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原来被算计了 作者:青铜穗 韩翌出去之后,月棠一個人坐在窗下煮茶。 晴朗了不到几日的天又阴了下来,窗外兰琴正在调教挑选出来的一批太监侍女,她如今是王府的掌事姑姑。 贺氏,哦,梅卿,她叫贺梅卿。此时她站在旁侧认真地看兰琴說话。 自住进来后,端王府已经一扫褚嫣在时的萧條,每個人都在为经营起這座王府而忙碌,就像是寥寥数年之前的景象。 “郡主,”霍纭走进来,“沈家那边打发人来问,早上递過来的那一张帖子,不知郡主收到了不曾?属下该如何回复?” “就說我出门了。”月棠看他一眼,“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沈太后把沈宜珠接到宫中,是钻了這個空子,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戏台子已经给他们搭好了,先让他们唱,不要急着搭理。 “我們办我們自己的事。 “别忘了王爷的死因還未曾揭露,不揭露,就沒办法向穆家复仇。” 如今可以肯定端王的死与穆昶有莫大干系,但又如何呢?不知前因后果,连从哪裡去攻破穆家都不知道。 皇帝从五岁多起就由穆家接手,纵然身边也有足够的侍卫以及使唤的人,但如果从那时起,穆家就起了把二皇子推上皇位的心思,那皇帝在江陵十年,其实不可能建立得了了不起的势力。 穆家在尽心尽力教养他的同时,如果不能牢牢把控住他,谈什么从中获利? 皇帝对穆家的依赖是事实存在的,也不得不依赖于他们。 如果月棠像对付褚家那样对付穆家,那就等于削去了皇帝的臂膀,皇帝绝不会允许。 沈家会递帖子過来,是她意料中事。 宫宴上对穆疏云发威,不是一时意气,而是有意为之。 之所以当众否决提议穆疏云当皇后,一是为了掐灭穆家的心思,再一個就是为了引沈家出手。 穆沈两家相斗于月棠最大的好处,就是有可能借沈家的手把穆家的把柄逼出来,倘若沈家实力足够,能把穆家一举拿下,那就更好了。 但這沈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眼下月棠占据主动,并不想积极回应。 “那王爷的死因,该怎么往下查呢?”霍纭挠了挠头。 月棠望着桌上放着的花名册,对他說:“你是不是還沒捞着差事?” 霍纭有点不好意思:“属下想到仪卫司捞個头领当当,师傅不准。他說我办事毛躁,让我就到永庆殿听候郡主差遣。” 月棠笑一笑:“那你就去办個要紧的事。 “你带几個人去查清楚二十年前穆皇后临产之时,所有就近伺候的人。当时内务府应该会有记载,当中每一個人不管是死是活,是去是留,全都报個结果来给我。 “我总觉得皇后与母妃同日临产背后,或许還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穆家犯事是二十年前。 那個时候穆皇后已经怀上了二皇子。月棠也已经在端王妃的腹中。 也就是說,穆家是在皇后身怀龙胎之时举家辞官回到的江陵。 线索太少。月棠還做不出更多的推测。 但两個事件的時間点這么微妙,总归值得一探究竟。 “好。”霍纭点头,“属下這就去。” 月棠叮嘱:“你一定要仔细行事,切勿打草惊蛇。宫裡每三年放出一批人。二十年前的事了,不是那么好查。你也要仔细,不要漏過任何一個人。” “属下先去把這份名单弄到手,然后再对着一個個地查!” 月棠点头,让他离去。 兰琴掀帘走来:“怎么不歇一歇?” “沈家人打发回去了嗎?” “已经走了。不過看那模样,還是不会死心的。”兰琴哂道,“依我說,求人也该有個求人的样子。 “老打发個下人来算什么呢? “真有诚意,就该他们正主亲自登门拜望。” 月棠望着炉下阴影:“這不就跟穆疏云一样嗎?并不觉得我這個郡主值得尊重。” 兰琴无语。 随后在她下方坐下来:“总归是回到应有的位置了。不必再藏身于阴影之下,也可以直入宫闱,近身接触這些神神鬼鬼,還是比从前好些,对吧?” “是好一些,但是,像這样被人恶心的机会也多了。”月棠扬扬唇,“连一個臣子之女都能够置喙我的婚配問題,本身也說明他们吃定了我孤家寡人,连反击的能力也十分有限。” 說到這裡她仍然忍不住沉着脸放下杯子:“這穆疏云着实可恶!敢践踏我!” 兰琴少见她使性子,反觉欣慰:“确实不自量力!” 发发脾气好,這才有几分从前娇俏恣意、被人爱着的样子。 月棠在屋裡走了几步:“她若当不成皇后,前途该如何?” 兰琴想了想:“要么忍着屈辱入宫为妃,要么含恨低嫁。過往那些年她把与皇上的交情扬得尽人皆知,不当皇后难以收场。” 月棠闻言,缓慢点了点头。 沈家下人把从端王府带回来的消息传到沈奕耳中时,沈奕夫妻俩和一同等候消息的沈黎、沈家老二沈旻都因這個结果而沉默。 “這丫头倒是不好相与。”沈旻当先吐槽,“她到底怎么想的呢?穆昶那天夜裡带兵把她救了下来,穆家与皇上又有那样特别的关系,按說她這孤家寡人的,就该顺势与穆家交好,让自己活得轻松点。 “谁知道她二话不說在宫宴上竟和穆家丫头杠了起来,不给丝毫面子把穆家给得罪了。 “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搞不好她看不上穆家为人也有可能,那我們沈家向她示好,她怎么也這般孤傲? “合着她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她觉得就凭皇上对她這三分客气,日后也能耀武扬威? “這可不是先帝在的时候了,不但先帝不在了,端王府也沒别的人了,她又不可能嫁给靖阳王,难道靖阳王還会给她当一辈子冤大头?护她一辈子? “我們沈家這现成的权贵高门,肯纡尊降贵给她下帖子,她倒還拿捏起来了!” 沈旻愤慨的声音回响在屋裡。 而沈奕只管心急地打圈圈:“說這么多,不如动动脑子想办法?太后那边還催得紧呢! “今日皇上喝了珠儿亲手熬的汤,称赞了她,還赏赐了点心,這是個好兆头! “我們得乘胜而上! “穆家那丫头和皇上一块长大,情分不同,要防止她過后翻盘,就得趁着眼下定下大局!” 而沈黎凝眉静坐了半晌后說道:“你们都忘了永嘉郡主是怎么从三年前走到如今的。 “从京郊树林到京城這段路,她足足走了三年,搅动了京城风雨,掀翻了当朝御史大夫,皇城司使,两個四品将军。 “而二叔還在說她沒有资格拿矫。 “依我說,咱们不但应该客客气气,還应该請太后亲自出马。” 沈奕兄弟立刻朝他转過了身子。 沈黎回想着那日在宫中见過的月棠,回视過去:“永嘉郡主是得先帝和先皇后共同教诲過的,是在帝后病榻之前尽過孝的。即使有求于她,太后亲自出马一回,也不算跌份。 “况且如此還能彰显出太后爱屋及乌、在先帝走后依然疼爱他的侄女的仁德。 “当下既然已经迫在眉睫,那为何不给足诚意,让事情办得更快更顺利些呢?” 或许是他這番话勾起了大家的回忆,再次把那個传闻中给何建忠开膛破肚的凶手与身着宫装在宫廷裡款款而行的高贵郡主联系起来,他们都不再有异议。 沈黎便带着沈奕的嘱托,匆匆进了永福宫。 沈太后心情甚好。 因为皇帝让人送来了点心,而且送来的還是御膳房特意现做的点心。 她自然也知道在這之前穆疏云去過紫宸殿了。 可正因为這样,這個举动才越品越有意思。 在把消息口头传到沈家之后,她又打发人出宫:“去沈家传旨,大小姐伺候皇上有功,這是沈大人和夫人的功劳,哀家也要赏赐。” 太监抱着懿旨走出宫门时,恰好遇到沈黎。 两相对了话,沈黎更是加快脚步入了宫门。 “姑母。”沈黎行了礼,“您這是要把今日這事宣扬出去?” 沈太后慢吞吞睨了他一眼,继续翻看四皇子练下的字,“不宣扬出去,怎么让穆家那丫头跳脚呢?难得皇上肯顺我的心意一回,不好辜负他。” 說到這裡她回头:“你来干什么?” 沈黎回神,說明了来意:“……侄儿害怕把事情办砸,来請姑母给個主意。” “不答应?”沈太后有些不悦:“虽然见過的次数不多,但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 “她若不打算掺和,那即便是我去,她也不会答应。” 沈黎顿住:“她与靖阳王目前看来心意一致,若她不答应,我們直接寻靖阳王,只怕更要碰壁了。即便是能再寻其他人提议,可若他们這一派不认可,总归麻烦甚大。” 沈太后目光在手裡的大字上停了会儿,抬头道:“她对穆家的态度有些奇怪。穆家不是還顶着個相救于她的名声嗎?为何她却对穆疏云如此不顾情面?” 沈黎目光晦涩:“方才父亲和二叔也有不解。” 沈太后忽然放下纸张,神色晦暗地站了起来:“难道她——知道什么了?” 沈黎疑惑:“知道什么?” 沈太后眼底瞬间游過万千波澜:“你知道褚瑛是怎么死的嗎?” 沈黎讷言:“不是因为犯事被禁军诛杀的嗎? “不是。”沈太后目光阴恻地望着他,“他是被灭口的。” “……谁灭口?穆昶?” “三年前谋杀永嘉的主谋是褚瑛,但褚瑛還有同谋。他必须有同谋,才能够恰恰好布局那场谋杀!” 沈黎浑身僵住。已然捧着茶走到帘栊下的沈宜珠也愣住了。 “姑母是說,穆昶就是那個同谋?”沈黎浑身筋骨都提了起来,“您是說,郡主之所以不顾穆家情面,是因为她发现了這一点?” “她既然都查到了褚家头上,就沒有什么不可能。”沈太后挨着椅子坐下来,晦暗的神色裡此时夹杂着一丝惶惑,“她比你我想象得厉害。她不是单纯想收拾穆疏云,而是在借穆疏云那句话,掀起一番风浪! “她是要让我們与穆家掐起来!” 沈太后紧皱眉头,冷笑起来。“她知道穆家丫头被踩下去后,我們一定会看准這個机会上!她是要让本宫来替她打穆家的!……這個死丫头,我竟然忘了提防她!” 沈宜珠走上前,将茶放下来:“既然如此,珠儿可以立刻回府去!” “谁许你說這种话的?”沈太后抬头。 沈宜珠咬着唇角,看向哥哥。 “我不是早就跟你们說明白了嗎?”沈太后沉声,“自当年先帝立我为后起,我們沈家就上了贼船了! “我們只是用来压制穆家,防止他们一来就抢占朝堂的一把刀! “沈家要想平安,只能埋头往前冲。 “皇帝登基三年了,你们不要以为他平日不作为就不咬人,沒牙的老虎也是老虎。你以为我們不争,他会允许我們全身而退嗎? “皇帝要的是真正的君临天下,而穆家要的是在朝堂一手遮天! “本宫還有個四皇子,那是他们心裡永远的一根刺!一旦我們留不住手上的玉玺,那么交出去的那一日,也就是沈家倒霉之时!” 沈宜珠泪盈于眼,提裙跪下:“珠儿错了!求姑母责罚!” 沈太后犹自怒容满面:“让你入宫,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即使眼下知道被算计了,你也只能往下跳!這個后位我們总归是要争到底的,不光如此,你還得让自己成为对皇帝来說有用的人,而不仅仅是一個皇后! “你明白嗎?!” “明白!珠儿明白!”沈宜珠拭去眼泪,重重点头。 沈太后吸气:“起来吧!穆昶杀褚瑛灭口這件事,你们对外一個字也不要提及。” 兄妹二人心中纵然对此有疑惑,却也只能点头。 沈太后平息了怒气,又蓦地望向沈黎:“找永嘉的事先不急。 “先前懿旨我已经掰下去了,让你父母亲按我說的做。 “明日你再上禁军营裡问一问,天黑之前查清楚告诉我,那天夜裡在褚瑛死之前,胡同裡具体发生過什么? “我要知道,当年的事她都已经摸出些什么了?” 說到末尾,她覆在衣袖之下的手不觉攥了起来。