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悲慘的人間
王金巧點了點頭,隨後開始仔細地打量我。
我的法眼還在觀察整棟房子,雖然這裏絕大部分的陰氣都集中在王金巧這個膏肓之鬼的身上,可仍有少量的陰氣還在屋子裏面活動。
而這些陰氣還是受到王金巧的控制。
雖然王金巧自己不能離開爐竈,可那些陰氣卻仍舊被她牢牢控制着,她的精神力穿越我束魂符的陽氣界限,而且好似是完全不受影響一般。
這讓我有點意外。
所以在看了幾眼之後,我便對王金巧說:“你這小傢伙的鬼心思還挺多,恕我直言,這屋子裏剩下的那一點陰氣打在我身上,就和一陣風吹過差不多,傷不到我,你還是老老實實說你自己的故事吧。”
這小傢伙一身的因果,而且都是極大的那種,她說得越多,我能避開的因果也就越多。
王金巧見自己的小伎倆被我識破,便繼續說:“我的確是忽略了很多的事情,那我便再給你好好講一下,不過在這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到我們村子的時候,覺得我們村子的民風如何?”
我說:“我來了之後直接奔着這道嶺子來,並未去感受這裏的民風,不過從我掌握的資料和了解的情況來分析,還不錯。”
王金巧並不在意我的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講了起來:“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和你講吧,這次我會把所有有關的人都和你講一遍。”
“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我就經常被那個男人扔進牛棚裏,我不停地哭鬧,大黃牛開始很害怕,它會避開我,生怕傷着我,我哭得厲害了,它也用腦袋輕輕地蹭我,安撫我。”
“牛棚裏面總是溼漉漉的,到處都是牛的糞便,大黃牛慢慢地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窘迫,每次被扔進牛棚的時候,它都會臥下去,讓我爬或者躺在它的身上。”
“就算是那個男人餵給它的泔水,它也是先讓我喝。”
“除了大黃牛,我爺爺對我也很好,每次我哭着被爺爺聽到的時候,他都會把我從牛棚裏抱走,帶到他家養了幾天。”
“可那個男人蠻橫不講理,我爺爺又沒他力氣大,那個男人甚至還會對爺爺動手。”
“所以很多次我都在哭聲中被那個男人帶走。”
“然後再被關進牛棚裏,我爺爺不敢在男人的氣頭上接走我,因爲那樣我爺爺可能會被打死。”
“爺爺會給我拿衣服、被子過來,還有給我喫的。”
“等男人氣性沒那麼大了,爺爺再把我接回家住幾天。”
“男人有時候也會忘記我,那樣我就可以住在爺爺家裏,而爺爺需要給那個男人放牛,那會兒我陪着爺爺,還有老黃牛一起去河道上玩,我和爺爺抓魚,老黃牛在河邊悠閒地喫着青草。”
“玩累了,我往草地上一躺,聽爺爺給我講各種各樣的故事。”
“老黃牛喫飽了,也會臥在我們的旁邊,那會兒是我最開心的時刻。”
“一旦那個男人又想起我了,便又把我帶回去,還是關進牛棚裏,不管是冬天、夏天、下雨、颳風,都是如此。”
“在這期間,村子裏也有不少人幫我,可惜啊,也有人想要給我尋一個好人家,可都被那個男人給拒絕了,如果看到有人想要把我抱出牛棚,他都會打那些人。”
“漸漸地村裏人也不敢管這事兒了,只敢偷偷給我送些喫的、穿的來。”
“這裏面就有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兒,每次我被關進牛棚的時候,他都會跑來給我送窩頭。”
“而且還會在牛棚和我說話聊天。”
“有一天,那個小男孩兒給我送窩頭,在快到嶺子上來的時候,被一匹狼給叼走了,村裏人找到那個小男孩兒的時候,他的身子都被啃去了一半……”
“從那天開始,也不知道誰在村裏傳的,說我是一個喪門星,說誰和我近,我就會剋死誰。”
“村裏來幫我的人,越來越少。”
“最後,就只剩下了爺爺照顧我。”
“可爺爺畢竟歲數大了,那個男人又不管他,他開始連自己喫的糧食都種不出來了。”
“我從開始的喫不飽飯,慢慢地變成了經常性地喫不上飯。”
“我餓啊,本來我還有泔水可以喝,可那個男人每次發現我喝老黃牛的泔水,都會打我,打老黃牛。”
“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就開始偷偷跑出牛棚,牛棚的門可以卸下來,我卸下門,跑出去,去挨家挨戶地偷東西喫。”
“開始被發現,他們也不說什麼,可後來一年大旱,家家戶戶都不好過,我再去偷東西的時候,他們就開始趕我走,甚至打我。”
“他們一開始幫助我,同情我,後來遠離我,厭惡我。”
“甚至憎恨我。”
“因爲我,他們覺得村子的大旱也是我這個喪門星招來了,我在村子裏成了一個過街的老鼠。”
“我那時候心裏就更疼了,有時候,我會疼得昏厥過去。”
“到我六七歲的時候,全世界就只有爺爺和那頭老黃牛對我好了。”
“他們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兩點光。”
“我那會兒去偷東西喫,也不完全是爲了自己,因爲大旱的那一年,大家普遍都沒有喫的了,我爺爺就更別說了,他自己都喫不上東西了,所以我只能出去偷東西回來給爺爺喫。”
“哪怕我被打死,我也心甘情願,如果爺爺沒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光就會少了一點,我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王金巧擡頭看了看我問:“你肯定無法理解我那會兒的感受。”
我點頭說:“我的確無法做到感同身受,可你的痛苦,我還是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的。”
王金巧低下頭繼續說:“可我爺爺還是餓死了,在我七歲的那一年。”
“我看着他躺在牀上,一天比一天瘦,直到皮包骨頭,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
“爺爺死的時候,因爲我守在身邊,所以又有人說,是我剋死了爺爺。”
“我再次成了喪門星。”
“爺爺走後,村裏的年景還沒有變好,還是繼續的乾旱。”
“所以在我八歲的那一年,那個男人把老黃牛牽走了,他把老黃牛殺了,吃了肉。”
“至此,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點光也熄滅了。”
我問王金巧:“從七歲到八歲一年的時間,你是怎麼熬過去的。”
王金巧說:“我歲數稍大一些之後,牛棚就更關不住我了,我每天都會偷跑出去找喫的,或者偷,或者搶,可不管怎樣,我每天都能弄一些果腹。”
“村裏人也開始把東西藏得更好,我去偷東西喫也會更費勁,所以在村裏人眼裏,我變得越來越狡猾,越來越壞了。”
“爲了弄到喫的,我無所不用其極。”
“各種的花招、奸計,我都用。”
“在那一段時間裏,我很多時候其實並不在牛棚,而是在爺爺的家裏,我每天晚上都會跑出牛棚,去爺爺的家裏,躺在爺爺的牀上,我好像感覺爺爺就在我身邊似的。”
“好多次我做夢,都會夢到爺爺給我做好喫的。”
“而且我每次睡醒,都會感覺肚子飽飽的。”
“有一天,我去檢查了爺爺家的鍋,裏面真的有殘羹,而且和我夢裏夢到的是一樣的。”
“這樣的日子過得也挺好,我還能活着。”
“可是在爺爺家裏喫過那些飯之後,我不僅僅是心臟會疼,我的肚子也會疼,可至少有東西喫,能活着。”
“發燒、肚子疼,這些對我來說,都不叫什麼。”
“我只要活着。”
“後來老黃牛被那個男人吃了,我哭了好久,好久。”
“後來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裏爺爺沒有給我做飯,而是把那個男人打了一頓,他說,他要給我出氣。”
“他活着的時候沒有保護我,死了,就不能讓我再受欺負了。”
“也是因爲那個夢,沒多久,那個男人就請來了一個道士,那道士把白天正在牛棚裏睡覺的我給拽了起來,他用草繩把我綁起來,還在我身上貼了很多的符籙。”
“道士一手拎着我,一手拿着銅錢,就奔着我爺爺的家去了。”
“那個男人也跟去了。”
“到了爺爺的家裏,道士在院子裏擺了一個法壇,讓我跪在法壇前,隨後就開始做法。”
“那會兒我忽然明白過來,爺爺死了,一直在夢裏做飯,還有在夢裏教訓那個男人的,是我爺爺的鬼魂。”
“那個道士,要傷害我爺爺鬼魂。”
“所以我就開始拼命用腦袋撞桌角,我想要破壞那個法壇。”
“可我剛碰兩下,男人就拎着棍子過來,一棍子打在我頭上,我沒暈過去,卻是不能夠再動彈了。”
“我趴在地上,血開始模糊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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