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 168 章
嗯,起碼在他當前所明晰的記憶裏,是這樣的沒錯。
但僅從那隻言片語之中,孟彰也敏銳地把握住了前人所指引的方向。
夢境,是由一人所衍生而出的某些場景、世界片段。
它由一人而生,因一人而成。搭建夢境的架構,只是一人的所知、所想、所思、所念。
這樣的因由在某種程度上確保了夢境主人對夢境世界的掌控度,但是,它也侷限了夢境世界本身。
一人的所知、所想、所思、所念,是有框架的,是有侷限的,也是存在着某種脈絡的。
再天馬行空的念想與思緒,真要仔細分析過去,其實也可以窺見其背後存在的脈絡與邏輯。
那是一個人對天地、對他人、對己身的認知與感受。
但真實的世界卻不一樣。
真實的世界存在邏輯,因爲世界本身,就是由法理、道則顯化搭建而成的。可除了法理和道則之外,天地間還有生靈。
正如他早先所明悟的那般,天、地、人才匯聚,方成世界。
何況
哪怕不看生靈,法理與道則本身也不是就凝固不前的,它們也一直在變化,一直在成長。
所以夢道,要想真正地往前推進,讓夢境世界不斷演化晉升,最後完全蛻變成爲世界,也一定不能停留在原地。
構建夢境世界的框架和邏輯,就需要不斷完善、補全、細化。同理,存在於夢境世界中的靈,不論是感情、思緒還是念頭,也需要不斷的細化,不斷地產生差異。
粗陋、簡單的框架和邏輯,無法演化成天地;趨一、混同幾乎沒有多少分別的靈,亦無法化生成爲生靈。
因此,確定了夢道作爲根基的孟彰,他現如今修行中,最欠缺的其實不是具體的某些修行資糧,甚至不是時間,而是認識,是體悟。
認識,是對天地、對萬象的認識。
這將能幫助他不斷構建夢境世界,幫助他將諸多夢境世界完善補足,推動晉升。
體悟,是對人情、對世情的體悟。
這些體悟,會幫助他分別情緒與念頭,演化出存在於諸多夢境世界中的不同生靈。
孟彰對天地、對萬象的認識,將爲他構築夢境世界的天與地,而他對人情、對世情的體悟,又將爲他不足夢境世界中的靈。如此,夢境世界中的天、地、人才俱全,纔有引領夢境世界晉升爲真實天地的基礎。
也,纔會有往比他當前認知中的最高處還要高的位置攀登的希望。
孟彰心中明悟之際,目光越發的明亮。
他看向了馬車車廂之外。
馬車車簾自然垂落,除了偶爾一點搖晃掀起車簾一角漏入外間長街一角以外,孟彰的視野裏也就只有這車廂廂壁,再沒有更多。
然而,在他的心神之間,卻自有一幕幕景象映照。
‘原來......’
他笑了起來。
‘早在最開始時候,我其實就已經在爲自己的修行做準備了。’
孟彰面色之間隱隱有些喟嘆。
‘靜修非我之道,深入人世纔是。’
星河髮帶垂落下來的那兩部分隨着馬車的前進,輕吻也似地碰觸着孟彰的發。
‘夢境世界所需要的諸多靈思與框架,有前生所看、所見、所聞做根底,基本上已經能夠滿足我的所需了......’
就星河髮帶中那些還只是星辰碎片也似的夢境世界,怎麼可能還不夠孟彰用?
而在解決了夢境世界的靈思與框架之後,他自己還差了什麼,難道還不明白麼?
‘我需要明心。’
所以,他需要知道他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是長生,還是掌控天地權柄,亦或是,爲了心中一腔意氣?
‘我還需要更多的情感。’
愛、恨、怨、喜、憎、惡
他需要一一去經歷過。最起碼,也該是有一定的感觸。
所以,如果他不想要自己親身去經歷世情,以己身爲培養基激發出這種種情緒,那麼他最起碼也該要做到感同身受。
亦即是,借旁人的經歷,去催發出己身的某些情感。
孟彰頓了頓,半合上眼瞼。
“我算是又明白一些了。”
“爲什麼,我會出現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裏.......”
時間長河的下游,在橋頭守着爐火熬湯的娘子又一次擡眼,看向了上游這邊廂。
祂見到了坐在馬車裏神色似悲似喜的小郎君。
半餉後,祂搖了搖頭,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跟某位存在說話。
“我知曉瞞不了他多久,但也沒想到,阿弟他居然這麼快就又猜到了一些。”
某位存在似乎說了些什麼。
熬湯的娘子揚着脣也露出了一些笑意。
“沒什麼不合適的。阿弟他這會兒就能夠想明白,接下來很多事情,就不會再多猶豫了。如此,他也能走得更快一些,也更穩一些,不是嗎?”
“這是好事!”
“積蓄的變數越多,能夠更改的事情纔會越多,到最後所引動的變化纔會越大。說不定......”
“阿弟祂過不了多久,就能從祂那夢境世界裏走出來呢?”
“這不就是我等的所願嗎?”
熬湯娘子的低語,連與祂同在一個時間節點裏的正在沉睡的孟彰都不曾聽聞,何況是遠在時間長河上游裏的這個孟彰?
他在馬車停下,車伕來請的時候,施施然地從馬車上下來。
孟彰才掀開車簾,就看到了守在側旁不遠處的謝尚家的馬車。
而也是在孟彰剛剛從馬車上下來時候,對面那馬車車簾也被掀起,從中走下一個郎君來。
這郎君不是旁人,卻正是謝尚。
只不過,初初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就連孟彰,都有些不敢認。
“謝師兄?”他問。
謝尚扯出一個笑容來,跟孟彰點頭:“是我。”
孟彰眼神一時有些古怪。
謝尚看得清楚,他苦笑着擡手,在面上又抹了一把。只可惜,還是沒有好得到哪裏去。
“一起走?”謝尚最後放棄了,只問孟彰道。
他似乎有些擔憂。
孟彰心裏明白。
還是因爲昨夜裏的那一件事。
謝尚這是怕他心裏存了嫌隙,所以舉手投足之間就更多了些小心。
孟彰輕笑着點頭,自然無比地走到謝尚近前,跟他一道往前走。
“師兄是怎麼弄成這個樣子的?”
不怪孟彰方纔失態,實在是現在站在孟彰面前的這位謝尚,一身精氣神都像是被掏空了,整個人蒼老了足有十歲有餘。
放在尋常生人那裏,一夜蒼老十歲有餘或許也是大事,但到底只是虧空了元氣,不算什麼大事,但謝尚是陰靈,是魂體,更是世族高門的郎君。
對於陰靈、魂體來說,這樣的虧空是罕見的,稍有不慎,怕是要折損他的底蘊,傷及根基;而對於世族高門的郎君來說,這樣的虧空是遮掩不住的,是要暴露在世人眼皮下的衰弱,是明晃晃地向其他人宣告己方的不利。
總之,問題很是不少。
謝尚重重嘆了一聲:“還是昨日裏的那件事。”
他轉頭,看定了孟彰,告訴他道:“昨日裏我連夜通秉了誠伯祖,伯祖又聯絡上了嫡支甚至是宗房那邊。我陳留謝氏上下聯手查探,多少算是有了些收穫。”
謝尚本人說起這件事來輕描淡寫,但不消孟彰細想,他也知道這件事的經過絕對不簡單。
一夜之間,探查謝尚、謝誠這一支陳留謝氏旁支也就算了,連陳留謝氏的嫡支甚至是宗房都探查過了一遍,尋得一些收穫。
陳留謝氏到底有多大,族裏又有多少旁支、嫡支,旁支、嫡支、宗房之間又到底是個怎麼樣的關係,探查這件事時候上下聯絡又疏通了多少
孟彰心裏也都有數。
他出身安陽孟氏,自然知道世族諸多支系裏到底有多少麻煩事兒。也所以,他更知道要做到這一點,陳留謝氏到底有多難。
可他們就是做了。
一夜,只是一夜而已。
莫說是陳留謝氏那邊確實有了一些收穫,就算“沒有”,只這樣一個態度,也已經足夠安撫孟彰了。
孟彰倘若不依不撓地再要個說法,纔是所謂的不識好歹呢。
孟彰面上動容,言語間也很有些擔憂。
“謝師兄,那事兒也並不是多着急,你們又何必這般耗費心神?”
謝尚搖頭:“此事是我陳留謝氏內部出了問題。便不是爲了阿彰你,我陳留謝氏也不能輕易放過去的。”
他雖是這樣說的,但孟彰神色間卻也越發的動容。
“難怪......”
謝尚重又打點起精神來看他。
孟彰將話說完:“難怪陳留謝氏能成今日之勢。”
他遮蔽那說着,還伸手一整身上袍服,拱手對謝尚深深一拜,說道:“安陽孟氏孟彰,謹受教。”
謝尚一時有些失措。
“這,這事只是我陳留謝氏要做的,也是我陳留謝氏該做的......”
孟彰笑了笑,重又站直了身體,甚至開口來幫謝尚穩定兩人間的氛圍。
“不言之教,”他道,“這一禮,謝師兄該受得。”
謝尚猶疑一陣,臉色果真就漸漸穩定下來。
孟彰這才又問:“所以,謝師兄今日一早在這裏等我,是爲了告訴我結果的?”
謝尚點了點頭。
孟彰嘆得一聲,道:“那行,謝師兄便跟我說一說吧,說完了,謝師兄你也能早些回去歇一歇。”
謝尚端正了臉色,卻不說話,只是看向了帝城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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