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第 219 章
黃巾之亂!
商老爺子手腕擡起,順勢將那杯盞又送到了脣邊。
呷飲過一口茶水後,他才慢悠悠道:“但在黃巾之亂後,卻也是十八路諸侯起烽火不是嗎?如果當時有人大力開啓民智,讓天下黎庶全都擁有掌握力量、開始修行的機會……”
老爺子拉起脣角,露出一個沒有丁點笑意的笑容。
“你覺得到最後,這天下會只有十八路諸侯嗎?”
會僅僅只有十八路諸侯嗎?
這樣的一個問題,都用不着孟彰去費心思考,他就已經有了答案。
“不。”他回答道,但還沒等商老爺子多說些什麼,他自己便先道,“但是擁有了智慧和力量的人,總是比那沒有的,更多一分選擇的餘地。”
“選擇的餘地……”
坐在孟彰兩側的商老爺子和謝遠同時沉默,半餉無言。
孟彰手指摩挲着溫潤的杯壁,也沒有多說什麼。
長久的沉默過去以後,商老爺子忽然開口道:“你應該知道,如果你將智慧、力量、修行機會散播出去卻沒有把持絕對的權柄和名位,那麼這些權柄和名位終有一日是會被別人奪去的。”
“你真的甘願?”他問。
孟彰聽了,只想笑。
他伸出手,將手掌放到他和商老爺子中間,問:“商老先生,你看見了嗎?”
“什麼?”商老爺子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孟彰道:“我們的身份。”
身份……
商老爺子再看了那隻手掌一眼,終於反應過來了。
是了,他們再怎麼鮮活,也不過是一介陰靈。作爲陰靈,他們確實可以影響族羣,但要說真正決定族羣的命運、引領族羣發展的方向,卻還得要是生人。
已經失去了肉身皮囊,生活在陰世天地裏的他們,早在一開始就已經失去了那樣的機會。
商老爺子那點不知什麼時候緊繃起來的心神陡然放鬆。
他失笑搖頭:“是我忘了。”
孟彰和謝遠誰都沒有說話,只放任商老爺子自己消化那摻雜着笑意、慨嘆與隱隱失落的心情。
待商老爺子將這些心情消化殆盡,原本還存在於胸臆之間的質疑也跟隨着消失不見。
“既然小郎君有此胸懷,我商叟便助你這一把,你想怎麼做?”
孟彰笑了笑,站起身來肅然作禮而拜:“多謝商老先生。”
商老爺子坦然受他一禮,催促也似地看着他。
孟彰暗自整理過言語,跟商老爺子細細說道出來。
“……擇選有志氣、有胸懷、有仁義的生人陰靈入夢境識文計數……”
商老爺子點頭,明白麪前這個小郎君的顧慮。
雖然是要將智慧、力量和修行播撒到整個人族族羣之中,但這並不意味着其中的先後次序就不重要了。恰恰相反,它很重要。
相較於龐大的人族族羣,他們這些人手邊能夠調用的資源還是太少了,縱有動作也只能分批來。而,不是他誇口,真要是他們真正開始做事,他們的動作一定會在天地間掀起些風浪。
那些最早把握住這個機會的,毫無疑問將能比其他人攫取到更多也更龐大的好處,還能憑此在人族接下來的變革中佔據更重要的地位。
這些人可能會成爲他們的盟友,也可能會成爲他們的敵人。
如果他們在事先沒有經歷過任何甄選的話。
歷經過世事顛婆、見證過歲月流蕩的商老爺子從來不會小覷人心,他自然也不希望面前這位自己初初確定下來的盟友,年紀小小又被寵溺着長大的孟彰小郎君會保持着小孩兒特有的天真,輕忽了這方面的危險。
那將會是他們這些同盟的最大危險。
值得慶幸的是,這位小郎君雖仍然不失熱抮和坦蕩,卻也不是天真到無知無覺的地步。
真是天大的好事。
商老爺子看着孟彰的目光又更寬容了幾分。
“很好,你考慮得很周全。”商老爺子道,“還有別的嗎?”
孟彰點了點頭:“除了文字和數字以外,我們可能還需要教導天下同胞足夠讓他們生存下來的手藝。”
另一邊廂始終沉默的謝遠點了點頭,在孟彰之後補充道:“我人族上下有一個完整的、足以維繫整個族羣生存、調動族羣內部種種資源的體系。”
“這個體系只憑單一的職業和技藝是支撐不起來的,我們需要讓它們發展,讓它們源源不斷地生產出足夠維繫族羣穩定發展的用品。”
商老爺子也是很贊同:“各行各業,原就缺一不可,這是該當的。”
他目光梭巡過謝遠和孟彰,最後停在孟彰身上,含笑道:“聽你們的意思,這部分你們是預備着交給我來?”
孟彰點頭,嚴肅問:“老先生可敢接下?”
“當然,”商老爺子道,“義不容辭。”
各行各業的技藝與調配,不是普通人能夠支撐得起來的。哪怕是龐大的世家,只它單獨一個,恐怕都是捉襟見肘,處處爲難。
他們座中這人裏……
謝遠固然出身陳留謝氏,但他不過是陳留謝氏一個旁支子弟,能調用的家族資源並不多;孟彰到是能作爲麒麟子得到安陽孟氏族中的最大幫助了,但安陽孟氏的根底擺在那裏,他能調用的家族資源同樣很有限。
如此一計較,可不就剩下他了麼?
“但是小郎君得知曉,”商老爺子事先跟孟彰說明,“我所能提供的,可能只是基礎,不會有太精湛的技藝。”
孟彰當然理解。
“這就已經夠了。”他毫不猶豫說道。
孟彰現下想着的都只是基礎而已,還沒有貪心到要將一方大勢力收錄的高深技藝也要一網打盡的地步。先不說他沒有這樣的立場,只單說那些精益求精的技藝,也真不適合基礎教育。
商老爺子細細打量孟彰一陣,更是滿意。
“還有嗎?”他問,語氣一時更是柔和。
孟彰停了停。
謝遠看了他一眼,到底微微低頭,不說什麼。
孟彰終於道:“老先生,在學習文字、數學這些基礎知識和基礎技藝的同時,我還想要調動各方人力,讓他們自己去嘗試着處理自己身邊的難題。”
商老爺子端着茶水的手僵在原地,直到少半餉後,他纔想起要將這杯盞放下。
但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以至於杯盞中的水已經不只是漣漪了,還有幾滴掙脫了杯壁的束縛,飛濺着打落在他的衣裳處,落下一點點暗色的軌跡。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好不容易回過神,商老爺子近乎怒喝地問。
“我當然知道,”孟彰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他,“我只是要將我人族族羣千萬年存在的信念點醒而已。”
孟彰直視着這個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驚恐的老先生。
“這原也是該當的,不是嗎?”
“哪裏就有什麼該當不該當。”
伴隨着商老先生這聲音的,還有杯盞被重重放落在几案上發出的聲響。
“旁的事情你做了都沒什麼,只說你是狂妄天真也就罷了,但這件事情,你真要做,而且還是大規模地做,就沒有人願意站在你那邊的。”
“你會是他們的敵人!”
巋然坐在原地的孟彰,更像是佇立在海岸邊上的石壁,任你颶風大浪呼吼撲嘯,他只不動不搖。
“但是如果不將信念重新點醒,就算我們做得再多,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無法形成質變,讓我同胞族羣脫離真正的危險。”
商老爺子儘管還被各種複雜情緒衝擊着,但到底沒有影響到他的理智,他仍舊能從孟彰的話語中精準地提煉出重點。
“你說什麼?讓我同胞族羣脫離真正的危險?什麼危險?”
商老爺子看看他,又看看謝遠,最後目光重新回落到孟彰的身上。
孟彰這話不是脫口而出,他早有計較。
這會兒哪怕謝遠的目光也轉了過來,凝望着他,孟彰也只是先對他笑了笑,然後便轉回目光去,全力應對商老爺子。
謝遠心下暗歎,卻也沒有做聲,就在旁邊坐着安靜聽。
“老先生真的以爲,我同胞族羣需要面對的,就只有這一個混亂的時局嗎?”
商老爺子將眉鎖成山巒。
“你要說異族?”
孟彰點頭:“異族。”
商老爺子沒再說話,但他只是稍作思量,便就顯出了幾分猶豫。
孟彰仍舊平靜。
“從我炎黃祖先開始,我族便佔據了中原腹地最富饒的地帶。後來隨着我族人丁漸漸興旺、文明發展,所佔據土地便不斷擴大。”
“哪怕是到了商末年,紂王仍舊在開拓山東淮河和長江等流域,經營東南,清掃東夷,將其融入我炎黃一族之中……”
雖不易察覺,但孟彰還是在這位商老爺子細微的氣機變化中感受到了幾分驕傲。
他眨了眨眼睛,只當自己沒有察覺。
“到周時候所立下的封國制度,更是讓各位諸侯王不斷向外擴張,各部異族或逃或收,我炎黃一族所佔土地更大幅擴大。”
商老爺子面色緊繃,沒有任何變化。
“到始皇帝,那些因爲分封諸國而導致的族羣離散、隔閡又被強行統合成一,我炎黃至此重歸一體,開始專心經營已經佔據的土地。”
“但饒是如此,始皇帝仍舊調動民力在崇山峻嶺之間立下長城以待時機。”
“也是從那一個時代開始,長城便成爲了我族與異族的邊線。”
孟彰只略停一停,便總結也似地道:“長城之外,是異族之地;長城之內,則是我炎黃的土地。”
商老爺子和謝遠的思路跟隨着孟彰的言語轉動思索,漸漸地也真正抓住了曾經掠過他們腦海中的那一點線索。
他們的臉色也由此,漸漸沉了下來。
“始皇帝倒下,秦皇朝便被那強行鎮壓下來的族羣內部問題給反噬,再沒能堅持下來,一世而亡。而我族族羣內部的隔閡和齟齬,一直到了漢時,纔算是漸漸消弭。”
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炎黃一族才又有了漢族的稱謂。
他們是在那個時代裏,真正完成族羣內部統一的。
“但是,因爲漢皇朝時代的矛盾積壓,因爲黃巾之亂,因爲魏、蜀、吳國征戰,我族人口不斷削減,乃至到了現如今,異族已經過了長城,在我長城之內紮根生存。”
商老爺子的臉色越發的沉重。
謝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西漢、東漢綿延數千年,基本都在解決族羣內部的問題,當年秦皇朝時代留下來的問題着實不少……”
孟彰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
秦始皇帝陛下當年強行將國土收攏,留下的不獨獨是各諸侯國國民、後裔的管理問題,還包括秦皇朝時代因爲軍功分駐各地的大小貴族。
那些貴族每一個,哪怕是最小的貴族,也都是有封地在身的。
這些封地經它們主人一代又一代的經營,更不好處理。
也幸而當年秦始皇帝陛下沒有選擇再繼續留下諸侯,而是選擇了郡縣。
這倒是給了後繼者更多的回圜餘地。
秦始皇帝陛下將各大諸侯國瓦解成大小貴族,兩漢皇帝又耐心地用漫長的時間將這些貴族的封地收歸,將他們轉換成了世族。
一直到如今,世族也還在和皇族爭恃,你來我往地角力。
但很顯然,這樣的角力勢必還要堅持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纔會被瓦解成官僚、地主。
“我炎黃族羣一直在崩解佔據族羣最多資源的那一羣人,想要將他們所收攏的那些資源分潤到龐大的族羣內部,讓我族羣真正地強盛不息。”
真正的族羣強大富足,絕不只是一兩個人或者一部分人的強大富足,而是族羣絕大部分乃至整體的強大富足。
“但是,”孟彰的眼睛直直凝望着商老爺子,“我族羣在壯大,在蜿蜒前進,也不能忽略了旁人。”
“那些異族,可一點也不蠢笨。”
商老爺子眉梢皺得更緊,眼神也在發沉。
“你是說……”
孟彰道:“老先生可還記得白馬義從?”
商老爺子無言頜首。
“白馬義從是異族擇定了強大、英名的主君,追隨着他在我炎黃族羣中建功立業,爲他們族羣謀取生存的根本和空間。”孟彰道。
“誠然,曾經加入白馬義從的那些異族漢子大多敗亡,但他們在道義上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那些異族,最終得以名正言順地,在我炎黃族羣的土地中獲得了一片土地。”
商老爺子和謝遠都知道孟彰說得不錯,這會兒也只是沉默,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能說什麼呢?
說當年接受白馬義從的那些人不顧民族大義?
他們說不出口。
當年所以會出現白馬義從,其實也不是那些英傑要爲了自己的野心征戰國內各方勢力。
人家是爲了防備外族。
兩漢皇朝內部民族問題當時日益嚴重,隨後又爆發黃巾之亂,國內被波及的地方十室九空,邊關乏力,外族蠢蠢欲動。
他們只能另尋兵力。
何況,這真就能怪人家?
將異族內遷,讓他們在長城之內生活,那是東漢末年就開始了的。
是爲了彌補中原兵力和勞力的不足!
“這原本不應該是問題,只要做好消化和引導,這些內遷的異族,總也該會成爲我族羣內部的一部分。”
聽着孟彰的話,商老爺子和謝遠卻沒有覺得輕鬆。
只要做好消化和引導,那些內遷異族確實不會成爲他們的難題。畢竟比起異族的遊牧文明來,他們炎黃族羣的農耕文明明顯更佔優勢。
且他們炎黃族羣歷經多年發展,文明昌盛興旺,對異族有絕對的吸引力。
對這個,他們有着絕對的信心。
但這一切,卻都有一個前提,做好消化和引導。
而問題很明顯就出現在了這裏。
商老爺子喃喃道:“晉武……”
謝遠也在這個時候擡眼,往帝都中央處的那座龐大巍峨內宮中看過去,直直望入內宮深處的那一座峻陽宮,彷彿能看見峻陽宮裏的那位武帝司馬檐。
孟彰知道他們在說的什麼,看的什麼。
異族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從最開始時候的內遷,到經歷多年兵亂征戰,再到當前還算安定平穩的大晉,異族的問題都是一個難點。
但正式落定當前炎黃族羣對異族的處理基調的,卻還是這位晉武帝。
這位晉武帝司馬檐將他手上絕大部分的力量用在了平衡世族、穩定世族上,又用剩下的力量爲他的後繼者鋪路安排,如何還有餘力去耐心、細緻地處理異族的問題?
於是一點不意外地,這位選擇了強橫。
強橫地鎮壓、強橫地漠視。
也是這個時候,孟彰問出了一個問題。
“在這樣的情況下,商老先生、阿遠,你們覺得這些異族能夠忍耐到什麼時候呢?”
能夠忍耐到什麼時候?
沒有人回答孟彰,但所有人心中,都已經有了屬於他自己的答案。
孟彰也不覺得以外,他帶了一點沉重,緩緩開口。
“如果我炎黃族羣能夠繼續保持興盛強大,那自然是好的。”
站在高處的人,不會被黑暗所簇擁。
“但如果我炎黃族羣在某一日,突然露出了破綻,出現了傷口,你們覺得……”孟彰扯着脣角,問,“被逼到懸崖邊上的異族們,還會繼續忍耐嗎?”
會嗎?
怎麼可能!
恩沒有,威沒有,身前更有生死交逼之大仇,心頭還有留存在血脈裏尚未被消磨的血性……
誰還願意繼續忍耐?!
誰又能繼續忍耐?!
這一處雅室又被濃重的靜默封鎖,沒有漏出任何聲響。
這一刻,似乎就連那從窗口中覷見的陰雲,也都被什麼給鎮壓了下來,顯出了十一分的凝重與死寂。
“……異族,這也確實是一個大問題。”商老爺子說道。
謝遠也是默默點頭。
孟彰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那帶着獨屬於小童的稚嫩生澀的聲音中,卻也飽蘸着堅定。
“信念是族羣內核的一部分,”孟彰道,“族羣生存,總會遭遇挑戰。誰說除了現如今生活在長城邊界內外的那些異族之外,天地更遙遠處,不會有別的異族在生存發展呢?”
“我們總是需要面對挑戰的。”
商老爺子和謝遠聽着這話,幾乎是下意識地轉了目光來。
他們凝望着孟彰的目光帶了些奇異。
怎麼聽着這話,孟彰小郎君似乎很篤定?
迎着這兩位的視線,孟彰笑了笑,只是解釋道:“族羣的征戰與融合,從來就不只是雙方武力廝殺那麼簡單,承受衝擊的,還有雙方彼此的文明。”
孟彰點到即止,並沒有更深入提起。
畢竟,他能看得見長城內外邊界的那些異族,知曉這些異族的生存環境與所遭逢的問題,可他要去哪裏知道從更遠處傳播過來的佛門呢?
商老爺子看看謝遠,又重新看向孟彰,神色微動間,顯出了幾分平靜。
他似乎已經拿定了主意,但這會兒看着孟彰,這位老爺子忽然又問出一個問題來。
“你考慮得很是周全,爲了我炎黃族羣計較,有些事情必須要去做,誰也不能攔。但是……”他問,“我們作爲一介陰靈,在族羣真正根基所在的陽世天地中影響有限,我們這樣費盡了心思,可能成果寥寥,你真的還要繼續嗎?”
“將這事情託付出去,不會更合適嗎?”
孟彰笑了起來。
“不瞞老先生,我原本也是考慮過的,但漸漸地,我卻是改變了主意。”
只是將些消息透露出去,自有有心人去審慎、去甄別、去判斷。
炎黃族羣,從來就不缺少將族羣大勢放在心上的英傑。
何況他們這裏還是陰世。
陰世天地中,藏了多少他們炎黃族羣的英豪,誰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絕對會有很多,很多,很多。
孟彰甚至懷疑,真要到了危急時候,他們遠古時代的那些先祖們都不會袖手旁觀。
“我們能解決的事情,”他直視着商老爺子,“何須要勞動諸位先祖?”
只因爲他年齡小,就可以將事情盡數丟出去了麼?
今人哪裏就比不上舊人了?更何況,先祖篳路藍縷開闢出來的土地,他們後人守不住,還要讓先祖救場……
他們真的有臉面去見先祖?
“年歲再小,”他道,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卻足夠的清晰,砸落在地上似乎都能聽出些破碎的聲響來,“我也還是炎黃後裔。”
何況,正值陰世天地這邊廂陰神正位的時代,這些事情有他摻和,總該能稍稍緩和炎黃人族族羣內部同陰世陰神之間的矛盾衝突,給這陰陽兩方天地一些過渡的餘地。
當然,這樣的心思,就不必在此時跟商老爺子和謝遠提起了。
另一邊廂的謝遠也是笑着,還在旁邊撫掌,應道:“不錯,就是如此。”
商老爺子分了一點目光過去。
謝遠認真想了想,也道:“我固然文弱,但也是炎黃。”
商老爺子凝視着這一童子、一青年,默然半餉,最終笑着點頭。
“那好,”他道,“那你們就放手去做吧。”
“別擔心,不會有不該出現的人來阻止你們的。”
因爲會有人,將他們攔下來。
孟彰默然低頭,謝過面前這位老爺子。
謝遠也是一樣的動作。
商老爺子擺擺手,另又將話題給帶回來。
“除了這些以外,可還有別的事情要去做?”他問。
謝遠看向孟彰,孟彰則搖頭:“就這些事情,便已經足夠忙碌過這一段時間了。”
再多,就分不開身,也騰不出精力了。
商老爺子瞭然地點頭,說道:“那行,那你們便先做着,有什麼事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儘管往我這裏遞話,我們這些老骨頭,總是還有些用處的。”
孟彰和謝遠再次拜謝。
商老爺子搖搖頭,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從他自己的隨身小陰域裏摸出一本灰黃棋譜來,一隻手在上面摸索着。
“你們來得倒也是巧,我這裏正有些東西,該是能給你們些許好處的,你們拿去吧。”
也不知這位老爺子怎麼做到的,他竟然硬生生從那灰黃棋譜上摸出兩枚棋子來,分別遞送到孟彰、謝遠面前。
……他也有?
看着面前的這枚黑色棋子,謝遠一時沒有動作,很有些受寵若驚。
孟彰倒是沒有推託。
他只是一禮,便收下了這枚黑玉般地棋子。
僅僅只是觸碰,這一枚棋子表面便有一片更爲深黑、冰冷的道光亮起。
那道光流轉之間,棋子內部亮起星星點點的華彩,像是交織而成的星圖,又像是串聯連結的道文結構,無邊的瑰麗,無盡的神祕。
孟彰的一縷氣機被自動牽引着落入那棋子之中,於是那棋子中升騰起的道光便在須臾間盡數斂去,留在孟彰手掌上的,就只是一枚遺留幾分神異的黑玉棋子。
孟彰將棋子放入一個木匣子,又將這個木匣子收入隨身小陰域裏,纔來同商老爺子拜謝。
“多謝老先生。”
商老爺子卻不太放在心上。
“總有些東西是要留給小輩們的,都被握在我們這些老骨頭手裏算什麼?你們拿着就是。屆時到時間了,這枚棋子自然會指引你們的道路,你們且留心着便是。”
孟彰和謝遠一同將這份提醒記下。
商老爺子看了看他們,想了一下,將他手中拿着的那本灰黃棋譜拎起來抖了抖。
那本灰黃的、顯而易見地沉澱着歲月痕跡的、似乎一抖就散了的棋譜竟然出乎意料地牢固,此刻被商老爺子提着抖動,非但沒有散架的跡象,反倒還將兩本一模一樣的復刻本凝練出來。
這兩本棋譜復刻本纔剛脫出棋譜本身,就被商老爺子眼疾手快地接住。
沒有多少猶疑,商老爺子直接將手中那本灰黃棋譜原本塞到孟彰手裏。
不錯,被送到孟彰手裏的,是灰黃棋譜的原本,剩下那兩本剛剛完成的復刻本,纔是他和謝遠的。
謝遠一點不介意,他笑着將那棋譜的復刻本收起。
倒是孟彰沒有這麼多利索。
他實在也做不到那般的坦然。
如果是棋譜的復刻本倒還好,他收了也就收了,權當是收下前輩的福澤,但這可是棋譜的原本。
關聯着一方無主、古老陰域的棋譜的原本!
還是已經進行過一定程度修復的棋譜原本!
這樣珍貴的東西,他怎麼可能坦然地收下?
商老爺子卻完全沒有要將它收回的意思。
“你就收着吧。”他道,“這玩意兒如今雖然少了,但我也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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