兩截，那些優秀的小夥子血肉橫飛，死傷無數。一支突擊步兵竟然趁着大爆炸，乘坐太空梭衝上了我的戰艦，他們試圖攻佔我的指揮中心，奪取聯邦的核心機密！所有還能動彈的參謀和艦員都拿起了步槍，與敵軍短兵相接，戰場離我的指揮中心只隔着一道無法關閉的門而已。是時候作出選擇了，我親手朝中央計算機投出了一枚電漿手雷，將它炸成了碎片，然後回到休息室，服下了早已準備好了的毒藥。棺材早就準備好了，死神正在朝我招手……最後一次親吻你，我的斯特琴科，我將帶着你的照片，化作夜空中高傲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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