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月下湖裏的銀魚魚羣見孟彰開始認真做事,各自收斂動靜,就怕打擾到了孟彰。
孟彰擡眼,衝湖水裏的銀魚魚羣們笑了笑,才又低下頭去,繼續翻看資料。
安陽孟氏在這段時日裏也不是完全沒有動靜的。
現在孟彰翻着的這兩本簿冊,就是安陽孟氏這段時日以來的成果。
粗粗翻看過第一本簿冊後,孟彰沉吟一陣,直接將它放到身側。
這一本簿冊裏記錄的是帝都洛陽裏的各家世族的態度。
這裏頭的資料,孟彰需得留心,需得仔細思量,但也不必太過拘謹。
相比起這一本簿冊來
孟彰的目光落到了手上拿着的最後一本簿冊上。
這一本簿冊裏,收錄的卻是如今隱在帝都洛陽各處地界,有意且篤定了心念準備要尋找機會對孟彰出手的那些山野散人。
在局勢接連變化以後,這些原本還得到各家世族幫助、隱匿行跡的山野散人們,可就再沒有那麼幸運了。
或許說不上全部,但他們中的八成,都已經暴露在安陽孟氏的眼皮子底下,被安陽孟氏的目光鎖定。
只要孟彰一聲令下,這些被盯死了的山野散人們就都會成爲困獸。
這就是世族的力量。
在這種時候,世族就是要比總是單打獨鬥的散人多佔便宜。
孟彰一頁一頁翻看過。待簿冊翻到最後一頁後,他卻是閉上了眼睛,任那些收錄過的信息一遍遍地在眼前流淌過。
他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有一方粗淺夢道法域鋪開。
法域裏那濛濛白霧升騰翻滾之間,一道道似實亦虛的身形凝聚成形。
纔剛剛成形,這些身影便睜開眼睛,木然看着前方。
孟彰仍然沒有睜開眼睛,但那夢道法域中的一切變化,卻都映照在他的靈臺中。
他不曾親見,卻似乎已然盡見。
倘若孟廟又或者是羅甄兩位先生這些同樣看過簿冊中所收錄信息的人,可以見到這一幕,他們便都會發現一個事實。
這些在夢道法域中匯聚成形的身影,別的且不說,隻身形、相貌和氣度方面,與簿冊中所收錄記載的信息甚爲相似。
尤其,這種相似程度還在隨着時間的流逝不斷提升。
到得最後,這些身形中的更多細節都被修正補全,竟真就與簿冊中記載的資料一般無二。
月下湖中的銀魚魚羣們似乎也看見了忽然出現在湖面裏的那些人影,竟然從孟彰近前遊了過去,不斷靠近那些人影。
但這些人影都是孟彰以夢道法域中的夢境道炁演化,不過只是幻想,如何能讓這些銀魚魚羣靠近甚至是觸碰?
銀魚魚羣們直接穿過了那些人影,就像穿透光影一般,完全沒有實感。
銀魚魚羣們頓時就躁動了起來。
它們很自然地一甩魚尾,藉着水流的推力回身,重新回到孟彰近前。
孟彰原本也正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些由夢境道炁演化出來的道人,此刻察覺到銀魚魚羣們緊盯着他的目光,他便也就轉了目光來。
“這些只是夢境影像,並不是真人”孟彰跟銀魚魚羣們解釋道,也不去猜測銀魚魚羣們是不是根本就聽不明白。
事實上,銀魚魚羣們是真的聽明白孟彰的意思了。
它們那晶亮的眼珠轉了轉,似乎是鬆了口氣。
孟彰笑着迴轉目光,看着那些或老朽或年輕、或男或女的人影,目光中隱隱帶出了些什麼。
爲首的那尾銀魚一個發力,更靠近了孟彰。
孟彰聽得動靜,重又轉了目光來與那尾銀魚對視了一眼。
那尾銀魚沒有張嘴,只凝望着孟彰。
孟彰笑了笑:“現在確實還不行,但我想到往後,我道行更高深些,境界更進幾步,或許就大不同了。”
到那個時候,這些由夢境道炁塑造而成的山野散人,非但不會單單只是光影一樣的虛幻存在,甚至很可能成爲孟彰的殺伐手段呢。
那尾銀魚輕拍着湖水,湖水水面上濺起幾串漂亮的水花。
孟彰眉眼更彎。
“嗯,我有在向着這個方向努力。僅僅只是目前的話”
孟彰迴轉目光,幽幽看着夢道法域中的那些人影。
“就只能勉強做個推演吧。”
那尾銀魚沉默了下來。
孟彰瞥它一眼:“現在不明白沒關係,到你靈智再增長些,自然便會明白的了。這會兒”
“不着急。”孟彰安撫銀魚道。
銀魚身側的水波漸漸平息下來。
孟彰一時失笑。
那尾銀魚似是明白孟彰隱去不顯的笑意,瞪着一雙滾圓的魚眼沉沉看孟彰。
孟彰輕咳一聲,斂去面上所有表情,顯出十二分的端正。
到這個時候,那尾銀魚的目光才又緩和了些。
孟彰想到了什麼,徑自撇開夢道法域裏的那些幻影,盯緊了銀魚問:“你很着急嗎?”
銀魚的身影頓了頓。
孟彰眼中閃過明悟。
“我果真是沒有看錯,”他道,“你近來很着急。”
“能告訴我,到底是爲什麼這麼着急嗎?”
往日裏的銀魚,每日領着魚羣修行嬉鬧,甚是愜意鬆快。
這種清閒與安樂,連孟彰偶爾都在羨慕。
可近段時日來,孟彰卻竟然在這尾銀魚身上捕捉到了少許急躁。
浸在湖水裏的銀魚定睛看着孟彰。
孟彰也沒有別開目光,直直與銀魚對視。
到最後,還是銀魚率先退讓。
它先是回身看了看仍自沒心沒肺玩鬧嬉戲的一衆銀魚,然後又轉了眼來看孟彰。
它那明明黑亮純粹的眼睛裏,卻多了幾分憂慮。
孟彰立時就明白了。
這尾銀魚它既是擔心魚羣,也是在擔心他
他沉默了一瞬,復又笑了起來。
饒是孟彰自己都沒想到,他有一日,竟淪落到被一尾靈智初開的銀魚擔心。
銀魚瞪眼看他。
孟彰收斂了面上笑意:“我不是好好的麼?不必擔心我。”
銀魚有些不信。
孟彰察覺到了,很有些無奈。
就連心思敏達如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服這尾銀魚。
銀魚的目光變了變。
那意味,便是孟彰再想要錯認,都做不到。
看吧,我想得沒錯吧?你就是在敷衍魚。
孟彰想了想,最後只端正了神色,認真看銀魚道:“這是實話。”
“我這幾日一直留在月下湖裏,並不是被人逼着禁足,只是在避讓風頭,好叫那些人能更放開手腳去佈置、去較量而已”
銀魚定睛看了孟彰一陣。
雖然不太明顯,但孟彰察覺到了銀魚的猶豫。
孟彰頓了頓,又示意銀魚去看夢道法域中的那些幻影。
“這些確實也是我接下來需要處理的敵人,但你看”
“他們的具體資料,都被匯聚到我手上來了呢。”
“早先時候,是我在明而他們在暗,是他們匯聚各家力量而我只得安陽孟氏作爲憑依,但現在不同了。”
孟彰細細跟銀魚說,也算是在教導這尾銀魚了。
如果說,之前這尾銀魚有銀魚魚羣首領的資質的話,那麼現在,這尾銀魚就是在堅定地向着銀魚魚羣首領的位置靠近。
孟彰不知道這一羣銀魚日後成長起來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是自立門戶,還是仍舊隱在這一方月下湖陰域裏,但孟彰願意爲它們多籌謀幾分。
爲了那條銀龍,也爲了這一羣銀魚。
“現在,我與他們之間的差距,算是拉平了。更甚者,我其實還佔據了上風。”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而竭,那些人先前聯絡各方,佈置、計較俱都周全,可是還不等他們真正動手,帝都洛陽裏的局勢就接連變化。
到現在,直接撒手的那些司馬氏封王不提,原本出錢出力的各家世族如今也都已經變換了態度,真正還打定了主意要對孟彰出手的,就只剩下他們那些山野散人。
再反觀孟彰他們呢?
他們可是一直都在做準備的啊!
“他們氣勢越發衰落,而我方氣勢正在上揚”
如果不是不想給自己立旗,孟彰幾乎下意識就說一句“勝算在我”了。
銀魚看了看孟彰,又看看那些出現在夢道法域裏的幻影,往夢道法域的那些幻影撥弄出一片水花。
只憑這些幻影?
銀魚似乎在問。
孟彰看明白了它的意思,便搖了搖頭。
“倘若這些幻影只是徒有其形倒還罷了,但它們不是。”
孟彰這麼說着,目光便先自看向了那片夢道法域,看定那些由夢境道炁塑成的幻影。
銀魚順着孟彰的目光看了過去。
卻見那夢道法域中的一個老嫗竟然向前走出幾步,脫出人羣站到孟彰和銀魚近前。
她眯着混蒙的眼睛打量得孟彰一陣,忽然張嘴,喚道:“小郎小郎,該歸家了,該歸家了”
老嫗的聲音明明極爲沙啞,但落在人的耳朵裏,卻似乎就變幻了一番模樣。
就像站在對面招呼孟彰的,並不是這一個從未謀面的老嫗,而是孟彰的阿母謝娘子,又或是孟彰的阿姐孟蘊。
孟彰手裏拿着的簿冊還停在最後的空白頁處,但這一位的手段,簿冊裏也有明白的記載。
“溫嫗,善呼名,呼之常應,應者必散離”
在這位溫嫗之後,一道又一道的幻影從夢道法域裏走上前來,對着孟彰施展他們的拿手手段。
銀魚看了看那些幻影,還是偏頭去看孟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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