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 193 章
起碼跟那些生長在陽世、陰世兩方天地裏的種種藥植藥株比起來要省時省力得多。
這些其實倒也還罷了,不過是些許修行的資糧罷了。即便這些資糧不是那麼易得,也尚且還算有些價值,但在家大業大的各家世族望族那裏,也着實不如何貴重。
真正關鍵的,是孟蘊在這中間所展現出來的絕佳能力與那堪稱天馬行空的巧思。
這些該用“天賦”才能真正準確描述的資質,纔是最讓人心動也最讓人垂涎的東西。
而孟蘊呢?
有着那樣絕頂天賦的孟蘊,不過是安陽孟氏的一個小娘子罷了。
小娘子……
倒不是說作爲小娘子的孟蘊會因爲這一重關係,而在安陽孟氏族中乃至其他各處,跟同樣有着驚豔天賦的孟彰被劃分出了待遇的差別。
那不會。
孟彰是安陽孟氏的嫡支子孫,因資質遠勝他人的緣故備受家族看重,得家族資源傾斜。孟蘊何嘗又不是安陽孟氏的嫡支子孫,她的資質又如何不是安陽孟氏族中乃至安陽郡、大晉國朝裏都是有數的?
孟彰在安陽孟氏族中領受的待遇,孟蘊也同樣會有。
而且由於他們倆姐弟一個是生人、一個是陰靈,正好分別處在陰陽兩方天地裏,他們都不必擔心兩人會在修行資糧的分配上出現矛盾。
孟彰擔心的是另一種算計。
相比起更爲理性、也多有野心的男子來,女郎們更多了幾分感性和柔軟。只要沒有將她們逼得太過,她們更多都寧願守着親人、友人,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
女郎的這些感性,收在《詩經》裏有一個名字,叫《氓》。
女郎,尤其是年青風華的女郎們,對良人都存着一份別樣的憧憬。
孟彰知道他阿姐不至於會沉溺在男女情愛裏,但他總也免不了擔心。
他不能跟孟蘊說得太明白,此刻在孟蘊面前,他也只能簡單重複——“阿姐,我擔心你……”
孟蘊不知是想到了還是沒想到,她彎着眉眼笑開,分外的柔和。
“你才這個年紀,又那樣多的事情,擔心這個幹什麼麼?我可是你阿姐誒,在你心裏,你阿姐我就是那樣沒有分寸的嗎?”
孟彰啞然搖頭。
孟蘊面上眼底的神色越發柔和:“這不就是了?!”
看着沒有言語卻也沒喲想要改變主意想法的孟彰,孟蘊認真想了想,忽然一撫掌,道:“就算真有什麼人,因着這樣那樣的因果、緣法出現在我面前,與我接下一段紅繩姻緣,那也沒什麼打緊的。”
孟彰眼睛微微張開。
孟蘊又是一笑,像是在跟幼弟分享某個祕密一樣,特意壓低了聲音說話。
“誰說只能另一個人存了某些旁的心思呢?”
孟彰怔愣一瞬,又重重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阿姐,孟蘊……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孟蘊坐直了身體,讓特意壓低的聲線恢復成平常時候。
“就是你想的那樣,阿彰……”
孟彰不由得問:“阿姐不怕……到時候會演變成情劫?”
孟蘊鄭重點頭:“其實也有一點擔心地。但是……”
她無奈地笑了笑,告訴孟彰這個年歲不滿十的幼弟。
“我總覺得我的修行不能只靠清修來完成。藥有藥性,人有人情。我想要走出自己的路,想要沿着那道路一直走,想要去看看道路盡頭的風景,我就需要在明瞭萬千藥植藥性的同時,更嚐遍看破人情人性。”
“七情也好,六慾也罷,我大抵都得去走過一趟。”孟蘊悠悠地嘆。
時間長河下游處守爐熬湯的娘子在氤氳水霧中擡起目光,含笑往一處時間節點看了過來。
孟彰明明不曾察覺,卻多少也有稍許的靈應。
這絲靈應不足以讓他明瞭其中究竟,但卻足以觸動他的本能,無聲且沉默地提醒着他什麼。
就像這個時候的孟蘊一樣。
默然許久,孟彰搖頭,道:“那是我操心太過了,阿姐不必理會我,你且只管按你的判斷做事就成。畢竟……”
孟蘊笑着將話接了過去。
“畢竟這條道路是我自己在修持,也是我自己在行走,是也不是?”
孟彰看了看她,孟蘊不覺得有什麼,還笑着跟他道:“阿彰你且放心,我心裏都有數的。”
孟蘊心裏有數沒數的,孟彰都願意相信她。他其實也只能相信她了。
他在孟蘊這方夢境世界裏又坐了一陣,才起身迴轉陰世天地。
從夢中醒來的孟蘊眨着眼睛,看着上方的幔帳閒閒出神。
要不,她還是收斂些……吧?
連阿彰都在擔心她,而且還是擔心她會被人盯上、然後落入那些個郎君的巧言陷阱之中,那兩位兄長呢?阿父和阿母呢?
他們就不擔心她,擔心她的境遇嗎?
孟蘊目光定了定,半餉才重新轉動。
還是就,收斂些吧。
收斂些,也沒什麼壞處。莫說她現在連天下諸多藥理、藥性都還沒有記錄齊全,後頭要將藥性同生靈的情、欲融匯一處的龐大工作了。
就算她已經將天下諸多藥理、藥性記錄齊全,盡數熟記心頭,深入紅塵體會人性、人情、人慾變化道理,也並不是就得一味沉浸其中、就得要廣闊駁雜纔行的。
沉浸與清醒,本也是一種修行,一種磨礪。
她從牀上坐了起來,同時將聲音傳出去:“洗漱吧。”
外頭靜守着等候的女婢低低應了一聲,旋即便有人走上前來,爲她拉開了帳簾。
“前頭兩處院子裏……兩位兄長可都起了?”
坐在鏡臺前,任由女婢爲她梳頭的孟蘊看着鏡子裏映照出來的人影,問道。
另一側垂首站立的女婢回答道:“已經起了,纔剛僕在外頭都聽到動靜了。”
“你們去問一問兩位兄長,今日能不能在大兄那裏一起用早膳。”
女婢聽聲去了。
待不多時,她迴轉到孟蘊近前,回稟道:“大郎君說可以,二郎君也說隨後就到。”
孟蘊笑着點了點頭。
待她梳洗完畢,往孟昭院子裏去的時候,果真就看見了偏廳已經清理過的案桌。
而孟顯,這會兒正在孟昭側旁坐着呢。
見得孟蘊過來,孟昭、孟顯兩位郎君停住話頭,各各擡眼看過去。
孟蘊身上那別樣又帶着陰涼的氣機當即就落在孟昭、孟顯兩人眼中。都不必孟蘊多分說些什麼,孟昭、孟顯兩位郎君便已經明白了。
孟顯面色哀慼,更是重重嘆氣,渾似錯失了無比珍貴的機會一般。
“阿蘊,阿彰昨日回來了?他去見的你?”
孟蘊得意地笑着點頭,更用那掩不住的炫耀語氣跟孟顯分說昨日裏的情景。
“可不是阿彰還能是誰?昨日裏阿彰回府上來,也是去見過兩位兄長的,但他見兩位兄長睡得踏實沉乎,不好打擾了你們的好夢,便到我這邊來了……”
孟昭倒也還罷,他都有些習慣了,但孟昭不能。
或者說,孟蘊的圖謀儘管未曾顯露出一分痕跡,他就已經猜到了。
孟蘊這個妹妹怕不是隻想着似昨日那樣的再見,還惦記着日後……
他似真似假地抱怨。
“阿彰也是對,縱然熟睡了又怎麼樣?叫醒我就是了。反正我們碰面的時候,又不是在陽世天地這裏挑燈詳談,只是夢境世界裏而已,有什麼的?”
“還能影響到我睡眠還是怎麼地?”
孟蘊有些挫敗地磨了磨牙,目光更是盯緊了孟顯,近乎譴責地看他。
“阿兄,你或許覺得在你那樣倦乏的時候入你夢境中去與你相見對你不會有什麼影響,但阿彰可未必。”
“他會擔心的。”
孟蘊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神色也有些怔忪。
是對,阿彰會擔心的……
擔心孟顯這個二兄,也會擔心她這個阿姐。
孟蘊那一瞬的沉默讓孟昭、孟顯兩位郎君愣了愣,他們定睛看了孟蘊一眼,隨後默然對視少頃,方纔各自撇開目光。
不對勁,有些不對勁。看來昨日裏,孟蘊夢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孟昭、孟顯是這樣想的,但也沒有急於一時,等到孟蘊發散的心神迴轉,他們纔將事情問起來。
孟蘊默然一瞬,倒也沒有遮掩。
她沒有直接跟孟昭、孟顯描述些什麼,而是閉了閉眼睛,送出一點心神將孟昭、孟顯兩人帶入又一方夢境世界中,讓兩位郎君親眼看一看昨日裏夢境世界說起的事情。
孟昭、孟顯看完,久久沒有動靜。
孟蘊沒有催促,也是同樣端坐座席上方,垂眸靜坐。
‘看來,日後還得更努力一些了……’
兩位做人兄長的郎君無聲對視着,都從心頭生出默契來。
一個阿彰,一個阿蘊,幾乎分佔了他們安陽孟氏陰世與陽世的絕大部分才氣。
而這兩個人,又都是他們的手足,還是相對年幼的那個。
他們倒不怕幼弟、幼妹會將他們兩個兄長遠遠甩下,但是他們怕在幼弟、幼妹需要的時候,他們這兩個兄長非但不能幫上忙,還需要幼弟、幼妹來看顧他們。
孟昭默默地,從身上袖袋裏磨出一份文書來,遞給孟蘊。
“這是……”孟蘊將文書接了過去。
孟顯臉色尤爲認真,但細聽之下,卻竟然能從中聽出兩分滄桑來。
“這是如今陽世安陽郡中各家人品出衆又與你適齡的郎君……”
孟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孟顯沒有說話,但孟昭卻開口了。
“這些只是暫時的,你先看着,待過一陣子,我們抽出空閒來了,再將整個大晉國界裏的出色郎君資料整理一下,送到你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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