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甦醒
商蓉凝視着這個躺在醫療艙裏一動不動的傢伙,神色多少有一些複雜。
初次交鋒時他不惜與自己同歸於盡的狠辣與瘋狂,第二次較量時鬥智鬥勇,在蟲洞中短暫的友好相處,在冰海中的生死較量……一一從她腦海中流過,是那樣的清晰,鉅細無遺。不知不覺中,這個人,這段經歷,已經給她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無法磨滅了。
他怎麼還沒有醒過來?
商蓉有些焦急,楊瑋已經昏迷了好多天了。他頸部的傷口早已癒合,心率等各項指標也很正常,可是,爲什麼他還是像植物人一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呢。
“他拒絕醒過來。”軍醫給出了答案,“按理說他早就應該醒過來了的,但是出於某種原因,他拒絕醒過來,寧可將自己變成一個沒有任何知覺的植物人。”
商蓉大喫一驚:“將自己變成沒有任何知覺的植物?爲什麼?”她簡直無法想象楊瑋變成植物人的樣子,這太嚇人了。
軍醫說:“也許他是想守住自己身上的祕密吧……非常有意思,他恐怕是我見過的最有意思的一個傢伙了。”
說到這裏,軍醫臉上露出病態的興奮,搓着一雙綠油油的手掌咭咭怪笑着,露出兩排鬣狗般雪白而尖利的牙齒,眼珠子閃爍着磷光,如果有小孩子在場,估計馬上就該嚇哭了。這是一個變態的傢伙,他醫術高超,無人能及,但是非常變態,喜歡將各個人種的俘虜製成骨骼標本,而且是在沒有任何麻醉的情況下製作的,俘虜淒厲的慘叫,噴濺的血沫,被割得七零八落的肌肉組織中露出的森森白骨,無不讓他興奮之極。楊瑋的膚色,還有那奇異的自愈能力,都讓他發現了新大陸般興奮,要不是商蓉在場,恐怕他早就偷偷摸摸的往楊瑋身上割上幾刀,看看楊瑋的肌肉組織以及反應跟他以前解剖過的俘虜有什麼不同了。
跟他一比,商蓉反倒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將他喚醒?”商蓉問。
軍醫啃着又細又長的手指,說:“難,很難!他的意志比鋼鐵還要剛強,如果他執意不醒過來,別說喚,就算在他耳邊引爆炸彈也沒用!”
其實這種例子並不少見,一些高級特工或者特種部隊士兵不幸被俘後,爲了讓自己不至於因爲承受不住酷刑而泄漏重要機密,他們會在受刑時對自己進行強烈的心理暗示,比如說在遭受電刑的時候經過心理暗示,傳遞到大腦的信號是自己遭到兩萬伏高壓電電擊,可怕的心理衝擊一下子超過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原本只是電擊棒一次輕輕的電擊,卻可能會造成該名俘虜昏迷不醒,變成植物人甚至猝死,從而讓對方喪失了獲取情報的好機會。也有一些俘虜會將自己封閉起來,讓自己變成一個不會讀不會寫,除了呵呵傻笑和流口水之外什麼也不會的白癡,任你電擊針扎,用盡一切酷刑,他都只是呵呵傻笑,讓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楊瑋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他原本想自殺,卻被商蓉給拖了上來,爲了守住身上的祕密,他將自己封閉了起來,讓自己變成了一個沒有知覺的植物人,因爲這樣的俘虜是沒有價值的。
蘇撒原本一直在冷眼旁觀,這時也忍不住出聲了:“必須想辦法將他喚醒!神皇要見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俘虜,擡着一個只比死人多一口氣的植物人過去見他,成何體統!”
軍醫舔着手指,咭咭笑着:“要不我對他進行電擊,或者用燒紅的針扎扎他的身體?他畢竟還沒有死,只要還沒有死,受到強烈的刺激,總會有一點反應的。”
商蓉說:“沒有必要。我已經掌握了不少關於他的母星的信息,他有沒有醒過來,都無關大局,如果有需要,我們的艦隊馬上就能殺到那個星系去,將那顆小小的藍色星球夷爲平地。”
蘇撒說:“神皇也對那個星系頗感興趣,不過眼下我們還不能動他們。”
商蓉問:“爲什麼?”
蘇撒說:“敘烈古元帥準備在沐巖星系發動一次規模空前的攻勢,粉碎諾河蘭聯軍堅守的圖澄星防線……”
商蓉來了興趣:“這是準備跟諾河蘭人決戰了是嗎?”
蘇撒嗯了一聲:“對。圖澄星防線是諾河蘭聯軍在高岡星系外的最後一道防線,只要將這道防線粉碎,我們就能將戰火燒到高岡星系內部,這場戰爭也就結束了。”
商蓉說:“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參與這場規模空前的戰役?我真的很期待着與帕瑟芬娜再次交手,跟她分出個勝負來。”
楊瑋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
蘇撒說:“恐怕有點難度。”他冷笑:“敘烈古那個老東西,一門心思想將他那個寶貝兒子捧上去接自己的班,攻破圖澄星防線,摧毀高岡星系,這是何等顯赫的戰爭,他纔不會讓任何人去分潤一星半點!看吧,這場戰爭將是費雷那個乳臭未乾的傢伙一個人的表演,我們都只有充當看客的份!”
看來蘇撒對費雷上將的意見不是一般的大,提到他的時候,整張臉都是黑的。蘇撒歷來心高氣傲,自視甚高,費雷這個傢伙居然靠着他老子的關係,小小年紀便與他並駕齊驅,甚至有藉着圖澄星這一戰的契機爬到他頭上去的勢頭,這叫蘇撒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最最可惡的是,他還有氣沒地方出,因爲敘烈古元帥是他的頂頭上司,不管敘烈古元帥作出何等荒唐的部署,他都只有服從的份!如此一來,蘇撒的意見就更大了,搞不好都在心裏盼着費雷上將栽個大筋斗啦。
商蓉始終沒有問起她離開玫瑰星系之後馬里蘭星的情況,蘇撒也沒有說。反正以她對蘇撒的瞭解,他鐵定會在馬里蘭星大開殺戒,發泄意外被一幫僱傭兵重創的怒火,不把馬里蘭星殺得血流成河他就不叫蘇撒了。哎,可惜了那些奴隸,她可是費了不少勁纔將那些奴隸調教得聽話的呢。她很想到高岡星系前線去,碰碰光明先鋒軍有史以來所遇到的最強硬的對手,順便把自己跟莫莉的恩怨作個了結,但是聽蘇撒的語氣,連這個上司都沒有資格去參與這一戰,更別提她這個小小的少將了,唉!
商蓉有些沮喪的跟着蘇撒離開了醫療艙,只剩下那個渾身綠油油,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傢伙還在那裏用細長的手指對着楊瑋的身體指指點點,鬼才知道他到底在研究什麼,反正只要是個正常人,被他這樣擺弄都會嚇得渾身冒冷汗的。他伸手捏了捏楊瑋的肌肉,嘴裏嘀咕着:“切開來看看不要緊吧?他自我痊癒能力那麼強,只要不往要害部位下刀,都不會危及他的生命……”他對這個黃皮膚黑眼睛的人種實在太感興趣了,他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種呢,要不是這是神皇點名要見的重要俘虜,他早就偷偷下刀子,將楊瑋解剖開來,看看他的身上到底隱藏着什麼樣的祕密了。楊瑋那強悍的自我痊癒能力也給了他很大的膽子,商蓉和蘇撒都出去了,偷偷割上一刀子,肯定不會被發現的……越想越對,他真的轉過身去,拿起了伽瑪手術刀,切向楊瑋的手臂肌肉組織!
然而————
一雙大手毫無預兆的探過來,一隻手扣住他的肩膀,一隻手扣住他的下巴,左右交叉一扭,喀嚓一聲,這位醫術高超但毒如蛇蠍的軍醫頸骨被生生扭斷,一張臉轉回了後背,眼睛暴凸,不敢置信的瞪着要了他的命的兇手,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楊瑋從病牀上坐起,渾身都是汗水,劇烈的喘息着。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輩子那麼長。就在他以爲自己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的時候,商蓉和蘇撒的對話隱隱約約的傳入耳際,像一道驚雷閃電,一下子就劃破了無邊的黑暗。
地球有危險!
莫莉有危險!
他可以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但是地球和莫莉的安危,他卻始終放不下。他太清楚地球在那些侵略成性的外星勢力面前有多脆弱了,別說光明先鋒軍,即便是比光明先鋒軍弱一萬倍的吉斯科人,只消輕輕一碰,地球文明就會像玻璃一樣粉碎開來,再也沒有重新拼合起來的機會!而莫莉……那是他一生的牽掛,永遠都放不下。現在,地球和莫莉都有危險,他豈能再繼續昏迷!
於是,他強行從夢魘中掙脫開來,一出手就扭斷了那個要將他解剖的瘋子的脖子。幹掉了這個瘋子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虛弱,全身上下好像一絲力氣都沒有,連一根小指頭都很難動上一下。他坐在病牀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看着那個已經氣絕身亡的醜八怪,再看看瀰漫着一股藥水味的病房,眉頭皺了起來。他依稀記得自己在冰海中跟商蓉拼死惡戰了一場,最後被商蓉用一塊鋒利的浮冰劃斷了頸部大動脈,喪失了戰鬥力,最後沉入冰海……按理說,他就算不被狼頭鯨撕成碎片,也該在冰海里變成一具僵硬的屍體了,怎麼會在這病房裏?摸摸脖子,觸手處皮膚光滑,哪裏有什麼傷口?他喃喃自語:“我這是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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