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血肉搏殺 8
看着這個比女子還要驚豔幾分的怪物,費揚上將的神色變得很怪異。很早之前他就看蘇撒不順眼,認爲蘇撒沒什麼真本事,換了他擁有蘇撒那樣的實力,肯定能取得更加輝煌的勝利的。現在他可謂一敗塗地,敗得不可收拾了,再看到蘇撒,他的驕傲早已煙消雲散,只剩下羞愧和無地自容。
蘇撒也看着他,看着他蓬頭垢面,眼窩深陷,跟換了個人似的,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逆境果然最能磨練人,經歷了這場慘敗,費揚的傲氣和浮躁都已經被消磨殆盡,他的潛力已經完全被逼出來了,有了這段心靈洗禮,再加上他在此次慘烈的戰役中取得的實戰經驗,只要他能活着回去,用不了多久,必將成爲光明先鋒軍中又一位光芒萬丈的將帥之才。雖然這次光明先鋒軍損失很慘重,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只要費揚能夠活着回去,所有的損失都是值得的。他緩緩開口:“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聲音很溫和,沒有半點輕蔑,也沒有半點嘲弄,只是例行公事式的詢問。費揚嘴角扯了扯,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諾河蘭聯軍已經完全打瘋了,在短短几個小時之內,我使失去了兩千多艘戰艦,而且這個損失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遞增……我們腹背受敵,被擠壓在一個非常狹窄的星域,根本施展不開來,只能被動的承受着諾河蘭人鋪天蓋地的炮火!”
蘇撒看了看另一面屏幕傳來的戰場實況,說:“小斯特琴科雖然只是個小女子,卻比勝捷王還要兇悍,還要瘋狂,她可能是諾河蘭千年一遇的天才,你敗在她手裏,不冤。”
費揚沉默了片刻,突然問:“我父親呢?他來了沒有?”
蘇撒說:“馬上就到。”
費揚說:“如果我沒能衝出去,請你轉告我父親,說我對不起他,讓他蒙羞了。”
蘇撒嘴脣一翻:“瞎扯,這種廢話要說你就去說,我沒有興趣替你轉告。我們一共調集了近四千艘戰艦,馬上就對諾河蘭聯軍展開全面攻擊,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解決掉諾河蘭人援軍,他們足有六千多艘戰艦,得費點力氣才能將他們收拾掉。”
費揚眼中掠過一絲亮光,隨即歸於黯然:“小斯特琴科不會給我們時間的!”
蘇撒說:“我知道,所以,你得靠自己。我會一邊應付諾河蘭的援軍,一邊從背後對諾河蘭艦隊發動牽制式攻擊,盡力撕裂他們的包圍圈,你全力突圍,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衝出來,明白嗎?只要你能活着出來,我們所有的損失都值得了。”
費揚默然不語。
蘇撒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個太過驕傲的年輕人所有的自信已經被小斯特琴科擊垮了,他已經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因爲他害怕會受到懲罰,害怕父親那失望的目光。他微微提高了嗓門,說:“費揚,你知道不,我也打過一次大敗仗,而且敗得比你還慘,我所率領的兩千八百艘戰艦被諾河蘭聯軍全殲,所有的部下都戰死了,只剩下我自己身負重傷,乘坐一艘太空梭僥倖逃離了戰場,那滋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費揚問:“你的對手是勝捷王!”
蘇撒說:“對,是勝捷王。我永遠也忘不了他指揮大軍像從高山滾落的巨石壓碎一顆雞蛋一樣將我的軍團粉碎的情景,那種恐懼、絕望、憤怒以及無力迴天的無奈,至今想來仍然讓我不寒而慄。但神皇並沒有懲罰我,他對我說:‘勝捷王是諾河蘭最偉大的王,你敗在他手裏,並不丟臉。’現在我也想對你說,小斯特琴科是比勝捷王還要可怕的諾河蘭統帥,你敗在她手裏,並不丟臉。你本來就有着令人妒忌的天賦,這場慘烈的磨練已經磨去了你身上所有的雜質,你已經有資格成爲光明先鋒軍最傑出的將領之一了,只要你能活着回來,我們所付出的一切代價都值了!”扭頭看了看要向他報告的參謀,知道時間不多了,說:“諾河蘭的援軍到了,我必須集中全力對付他們。話我不多說了,想想你父親所揹負的壓力,想想你父親爲了救你而拉下臉皮向別人借兵的情景,一定要活着回來!”
費揚咬着牙,用力點了一下頭。
通信結束。
費揚身體微微發抖,過了半晌,才慢慢睜開眼睛,開通連接全軍的通信頻道,緩緩說:“援軍已經到了。”
縱然炮火連天,通信頻道里還是發出一陣狂熱的歡呼。
費揚上將接着說:“但是諾河蘭人的援軍也到了,我們的增援部隊必須把主力用來對付他們,只能派一部份的兵力從後面向諾河蘭人發動牽制式攻擊,所以,想要突圍,還得靠我們自己。”
通信頻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突圍?他們做夢都想突圍,問題是現在他們已經筋疲力盡,頭昏腦脹,戰艦的能量消耗巨大,傷痕累累,還怎麼突圍?
費揚發出一聲狂吼:“你們害怕了,是嗎?你們每一個人都在死人堆裏滾了好幾趟,還有什麼好怕的!以絕對優勢的兵力被諾河蘭人壓着打,毫無還手之力,直至一敗塗地,連這樣的恥辱我們都可以承受,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集中全力,跟着我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去,用鮮血洗涮所有的恥辱!”
光明先鋒軍發出一聲狂吼:“雪恥!雪恥!”
費揚聲若雷霆,震撼着每一艘戰艦的指揮部:“我將衝在最前面,緊跟着我,不要掉隊,如果掉隊了,你們就沒有機會再跟上來了!如果衝出去了,我會回過頭來接應你們;如果突圍不成功,我會死在最前面!艦隊,進攻!”
隨着這一聲怒吼,已經筋疲力盡、失血過多的光明先鋒軍艦隊彷彿一頭甦醒的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咆哮着,向諾河蘭聯軍那無懈可擊的包圍圈發動了衝鋒。費揚上將的旗艦衝在最前面,但轉眼之間就被超越了,一批強擊艦以最快的速度超越它,飛蛾撲火般衝擊着那道熾烈的死線。很快,這批強擊艦便在諾河蘭聯軍那可怕的火力網絞殺之下傷亡殆盡,但沒有任何猶豫,又一批強擊艦以十幾艘巡洋艦爲先鋒,衝了過去……這一支強擊艦編隊同樣被絞殺殆盡,但諾河蘭聯軍的包圍圈在如此瘋狂的衝擊之下,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混亂。光明先鋒軍是銀河系最爲恐怖的軍事力量,沒有之一,從來就沒有,絕境之下,他們所爆發出來的戰鬥力絕對是令人生畏的!
小斯特琴科的面色變了,嘴脣哆嗦幾下,發出一聲厲喝:“全軍壓上,幹掉他們的旗艦!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費揚活着離開這裏!”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個道理蘇撒明白,小斯特琴科同樣明白。打了這麼久,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費揚了,這是一個天才統帥,擁有令人妒忌的天賦得強大的統率能力,處變不驚,而這次慘敗已經讓他把實戰經驗不足的短板給補上了,一旦讓他活着離開,諾河蘭聯軍又將多出一個不亞於蘇撒的可怕對手!不管她消滅了光明先鋒軍多少戰艦,一旦讓費揚活着離開,她就算輸了;不管光明先鋒軍突出去了多少人馬,只要她能將費揚留下來,光明先鋒軍就算一敗塗地了!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活着出去!
諾河蘭聯軍再次咬緊了牙關,放棄了剛纔那逐步輾壓、逐一粉碎的戰術,全軍壓上,目標,正是費揚上將的旗艦。光明先鋒軍熱烈響應,雙方投入的兵力如雪崩一般遞增,很快就在連綿十幾萬公里的戰線上絞作一團。
雙方的傷亡都慘重無比。
與此同時,諾河蘭聯軍後方,時空亂流走廊的出口處傳來爆炸的閃焰,蘇撒所指揮的援軍,果然從背後向諾河蘭艦隊發動進攻了。這一利好消息讓光明先鋒軍欣喜若狂,攻擊越發的狂暴。被小斯特琴科用種種匪夷所思的戰術牽着鼻子走,處處受制,毫無還手之力,光明先鋒軍都快憋瘋了,如今總算有了與諾河蘭聯軍放手一搏的機會,他們如何能不瘋狂?
諾河蘭聯軍再次咬緊了牙關。
糟糕的消息不斷傳來:
“蒙丹小行星帶防線遭到光明先鋒軍的攻擊!”
“武丹小行星帶防線遭到光明先鋒軍猛烈進攻!”
“一號星門遭到光明先鋒軍猛烈進攻,母星受到嚴重威脅!”
“阻擊光明先鋒軍援軍的哥倫將軍報告說他的部隊已經傷亡慘重,快撐不住了!”
……
蘇撒不愧是光明先鋒軍除了十大元帥之外的頭號戰將,主力都還沒有出動,便是一輪疾風驟雨式的進攻,諾河蘭聯軍原本勝利在望的大好局面被他一攪,頓時變得芨芨可危。最嚴重的是母星遭到直接威脅,現在母星就只剩下幾百艘從前線調回去的戰艦了,一旦星門被攻陷,母星必將暴露在光明先鋒軍的兵鋒之下,這個後果,沒有人能夠承受!
小斯特琴科頭也不回,厲聲說:“別再向我報告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了,在拿到費揚的人頭之前,我沒興趣聽!不要去管後方,更不要去管那兩條小行星帶防線發生的事情,集中全力,殲滅費揚軍團!”
參謀們真的急了:“可是……”
小斯特琴科厲聲喝:“沒有可是!你們沒看出來嗎?蘇撒在虛張聲勢,他還沒有出動主力!他之所以不投入主力,是因爲他不敢,因爲我們的援軍也快到了,甚至已經到了!蘇撒就交給我們的援軍來對付好了,我們的任務,只是拿下費揚的人頭,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女將軍聲色俱厲,指揮部所有人都不寒而慄。在她的嚴令之下,諾河蘭聯軍對時空亂流走廊外面所發生的一切,甚至自己後方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只管集中全力,向費揚軍團發動排山倒海式的攻擊。
分割-支援。
穿插-阻擊。
突圍-攔截。
一層層的包圍,一層層的增援。
一次次拼死突圍,一次次殊死阻擊。
這是一場決不能輸的戰爭,不管是光明先鋒軍還是諾河蘭聯軍,都不能輸,這也使得戰爭加倍的慘烈起來。雙方在前線廝殺的艦隊如同投入沸水中的雪團一樣成建制地飛快的消失,然後又一個個編隊毫不猶豫的填進去,戰艦和人命都變成了最爲廉價的東西。一個拼死突圍,一個殊死阻擊,雙方都已經陷入瘋狂,在激光炮耗盡能量後將戰艦變成最後一發炮彈狠命撞向對方的例子屢見不鮮,戰事之殘酷,讓每一個經歷過這場戰爭的人在數十年後回憶起來,都心有餘悸。
這是費揚上將和小斯特琴科兩個人之間的戰爭,那數以千計的戰艦就是他和她手中揮舞的長劍,兩個人都殺紅了眼。
小斯特琴科,我倒要看看你還有多少血肉可以填進來!
費揚,我倒要看看你還有多少戰艦可以填進這座無底墳墓來!
李曉莉和楊詠雯駕駛着戰機,率領着各自的聯隊呼嘯着掠過戰場,卻驚愕的發現,她們都不知道該去攻擊哪個目標了。到處都混戰成一團,到處都殺得血肉橫飛,戰場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漩渦,把一切通通吸進去,狠狠撕咬,直至化爲齏粉,戰術和戰略在這一刻完全失去了意義,只剩下最血腥的血肉搏殺!
李曉莉喃喃說:“天哪,他們都打瘋了!雯姐,我們怎麼辦啊?”
楊詠雯咬咬牙,作出了一個不失爲理智的選擇:“我們去增援圖澄星!”
李曉莉贊成:“好!”帶領自己的聯隊,朝仍在燃燒的圖澄星衝去。臨走時看到一架光明先鋒軍的戰機脫離了戰團,她手癢癢的,用機載激光炮朝它開了兩炮。
然後,那架戰機的座艙罩便在一團火光中粉碎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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